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簡十三拄着柺杖在圍廊裡散步,旁邊跟着面無表情的關白。
圍廊外曲水流觴,碧波粼粼,水面上蓮花盛放,氤氳起淡淡的薄霧,空氣中漂浮着若有若無的白蓮清香。
這三天裡,木花開耶姬帶着拓彌千繪他們一起,做了許多事。
羅淺自從被關起來之後,便一言不發,因爲有了簡十三的叮囑,木花他們沒有用強,反而還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
但因爲有了那個詭異的女人頭護身符,木花也沒有辦法用靈力從羅淺嘴裡獲得答案,她究竟是怎麼進來的,成了一個謎。
第三天的時候,木花派拓彌將羅淺送出地下城,交給了前來接應的淺間神社神官。
富士山周圍的淺間神社不止一間,它們都擁有悠久的歷史和一定的影響力。在神官的運作下,羅淺被列入禁止入境的名單,除了她的本名以外,連同她先後兩次入境所用的假護照上的假名字一起,都上了黑名單。
羅淺當天就被遣返回國。這也是木花爲了保護地下城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了。
然後,木花用靈力將那條和神官溝通的通道徹底封死,另闢新路,並消除了富士山頂淺間神社巫女腦海中有關那條水晶鐵鏈的全部記憶。
簡十三慢慢拄着拐向前走,柺杖的兩頭都包裹着厚厚的麻布,與石板地面接觸時悄無聲息。
他想起了在木花做完這些保護地下城舉動之後,自己腦海裡響起的那個聲音。
“破解了富士山火山口下的玄機,羅深失蹤案支線任務完成。
獲得獎勵物品:八重櫻印記。
八重櫻印記可以讓擁有者獲得三次瞬間移動能力,凡是籠罩在八重櫻光環裡的人,都可以和擁有者一起瞬移到地球上任何真實存在的地方。三次瞬移之後,八重櫻印記將消失。
可以在物品樹中查看八重櫻印記,點擊即可立即標記。”
如果說簡十三曾經想過,最想要獲得的超能力是什麼的話,那無疑就是瞬間移動了。這回獲得的能力聽上去不僅可以讓他自己使用,還可以和別人一起用,的確很不錯。
可惜只有三次那麼少,要使用的時候還真的得仔細衡量一下是否值得。
他伸出右手,看到自己手心裡那個彷彿紋身一樣的八重櫻印記。
數朵拇指肚大小的八重櫻叢生堆疊,懸垂開放,顏色從雪白到嫩粉再到深粉,溫柔而明麗。
這是當他點擊了物品樹裡的八重櫻印記之後,就出現在他手心裡的標記,彷彿與生俱來就在他的皮膚裡一樣,帶着幾分晶瑩剔透。
他不禁想到了那枚遺失的琅嬛金球。這樣鐫刻在皮膚裡的物品,肯定是不會丟失了,這讓他覺得十分安心。
他放下手,看了一眼一直默默跟在他身旁的關白。
在初步接受了自己就是鐫明聖之後,簡十三面對關白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這個關白,他說他前世是一名神獸獵人,那他和自己就是族人,雖然那些記憶恢復之後立刻又變得有些遙不可及,但面對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自己的族人,簡十三心裡還是覺得非常親近。
關白之前之所以語焉不詳,無法明說,應該是因爲簡十三他自己一點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吧?
即使關白一出現就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地將真相告訴他,那時的他肯定也是無法相信的吧?
所以,關白的隱瞞也是有原因的,不是惡意的,他是不是不應該再繼續埋怨他了呢?
關白並不知道此刻簡十三內心深處的一連串發問,但他也能感覺到,死而復生的簡十三,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
他直覺這些改變很重要,很關鍵,但既然簡十三沒有主動講出來,那他也不會去問。
對於他來說,只要簡十三還活着,這個人還在,那就比什麼都好,其餘的都可以忽略。
當看到他中彈身亡的那一瞬間,他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他活過來。
只有活着,纔有希望啊。
只有簡十三活着,他這漫長歲月裡的尋找和等待纔是有意義的。
當關白在木花開耶姬的帶領下,在他大人塵封千年的臥房裡,看到那襪子上的鐫明二字的時候,他有那麼一剎那動搖了,真的以爲鐫明已經不在人間,他感覺到那時候自己萬念俱灰。
但很快他又清醒過來。不,鐫明還在,只不過他經歷了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鐫明本身也忘記了,他要堅信自己的感覺,簡十三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摸了摸自己懷裡的東西,那個東西告訴他的,這一定不會錯。
簡十三走到圍廊邊上,放下柺杖坐在了廊檐下,半個身子探出去,看着水面上清雅高潔的白蓮。
“你感覺怎麼樣?”關白問道。
“好多了,估計到了明天,連柺杖都可以不用拄了。”簡十三回答道。
關白松了一口氣。這地下城的寶石水果,的確對身體健康有奇效,他身上那些燙傷擦傷,包括胳膊上的傷口,都迅速恢復了。
“這裡真的是一塊寶地。”簡十三笑了笑,說道,“地下人和地上人有着共同的祖先,在發展進化中成爲了兩個分支,原本佔據了豐富資源的地上人,卻並不知道其實真正的寶藏在地下。”
關白默不作聲,眼神浮動。
“這件事可真的不能讓地上這些人知道啊,那對木花他們來說,無異於一場滅頂之災。而且木花的靈力在下降,漸漸不能保護這裡,潛在的危險越來越大了。”簡十三收斂了笑容。
“可恨。”他低聲咕噥了兩個字。
關白看了他一眼。
簡十三攤了攤手:“我是說,偷了我寶貝的那個臭狐狸,太可恨了。如果不是他,我還會有琅嬛金球在手,那時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定能幫到木花他們。”
關白斷斷續續聽簡十三講過這段過去,原本冰塊一樣的臉頰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
簡十三沒注意到,仍是恨恨地說道:“那臭狐狸最好不要被我捉到,否則我一定輕饒不了他!”
只聽“咚”地一聲,原本靠放在欄杆上的柺杖不知爲何倒下了,還向前滾出了一段距離。
關白低下頭去,走開兩步拾起柺杖,送回到簡十三手裡。
這個小小的插曲打斷了簡十三幽怨的思路,他站起身來,沿着欄杆繼續向前走去。
關白躊躇了一下,跟上簡十三,開口說道:“你還記得,你幫我縫好傷口之後,我和你說的那些話嗎?”
“什麼?”
“當你發現和記起一些事的時候,希望你還能像那時一樣明白,而且信任。”關白一字一句地說道。
簡十三倏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面對着關白。
是的,這句話關白說過,但他當時並沒有理解是什麼意思,可是不理解並不耽誤他那時全心全意地開始信任關白。
那種真真實實的信任,難道就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嗎?
“關白。”簡十三看着他的眼睛,“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關白也看着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想起來了一些事情。雖然只是一些,還遠遠不完整,但我已經想起來了,我就是鐫明。”
關白渾身的血液都瞬間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