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有所求
程夫人說道:“所以將他拘在可龍裡沒用,那裡是他老巢,又有石家人,還有土地廟的孩子,他在那裡搞這些門道,簡直如虎添翼。”
蘇洵心有慼慼:“還是交給龍老約束妥當,等將人接出來,將他禁足在學宮,不準出來一步!”
程夫人點頭:“你的話他還是不敢不聽的,再說這孩子對義理也頗爲着迷,龍老和唐彥通的學問,夠他學的!”
蘇洵點頭:“那等我明日見過仁夫,便將他召回來吧。”
……
張恕今年是忙壞了,修梯田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山腳靠近平野那些坡地好說,但是要往上修,就有很多具體難點了。
好在陵井上李家三代幫了大忙。
老李對地形,水源有一種本能一樣的天賦,好像在他腦子裡有個轉換開關,能將看到的荒山轉換成滿山梯田的景象一般。
哪裡設山塘,哪裡引渠,如同反掌觀紋。
李拴住的本事,就是老李指示出關鍵地點後,他能領着一幫人,用標杆和一種古怪的儀器測量,然後將一座山畫到一張圖紙之上,標註上關鍵點。
這相當於把老李腦袋裡的想法搬了出來,讓所有人一看圖紙都能一目瞭然心領神會。
李大栓的本事,在號召力,豪俠仗義,喜歡幫人,在陵井一帶威望極高。
所以張恕很慚愧,感覺自己就是動了動嘴皮子而已,然後一圈一圈的梯田就起來了。
有了圖紙規劃和井上大量的大牲畜,梯田的進度遠遠超出他最樂觀的想象。
他所動的嘴皮子,就是宣佈了一項政策——墾出的荒地,官府每畝給八百錢工錢,然後以每畝一貫賣出,陵井戶籍者優先!購田前三年內,免賦,免稅,免役!
政策一出,陵井上歡聲雷動,李拴住給爺爺出了個點子,陵井上的工人,分爲三班輪倒,一天井上上工,一天開田,一天休息。
田開得非常精細,先將表層熟土刮到一邊,和上青草,糞料堆肥,然後纔在底層生土上平出田地。
平地造出來之後,圍上田坎,再將堆好的肥土回田,然後灌水養上,接着開上一層。
一年時間,如果從空中俯瞰,山谷底部的核心區域,是高高的天車架子和各種管道,工棚,整天白霧繚繞,一車車雪白的白鹽往外拉。
圍繞着山谷,剛開始是一圈泥棕色的輪廓,在綠色的山林中非常顯眼。
然後輪廓開始發亮,那是蓄水了,反射出陽光。
接着,第二圈出現了,然後是第三圈,第四圈……
圈子範圍越來越大,然後開始變得斷斷續續,一些綠色被保留了下來,那些是地形不利開田的地方,留着當作以後柴草的來源。
這些綠色的邊上,很快推出一小塊平地,立起了竹筋泥牆,然後蓋上草頂。
一串鞭炮放過,就是一個家庭安家了,男人領着井上發給的農具,女人背上縣裡發給的雞雛鴨娃,開始了他們新的生活。
陵井,是一個流民建起來的城鎮,很多人流浪到這裡的時候,心裡想的,只是多在這世上存活一刻鐘的時間。
生活,離當時的他們太遠太遠,死亡,離他們很近很近。生存,纔是他們那時的第一考量。
如今,當生活的大門第一次推開,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覺得自己身體裡,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這點東西,揪得他們心底發燙,也揪得他們眼睛發酸。
女人便轉過身,眼中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當家的!這就是我們的家!”
男人將頭扭開,胡亂抹了一把臉,狼狽地朝外走:“哭哭啼啼的做啥!這好事兒還不夠你開心的?!趕緊將雞鴨放圈裡去!我去看看水缸水滿沒,還要打柴!有得忙呢!”
半夜,男女在新房裡折騰,完事兒之後,女人的眼睛亮汪汪的:“當家的,我想給你生個娃!”
男人撫摸着女人的背脊:“娃什麼娃,兩百錢一畝地,這就去了兩貫,還有這房,一年的工錢都河干海淨了,還欠着井上一筆。”
女人說道:“以後就自己做飯,不在井上大鍋裡吃了!我每天給你送!把錢都存錢莊,給娃留着,我們不學那些不會過日子的!”
男人砸吧砸吧嘴,似乎對不能吃井上飯菜充滿了惋惜,一翻身又將女人壓身子下:“還是得吃,身子不養好,怎麼來娃?”
……
陵井迎來了一次結婚高峰,無數新結合的男女在官府報備。
因爲買地按家庭爲單位來的,單身漢最後纔有資格。
有幾個適婚兒子的家庭就得意了,趕緊張羅,開枝散葉的大好機會啊!
沒什麼好挑揀的,大家都是一窮二白,唯一的彩禮還來自官府和井上,都不用搬行李,基本男女倆人湊一處,行人領着去官府說一聲就成。
所以李老栓最近就愛發脾氣,愛生氣。
開地開了幾千畝出來,楞沒有一畝是自己的,換成你你生不生氣?!
雖然當包工頭撈了好多錢,但是地,纔是李老栓心裡的重頭——沒有地,就沒有根!
李大栓是個念舊的,心裡只有拴住他娘,不願意將就。
拴住如今十三,又還不到娶親的年紀。
而且這娃大放厥詞——他以後只在土地廟孤兒裡邊找媳婦!
知根知底固然好,可是——那還得等多少年?!
井上的幾個管事還老喜歡拿這事情打趣:“老栓,大栓跟拴住靠不住,你親自上啊!娶個十幾歲的,買上他娘兩百畝!就說以後家產都給小的,氣死那狗日不爭氣的爺倆!”
李老栓突然覺得心好累:“幾個老的別說嘴了,先把準運司的人應付好吧……聽說都是張學士從計司裡帶出來的老人,一點差子出不得……”
……
張恕回衙坐下不久,蘇洵便過來了。
張恕一看蘇洵立馬招手:“賢兄可算是回來了!你那神童弟弟你到底管不管?!我心好累的……”
蘇洵遞上考察田務的條陳:“家裡出了頑童,讓仁夫操心了。”
張恕翻看着蘇洵的文章:“要不是上頭有命,我才懶得管他!嗯,這條陳不錯,賢兄的才華,讓小弟慚愧啊……”
蘇洵拱手道:“這個先不論,仁夫,你說這上頭有命,是什麼意思?”
張恕放下條陳:“參政程退之,是益州出去的。萬壽節後,給我父親來了一封信,說是眉山所獻的萬壽燈,端是精巧。然後提到皇后娘娘聽聞眉山孩童深入大理,爲此憂心,囑咐地方要約束好,讓他們好好讀書,以後爲朝廷效力纔是。”
“你說娘娘說的是誰?你說我冤不冤?父親給我來信,要我看好你家明潤!”
“結果他倒還真不亂跑了,就在眉山城裡,我眼皮子底下,一樣也玩出花兒來!”
“你弟弟這半年來幹了什麼賢兄應該已經知曉了吧?賢兄我就問你,你說娘娘要是知道她打過招呼後,眉山讀書種子還日日在江上操帆,曬得炭猴兒一樣,會怎麼說?換成你累不累?累不累?!”
蘇洵趕緊賠不是:“家中頑童,連累長史,還勞動娘娘記掛,實在不是人子,我回去就好好教訓他。”
張恕趕緊擺手:“別別千萬別,賢兄你好好勸他就行,再說我這裡還有這還有事情得求他呢!”
蘇洵目瞪口呆:“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