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震煖看着面前的男孩,陰寒的眼神中有一絲詫異。
就是他?
面前的孩子身量瘦小,看他那單薄的樣子,彷彿一陣風便能把他吹起來,在勞工營裡估計也只能勉強幹些打雜的工作。這樣的人,也能搶得過一羣如狼似虎的奴隸,爭到枝頭的那個饅頭?
“他是用飛的……”
監工說這句話時,眼睛睜得有銅鈴大,那表情好像他真的親眼看到過這個場面,藍震煖此時卻從心裡發出一聲冷哼:這羣沒用的奴才!他是要挑一個最強的奴隸當侍衛,不是養一個廢物白吃飯——這世上可能有會飛的人麼?
不耐的揮了揮手,示意家僕將男孩帶下去。
看來明天還要再浪費一個饅頭……
藍震煖略一側頭,視線不經意的掃過那個纖細的背影,男孩現在已經走到門口,一條腿正要邁過門檻,似是無意的,他從進屋時就一直垂着頭此刻卻微微擡起,眸光也向這裡一瞥,恰巧和屋內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卻讓後者眼神一凜。藍震煖的心在剎那間彷彿都停滯了跳動:那眼睛……
“慢!”
藍震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緩步走到男孩面前:“擡起頭來。”
男孩的頭始終垂着不肯擡起,似乎很害怕。
“擡起來,本王恕你無罪。”聲音放柔了幾分,語氣卻不容反駁。
男孩終於緩緩擡起了頭,面前的男人眯起眼:果然……
那孩子衣衫破爛,面孔骯髒,讓人看不清本來面目;剛纔的那一瞥,讓他甚至以爲是錯覺:在污泥中怎麼可能會有珍珠?但是剎那間的流光一閃,雖短暫卻令人驚豔,讓人忍不住想要走到近前,扒開它表面的遮擋,看看在污泥下面是否還藏有更多寶藏。
然後他便看到了……
藍震煖的眼中突然浮起一絲笑意:“帶他下去洗個澡,換了衣服再來見我……”
……
恭王府。
常慶進來,對着在案前批閱公文的男子施禮:“王爺,灝王已經動身返回頃襄,他讓奴才告訴王爺,今年的閱兵式不用給他留位子了,只您和睿王參加便可。”
藍焌燁微點了點頭,拿起旁邊的茶盞來,並不說話。
“還有,杜侍衛剛剛回來了,說有要事稟報王爺,現在正在外面候着……”
藍焌燁撥着茶盞的手停了一下,擡起頭:“讓他進來……”
……
藍震煖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出現了不能置信的神色。
這就是剛纔那個奴隸男孩?
他以爲自己剛纔在污泥中不過發現了兩粒珍珠,沒想到撥開僞裝,真讓他找到了寶藏。
手指輕佻的勾起男孩下頷,審視着面前的絕美容顏:觸碰的肌膚細膩柔嫩,吹彈可破,指尖只是輕輕一劃已經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血痕;無瑕的面龐在燈光的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精緻的五官有一種脆弱的美感,如同易碎的瓷器,讓人從心裡忍不住升起想要將之破壞毀滅的慾望……
這樣美的面孔,去勞工營可惜了……
藍震煖目光忽地一沉,脣邊浮起一絲意義不明的笑:“把頭髮散開。”
手下的面孔一僵,洛清淩在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危險的信息,心裡暗叫糟糕:早聽說藍煕的這個大王子荒淫無度,極喜女色,難道他也好男風麼?剛纔淋浴更衣後在鏡中看到自己,便隱隱有了不安;若是再散了發,她這付樣子便很容易……
心裡第一千零一次的後悔爲何自己在臨出門前會有那一瞥,果然是好奇心害死貓。
男子面上浮起不耐的表情,勾着她下頷的手指已然微微用力。洛清淩知道不能再猶豫,要儘快想辦法化解這個危機。心念電轉,臉上卻不動聲色,眸光飛快地向邊上一掃:窗子是開着的,束縛她的腳鐐已經去掉了,以這個距離……
男孩的臉順着對方手指的牽引微微仰起,映着燈光,容顏瑩白如雪;纖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紫眸盈盈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忽然柔媚入骨的一笑。一時間萬種風情盡現眼底,似嫩蕾初綻,嬌花逢春……
藍震煖在看到對方的笑顏時一剎間連呼吸都彷彿沒有了,思維有片刻的停滯。
片刻,足夠了!
等藍震煖感到指尖的冰涼時面前的那人已然不見,一團黑影飛快的移向窗子,眼看着便要掠過窗臺……
不好!
藍震煖一驚之下立刻抽出隨身的軟鞭,反手揮了出去,鞭子裹着風聲在空中如吐信的毒蛇般狠狠向黑影襲去,在對方即將在躍上窗臺的瞬間鞭梢已到,男子脣邊浮起狠辣的笑,使力一帶……
已經接近窗子的洛清淩只覺腳下一緊,接着便被鞭子捲住足踝直直的扯了下來,重重摔到地上;下一刻,鞭子呼嘯着落到背上,她在瞬間感覺到皮開肉綻的痛楚,忍不住痛呼出聲。
被人提着衣領毫不憐惜地從地上一把扯了起來,藍震煖看着她,表情猙獰殘忍:“敢在本殿下眼皮底下耍這種花樣的,你還是第一個。果然是會飛——只是本殿下看中的人,能那麼容易便讓他跑了麼?”
伸手一揮,洛清淩髮髻散落,如瀑的青絲瞬間垂落下來,散滿全身。藍震煖見到面前的景象,呼吸一滯,繼而怪笑出聲:“怪不得要跑——只是你這付樣子,難道還怕本殿下不會好好疼你麼?”
臉上的笑容不堪又邪惡,他俯下頭向面前人的櫻脣吻去。
“唔——”
一聲痛呼,藍震煖捂着嘴擡起頭,眼中剎那間現出狠戾嗜血的光芒,揚手一個耳光,洛清淩右邊的面頰登時腫了起來,嘴角流出一縷鮮血。
“不識擡舉的奴才,今天你別想活着走出這間屋子了!”
拖着女孩來到牀前,重重的將其扔到牀上,下一刻,自己的身子也跟着壓了上去。洛清淩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藍震煖巨大的身體壓在了下面。
“你想……讓本殿下怎麼疼你?”壓在女孩身上的人獰笑着,扯住她的長髮。兩人面孔貼得極近,對方粗重的呼吸噴到她臉上,有種血腥的氣味。洛清淩欲嘔地側過了頭,卻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扣住下頷,強迫轉了過來。
“不想看我?” 藍震煖脣邊帶笑,面目卻陰森可怖:“你剛纔可是笑得很美啊。現在再給本殿下笑一個……”
洛清淩咬緊了脣,瞪大的紫眸直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詭異面孔,心在飛速的下沉……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變成這樣?
現在該怎麼辦?
誰能來救她?
絕望的情緒在身體裡蔓延,充斥四肢百骸……
自己像是被剝了鱗的魚一樣,任人宰割,再堅定的意志也會瓦解,洛清淩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瞬間被抽空般寒冷,無法抑制的尖叫出聲:“不要!——”
和她的尖叫聲同時響起的,是門被撞開的聲音。
藍焌燁站在門口,面色陰沉駭人,渾身的殺氣令人膽寒,宛若修羅。
正在掙扎的洛清淩,在看到那個人的一瞬,愣住了,突然地便停止了抵抗。
迅速的把頭轉過一邊,不去看他。
有種奇怪的直覺,她安全了。
但是——
心裡反而覺得更空……
……
藍震煖也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剛纔在眼中的騰騰火焰在見到那人的一瞬間熄滅了,從牀上下來,聲音不冷不熱:“王叔,這麼晚怎麼有興致到侄兒這裡來?”
藍焌燁身爲恭王,與藍煕皇帝藍焌炎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藍焌炎登基時,藍焌燁剛剛十二歲,與他的長子藍震煖同歲。雖然同歲,在輩份上藍震煖卻要稱藍焌燁一聲“王叔”。近年來藍焌燁在北方的勢力日益壯大,其中一部分更是已經延伸至藍煕領土以外;在頃襄當地的聲望甚至有蓋過當今皇帝的趨勢,是以連藍焌炎也顧忌他幾分。藍焌炎膝下二子,登基多年儲君卻遲遲未立。藍焌燁和藍震煖二人,一北一南,在藍煕各有自己的勢力範圍;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的一團和氣,實際上二人爲儲位之爭,一直在暗中較勁,平時素無往來。
藍焌燁淡漠的眼神掃過這個王侄,聲音同樣冰冷:“本王府上丟了樣東西,聽說在大殿下這裡,所以來尋。”
“哦?”藍震煖挑起了眉,一張邪氣的臉上滿是驚訝:“恭王府戒備森嚴,還會有東西丟失?不知是什麼珍貴的寶貝,能讓王叔如此大動干戈,不經通報深夜便闖入本殿下的後堂,說出來讓侄兒也開開眼界。”
“確實是寶貝……” 藍焌燁扯起了脣角,閃爍不定的目光看向對方身後:“本來想叫王侄幫忙尋找,現在看來,卻是不必了……”
藍震煖面色一凜,還未及回頭,一團小小的身影已經從他身旁掠過,直接撲入藍焌燁的懷中。
“燁——”
洛清淩聲音顫抖,嬌媚的嗓音中帶着哭腔,說不出的委曲柔弱,纖細的雙臂緊緊環住藍焌燁的身子,將頭深深埋入對方懷中,“燁,幸虧你及時來了,我好害怕,好害怕……”
在場的兩個男人神色都不太自然。
“乖,”藍焌燁扯過披風遮住洛清淩纖弱的身子,一手輕輕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撫,同時側過頭曖昧的吻着懷中人的耳垂:“淩兒……”懷中的身子不出所料的一僵,藍焌燁脣邊笑意更深,聲音也更溫柔:“不要怕,本王在這裡,沒有人能傷你……”
變故太過突然,場面太過香豔;等他擡起頭,面前藍震煖臉上的驚訝已經是貨真價實。藍焌燁邪氣一笑:“這便是本王的寶貝——淩兒,她是本王的侍妾。”
“侍妾?……”
藍震煖臉上再度浮現難以置信的表情。
舉國皆知,他這個王叔一向冷性,不喜女色,除了兩年前被指婚的王妃賀蘭氏外,幾年來身邊連個侍女都不用,更別提妻妾。像今晚這般爲了一個女子如此大動作的找上門來,說是因爲愛寵,不能不令人生疑。這個女子,容貌確實出衆,然而放眼藍煕,也並非找不到可以與她相當的絕色。能讓藍焌燁如此在乎的人,只會因爲美色這麼簡單麼?她剛纔那手輕功可是很不錯,隱身於勞工營便有藏匿身份之嫌;而紫色的眼眸,這應該不是藍煕人該有的吧……
“若真是王叔的愛妾那便是侄兒僭越了。只是,這女子卻是侄兒從勞工營中尋到的,難道王叔會容許自己的女人去那種地方,和一羣奴隸混在一處?” 藍震煖狡猾地觀察着面前人的表情,不徐不急的拋出質疑。
藍焌燁俊眉一挑,笑意中帶着三分縱容:“我這個愛妾最是調皮,平日裡總愛想些稀奇古怪的點子尋開心,本王也便由她。前一陣子聽說河渠修建過半,一時興起,非吵着也要去工地現場,爲運河修建助一把力。本王拗不過她,只好命她換了男裝去勞工營體驗幾日,又命王府侍衛日夜在她身邊陪伴,便是怕她真有什麼不測。算來她在勞工營已有一段日子,本王心下甚爲想念;今日若不是王侄動手,本王也正打算叫她回府的。”
“燁,勞工營一點也不好玩,被逼着做苦工不說,還要被禽獸捉來欺負。你快帶我離開這裡,我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兒了……”洛清淩細聲細氣地說着,擡起頭,紫眸中蒙着一層水霧,泫然欲泣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小嘴癟着的樣子讓人既愛憐,又心疼。
看着面前人憔悴腫脹的小臉,藍焌燁眼中寒光一閃,聲音卻更柔了幾分:“沒事了,別怕,本王這就帶你走。”
擡起頭,凜冽的目光沉默地看向對面的王侄。
知道藍焌燁此行志在必得,藍震煖閃爍的目光直直盯着洛清淩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一字一頓道:“既然真是王叔的侍妾,王叔要帶她走侄兒無話可說。只是……”脣角一挑,不懷好意的看向對面的人:“這麼珍貴的寶貝,王叔可要看緊了,下次可別再讓她從你眼前跑了。你這個寶貝腿腳可是輕飄的很呢。”
感覺懷中的人身子一動,藍焌燁慵懶一笑:“她到了本王府中,本王自然有辦法留住她。既然人已找到,那就不打擾了。告辭。”
言畢,擡手輕輕抱起懷中的嬌軀,邁步而出。
被抱着走出一段後,洛清淩隱隱的聽到有玉器破碎的聲音從身後的屋中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