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在大家都準備過年的日子裡上這麼一道奏章當真是挺解嗨的,蘇油以年來神考服除,諸事繁雜,請稍緩議。
然而蘇轍並不買賬,再次上書:“伏乞宣諭宰執,事有失當,改之勿疑,法或未完,修之無倦。”
“苟民心既得,則異議自消,海內蒙福,上下攸同,豈不休哉!”
高滔滔都樂了,蘇轍這當侄兒的可以,這是一點臉面不給司徒留,詔從之。
其實役法已經差不多了,之前通過趙煦密摺統計完數據,今年利用冬旱以工代賑,投入重金將河北兩個大役解決,而且順便在河北完成了募役法的試點。
蘇油的意思,本來是要等戶部會計下來之後,再看看各地役務會不會出現赤字,再酌情調整。
而且這是第一次製作來年預算,役務也應當涵蓋到預算裡邊去的。
但是蘇轍也有他的理由,役法殘民,能早緩一日,對百姓也有無盡好處,因此堅決要求儘快制定實施。
蘇油也怒了,好,大家都別要過好年,我們這個月把役法定下來!
春,正月,以尚在神宗服中,罷朝會。
壬戌,王覿言:“朱光庭訐蘇軾策問,呂陶力辨。臣謂軾之辭不過失輕重之體耳。若悉考同異,深究嫌疑,則兩岐遂分,黨論滋熾。夫學士命詞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黨之名,此大患也。”
太皇太后深然之。
戊辰,詔:“自今舉人程試,並許用古今諸儒之說,或出己見,勿引申、韓、釋氏書。考試官以經義、論、策通定去留,毋於《老》、《列》、《莊子》出題。”
辛巳,詔蘇轍、劉攽編次神宗御製。
丁亥,賜富弼神道碑,以“顯忠尚德”爲額,仍命翰林學士蘇軾撰文。
蘇油上書:“河北諸事日繁,且接鄰邦,需幹臣治守。”
高滔滔問誰可爲守,蘇油奏道:“臣舉沈括、蔡京、韓忠彥,必當其職。”
高滔滔問道:“沈括且不論,蔡京、韓忠彥俱爲朝官,無故出外會沒有怨言嗎?”
蘇油說道:“朝廷官職本來不是爲享祿而設,無論朝廷外路,皆求得人而已。”
高滔滔沉吟一陣:“蔡京敏於事,韓忠彥寬於仁,司徒所薦都是出於至公,不過朝廷也多事,還是沈括吧。”
蘇油說道:“還需要一名官員,乘傳詣河北路,與監司一員遍視災荒,措置賑濟。”
高滔滔說道:“讓呂陶去吧,還有,劉正夫如今所任何職?”
蘇油說道:“劉正夫出身一甲二名,所過考績優良,如今已經是大名府通判。前劉正夫奏河北四路賑災,有官員濫加施放,實則中飽私囊者,也是他請朝廷遣使督察。”
高滔滔說道:“那就再加上他。”
蘇油躬身:“臣遵旨。”
二月,丙戌,畢仲游上呈新制役法,役法仍舊以王安石募役法爲主,不過去掉了裡邊苛刻的條款,確立了州縣每年奏備的預算制度和役務審批制度,凡獲得審批的役務,超過州縣每年役務撥備的部分,有朝廷戶部劃撥。
條例對於役錢的繳納也做了具體規定,農戶以田畝爲額度,工商戶以坐行二稅爲額度,按照比例收取,官紳一體無免。
經過仔細覈算,將免稅官紳納入之後,所得役錢比之前還要多出不少,因此役法又添置了條款,五等戶以下免納。
這道法令纔是實實在在觸動了統治階級的利益,但是相比以前的糊塗賬,以及安石相公時期的苛索,分派到每戶身上的份額極低。
蘇相公之法,比王相公寬鬆太多,比司馬相公稍微嚴格,但是司馬相公可是不會給朝廷補貼的,可操作性不可同日而語,天下盡皆稱善。
高滔滔詔旨推行。
己丑,知澶州王令圖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相度了河北水事後,上奏乞於故道孫村口置約,以分黃河水勢,使東流故道得用。
詔從之。
這是地方官員研究新役法之後開始膽子肥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工程,現在也打起了“朝廷撥款”的主意。
於是蘇油向高滔滔提出派人視察的申請。
之前召試學士院,同策問者共有九人,黃庭堅、張耒、晁補之、畢仲遊都在其中。
蘇軾對畢仲遊的文章大加讚歎,擢爲第一。
本來畢仲遊應該加翰林學士,但是爲了避嫌,自請出外。
高滔滔對畢仲遊和晁補之的記憶力異常深刻,平定西夏的時候,劉昌祚冒進,蘇油順勢改變戰略攻勢,是畢仲遊利用非凡的智慧,完成了突然調整和加重的後勤保障工作,可以算是扭轉戰局的關鍵人物之一,當時朝廷封賞得薄了。
大宋的法制類似後世的海洋法系,以條文加判例爲主,《刑統》百年充實進去無數的判例,到今天也成了汗牛充棟。
胥吏們欺負主官不夠專業,玩弄法律於鼓掌之間,也需要有一個記憶力超強的人肉檢索電腦去對付他們。
於是高滔滔出畢仲遊提點河東路刑獄,和呂陶、劉正夫一同按視。
甲辰,工部侍郎,提舉鐵路局總設計師沈括,知大名府,並任河北四路都轉運使。
大宋和遼國的國力對比已經凸顯出了差距,大宋在派遣大員巡查河北,糾察官吏濫發救災糧,上下其手的時候,遼國卻還在繼續鬧饑荒,甚至耶律洪基都不得不到錦州避難,同時下令發粟賑中京飢,免上京、錦州貧民租。
又以民多流散,除安泊逃戶徵償法。
靈河,也就是後世大淩河口的錦州,遼河口的辰州,鴨淥江口的開州,成了大宋往北方銷售糧食的重要城市。
如今宋人已經發現了外海洋流和內海方向相反,於是大量海船通過外洋航道絡繹不絕地北上,將南海過剩的糧食傾銷到北地,然後滿載着藥材、皮毛、東珠、馬匹牛羊甚至海東青,由內海航線南下,賺到飛起。
耶律洪基也顧不上什麼馬匹輸出的忌憚了,只要宋人要,他就賣,換取糧食救災要緊。
另一方面督促李庸趕緊將遼陽府水利工程完工,然後主持長春洲水利工程考察。
也好在有遼陽府兩年的大開發,遼國依靠遼陽府周邊已經改造完畢的十萬頃良田的收穫,勉強算是將這次北方整體性冬旱扛了下來。
辛亥,蔡確弟軍器少監蔡碩,以貸用官錢事落職。
三月,乙卯,高麗王熙遣使來貢,以感謝大宋多年來的幫助。
高麗也受了災,一下就將親宋派和親遼派的高下區分出來了。
王熙雖然還不是國王,但是在這次救災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利用和女直人的轉口貿易賺到了大量的糧食,傅賢妃命送往高麗全境各地,分發給百姓。
無數官員開始倒向王熙,而高麗的民心也開始朝王室凝聚。
高麗王室和權臣鬥爭了上百年,今年終於迎來了拐點,在權力與民心的爭奪上,佔據了上風。
這也是高麗第一次單獨遣使大宋,雖然耶律洪基近在錦州,高麗也沒有派出使節。
丁巳,呂公著、蘇油、範純仁奏,以祥禫既終,典冊告具,乞高滔滔遵用章獻明肅皇后故事,受冊於文德殿。
高滔滔答道:“性本好靜,昨止緣皇帝幼衝,權同聽政,蓋非得已。況母后臨朝,非國家盛事。文德殿天子正衙,豈女主所當御?”
之後下詔:“雖皇帝盡孝愛之意,務極尊崇,而朝廷有損益之文,各從宜稱。”
“將來受冊,可止就崇政殿。”
蘇油等趕緊大拍彩虹屁:“陛下執謙好禮,思慮精深,實非臣等所及。”
高滔滔也是影后級別,在一干戲精戲迷老戲骨的傾情配合下,將“女中堯舜”氣質的這一塊,真是拿捏得死死的。
癸酉,神宗大祥,奉安神宗神御於景靈宮宣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