工地距離家裡還是有一節距離的，宋檀往外急走幾步，很快就追上了烏蘭。
一邊還勸着她：“媽，彆氣，做的不好大不了讓她走人，咱們之前已經給過一次機會了。”
上次工程隊說這個事兒也是烏蘭去處理的，畢竟是熟人介紹來的，衝着這點，她也是好聲好氣跟人家商量。
每天肉啊菜的，都是從鎮上定好讓人送過來。總共一二十人吃飯，幫忙的也就是洗洗涮涮煮飯做菜。這點活兒對於村裡人來說，真不值當什麼。
畢竟只要做大鍋菜就好，又不是辦宴席。
再說了，四千塊錢工資是工程隊給開的，着實算是高薪，爲的就是想找個手藝不錯的，叫他們在這邊吃好喝好。
可這翟小娥，頭一天做飯做的可認真了，手藝也不錯，火候掌握的也挺好。那豆瓣醬再往菜裡一燴，甭管什麼滋味都差不了。
但打從第二天開始，菜裡就撈出兩條蟲子來。
這天熱，在他們工棚這邊做飯量大，大夥兒也沒講究那麼多，只當是沒發現。
畢竟自家做菜偶爾還有漏網之魚呢。
可緊跟着，那老菜葉子都不摘了！再之後，吃個白菜竟然還帶着底下那一層硬邦邦的根……
這白菜才幾毛錢一斤？再窮的人家也不至於把那底下的老幫子都跟肉一塊燉了吧？
更別提那土豆，都不帶好好削皮的……
負責人老徐也是很有工作經驗的，見此也不再拖延，直接就找來烏蘭，把這事兒說了出去。
烏蘭大感丟臉。
人家工程隊信任自己，這才把找廚師的活叫自己安排了——這還是給自家蓋廠房呢！
怎麼請的廚師就這個德行？
手藝好不好是一回事，態度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她找着這個翟小娥，那是軟的硬的都說了，對方眼裡包着汪汪的淚水，只說是那天太累了想偷個懶，接下來肯定不這樣了……
烏蘭說到這裡，一旁的宋檀有些好奇：
“媽，你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人啊？”
烏蘭沒回答，只是往山上走的腳步又一次加快了。
而宋檀緊緊跟在她身邊，直到走到工地的範疇，這才突然明白，她媽爲什麼會這麼輕易就被糊弄——
實在是這翟小娥，長得太有欺騙性了！
一米五的個頭，怕不是有一百五的體重，皮膚黑黑的，整個人看起來又憨厚又淳樸。
尤其是當她滄桑的臉上帶出委屈又害怕的神色來，再兩眼含着淚……
這叫誰來看，也是個飽受欺負的淳樸鄉村農婦啊！
宋檀：……可見人不可貌相，這叫翟小娥的，她也不一定是秀秀氣氣的小娥。
再瞅瞅烏蘭的模樣，果然也是氣的不行了。
宋檀不知道，烏蘭的氣，還有另一種緣由。
其實當初介紹來做飯的，有兩個人。
都是隔壁村子的。其中一個長得瘦瘦高高，身材苗條。來的時候穿了裙子，微黑的皮膚上塗了層白白的粉。描了眉，塗了紅嘴脣，耳朵上還有一對金耳環。
可打扮的花哨，人卻利落極了，洗菜擇菜時，一邊把大裙襬往腿上一兜，人就風風火火的幹了起來。
論起手藝，兩人不相上下。
之所以沒選人家，倒不是覺得打扮的花裡胡哨的就不會幹活。而是烏蘭考慮到這個工程隊都是大老爺們兒，一個年輕漂亮的女的在這邊，難免村子裡有那嘴碎的說閒話。
這才決定圖個省事兒，叫眼前這錢小娥來上班。
可沒成想，對方竟然是這麼個德性！
此刻她來到這臨時架起來的鍋竈前問道：
“怎麼回事？”
負責人老徐也是滿肚子的苦水，這會兒二話不說，鍋蓋一掀給她看：
“大姐，你看看我們的早飯！”
只見掀開鍋蓋，底下煮的也不知是粥還是米飯，又黏又稠又軟。
再瞧另一邊，一大鍋涼拌白菜。
那白菜的葉片切的又大又粗獷，都不用拿勺子多翻兩下，直接就能看到那硬邦邦的菜根還在鍋裡杵着。
老徐也憋了一肚子氣：“一大早的，工人們見這伙食就嚷嚷起來了。這大熱天的，他們乾的是力氣活，一大早給吃這，這還怎麼幹活？”
且不說這黏黏糊糊吃不飽的，這旁邊這個涼拌白菜又是個什麼意思？
那是真半點油花都不見呀！
真要是吃這個，幹起活來估計還沒開動就得覺出餓了。
烏蘭那是氣不打一處來呀：
“翟小娥！”
“你昨晚纔跟我說今天會好好幹活，這三十多度的天兒，人家乾的那麼辛苦，吃這個能吃飽嗎？你家裡要下地，早飯就吃這啊？！”
“吃啊！”翟小娥低下頭，聲音委屈。“我們早上還不拌白菜呢，就吃鹹菜。”
烏蘭打量一下她上下一籠統的身子：“我就不信你這是吃鹹菜吃出來的。”
“這、咋能這麼說呢？”
翟小娥滄桑的老臉上淌出兩道淚來，一雙粗糙的手搓着衣角，看起來侷促又可憐。
還襯得烏蘭囂張又跋扈，簡直蠻不講理。
叫工程隊人來看，也是忍不住扭過頭去。
沒法子，人家就這麼個神態，當初頭一頓吃的不滿意的時候，老徐象徵性提兩句，對方就這個狀態了，搞得大老爺們兒滿心不自在，還以爲自己有多凶神惡煞呢！
如今瞧來，人家就是這樣的！
甭管翟小娥是有多委屈，可烏蘭是誰？！
當年喬喬這毛病被人家冷嘲熱諷的時候，她可是毫不猶豫，拎起掃把就跟人又打又罵的——
不把人打服氣了，人家見她的喬喬，肯定說不出來什麼好聽話。
這不，看到翟小娥這個樣子，她甚至都不多廢話了：
“你在家吃什麼我不管，這邊菜什麼都給你買好配好，你非要做着糊弄的……那不行，我們家不要這樣的，你回去吧。”
話音剛落，只見那翟小娥已經擡起胳膊狼狽的擦眼淚了，一邊擦一邊還委委屈屈地佝僂着身子，向那個休息的小隔間裡走去：
“……咋還不識好人心呢？這麼多人吃飯，一天得吃掉多少錢呀？我給你省錢還省出壞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