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九章和太后談判
趙頊雖然不懂得具體運作,但是作爲四通商號,皇宋銀行的第一大股東,如今也不是完全的門外漢了,加上蘇油如此謹慎,只在一條線,一個產業上先進行試點,他感覺這一步是可行的,起碼比王相公一次性強行鋪開要穩當得多。
加上漕運和倉儲的腐敗已經讓他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征伐西夏的計劃又已經提上日程,來這麼一次“全國糧食儲備體系調整暨流通體制改革”,的確是勢在必行。
鑑於蘇油還在裡邊混雜了一個“提高商稅稅率,簡化商稅收取模式,調整中央地方分配比例”的建議,趙頊卻感到有些頭痛:“這個你自去和太后分說,說得動她老人家同意,我自然是沒有意見。”
高滔滔如今管理着皇家的各項產業,稅率的調整直接關係到太上董事長的經營業績,趙頊可不敢跟自己的母上大人嘮這種閒嗑。
他的理由很充分,我是皇帝,不是經濟專家,更不是企業經營管理者。
我只管用人派人得當就行,你們企業經營管理者和官員之間自管開誠佈公地進行磋商和利益再分配,我只看結果就行了。
明潤我覺得你很合適這個差遣。
很無語,於是蘇油只好捧着兩盆蕙蘭,帶上石薇,以給太后體檢的名義入宮求見。
女醫在大宋,那是比蘇油這樣的宰執之才還要珍貴一百倍的存在。
大宋如今雖然還算是相對開放,但是也畢竟屬於封建時代。
司馬光就曾經對聘請不是家屬的畫師給自家女性先輩畫像一事,提出過反對。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懸絲診脈這東西先不說靠譜不靠譜,光是前兩樣就不是一般醫家老頭能夠對富貴人家女眷做到的。
還有個身份問題,皇宮雖然有太醫局,但是裡邊人的水平說實話,還不如民間高超。
不過宮中做事都有規矩,石薇是國夫人,高滔滔也不能以尋常翰林醫官待之。
能讓石薇號號脈,檢查下身體,通過膳食調理,已經是極限了。
蘇油則是以石薇夫婿的身份覲見,這就是勳戚光環帶來的好處。
兩盆蕙蘭各有五枝花杆,花也多,香氣也清幽,在汴京這樣的城市裡可是稀罕物事。
聞着滿殿幽香,高滔滔笑道:“明潤有心了,這兩盆花我很喜歡。”
蘇油笑道:“去年張敦禮給我的蘭花都取了名字,這個葉子細膩修長,花杆壯健,花朵兩翅橫平如襆頭,駙馬叫它‘大一品’。”
高滔滔點頭:“今年明潤加官進爵,卻就應了這名字了。多了這個典故,想來這花在京中,得很貴吧?”
蘇油說道:“都是牽強附會,張駙馬分了兩苗去,曹使相出價一千貫也沒得手,駙馬只送了使相一副蘭竹圖算是賠罪,那都還沒開花呢。”
“其實這東西在山谷之時,一文不值。被推捧到現在的身價,還不是全靠貴人看重。”
這話說得有意思了,高滔滔笑意更加明顯:“滑頭,無事獻殷勤,別有所求吧?”
就怕你老人家顧左右而言他,蘇油笑道:“這件事情,只能求太后做主。大宋的商稅收得太低了,士農工商,工商雖然排在後面,但是我覺得更多是照顧韻律。”
高滔滔笑罵道:“眉山猴子,想給商賈張目?”
“絕對不是!”蘇油笑道:“要給他們張目,那也就不加稅了。”
“上次增稅之議被太后駁回後,我們回去思量了一下,覺得還是太后高屋建瓴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質。”
“大宋是商稅收少了嗎?並不是,卻是被沿途剋扣掉了,多數沒有落到國家的手裡。”
“如果改成只收行坐兩稅,簡化手續,打通商路,對商賈們來說,無疑極大的鼓勵。”
“娘娘不要只看着皇家產業多是工廠,坐稅增加,的確會增加工廠的生產成本,但娘娘還要看到皇室也是四通的最大股東,運輸上的吃拿卡要,每年也要吃掉極大的利潤啊。”
高滔滔不買這個賬:“皇家產業還要收稅?沿途官府這麼大的膽子?”
蘇油拱手道:“娘娘你要講道理啊,京中,鄭州諸多內坊,那是皇家產業沒錯。可外路,海貿,卻是通過控股四通完成的。”
“四通一向都是守法經營,爲朝廷貢獻的賦稅可也一分不少。四通裡皇家的控股比例,對外一直是個秘密。”
“因此四通各路產業,也從來沒有打着皇室的名頭行事,所以自然的,沿途剋扣也不少一文。”
“如今南海和各路物貨是四通的重要利潤增長點,沿途被剋扣的稅收,也是吃掉四通利潤的大頭。”
“商旅不行,帶來的是諸業凋敝,如現在的河北河東與陝西就是鮮明的對比。”
“幾處地方在十幾年前並無二致,可如今再看,情況已經截然不同了。”
高滔滔深吸了一口氣:“那京中皇家產業繼續免稅,剩下的盡皆依從你,行了吧?”
蘇油苦笑道:“太后,都是工坊,都是生產,出來的產品皇室不繳納坐稅,其餘工坊憑空翻了兩倍,這實在不合理啊。”
“天下子民,都是太后的孩子,偏心宗室,也不能表現在這上面,這是示天下以不公啊。”
高滔滔生氣了:“天家都沒有一點特權了?!”
“有啊!”蘇油嬉皮笑臉地拱手道:“怎麼能沒有呢?皇家理工學院出來的人才,不都是緊着皇家產業先挑先送嗎?理工學院研究出來的項目,不也是先緊着皇家產業先上先投嗎?”
“皇室抓的乃是根本,乃是先機,還起着引導四民,垂範天下的作用,既得實惠又得名望,這纔是真正的特權啊。”
高滔滔笑道:“你這猴子啊……蘇家人的嘴皮子天下第一,誰也爭不過你。”
蘇油赧然道:“娘娘這話說得,蘇油也是娘娘看着長大的,要是哪裡說得不對的地方,自管指出來就是了,我臉皮厚,不怕認錯不怕改正。”
高滔滔真笑出聲來了,緊跟着臉一冷:“少來!以蘇少保之能,犯的着跟哀家插科打諢?我只問你,這項政策,目的還是爲了提振工商是吧?”
蘇油拱手道:“提振工商,當然是目的其中之一,不過還有很多別的意圖。”
“將商稅最大程度收歸朝廷,不被地方貪污靡耗,這是其二。”
“朝廷可以加強對地方的控制,這是其三。”
“兩邊一加一減,皇室收入不但不減少,反而還能有所增加,太后對宗室和萬民一視同仁,還能得到天下人的稱頌,這纔是臣的根本目的啊……”
“巧舌如簧!”高滔滔內心裡雖然已經舒服極了,表面卻毫不假辭色:“總之提振工商,也是目的對不對?”
“對。”蘇油老實承認。
“既然如此,那我問你,行商和坐商,誰爲根本?”
“這個……自然是坐商,坐商是生產者,生產者纔是根本。”
“所以你跟我打了半天哈哈,意思還是要爲了朝廷多些收入,打我皇家的主意?”
“太后言重了,臣豈能做那等事體?”
“哼哼哼……那我問你,爲何行坐二商稅率同時增加?爲何不能鼓勵生產,讓坐商稅率保持不變,行商加稅就可以了?”
總算是想到這一點了!
蘇油臉色大變:“對呀……臣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上頭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