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對面指揮中心的負責人也傻了個眼，陳局你今天出門是沒看黃曆吧，怎麼什麼事情都給趕上了啊！
其實，在民航界有一個傳說，麻煩往往不會獨行，一個麻煩的背後，往往連帶着一個又一個接踵而來的麻煩。
飛機是個大傢伙，由成千上萬個零件組成，在這些零件都正常運行的時候，民航飛機是這個世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
可飛在天上，一旦某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往往就會連帶着產生一系列連鎖反應，將一次小小的事故進化成爲毀滅性的災難。
所以每架飛機在起飛之前的安檢格外重要，哪怕只是一顆小螺絲的毛病，也往往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飛行員一個看似不起眼的細微操作，也會讓所有人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不同於駕車和航行，飛機飛到高空，一旦出了狀況，沒有可能給你停在空中檢修一下。
航空無小事，細節見真章，說的就是這道理。
今天陳光這飛機，先是被劫持，駕駛艙裡的槍戰與劫匪的破壞，造成駕駛艙裡許多電子設備受到大大小小的損害。
隨後卻又在高空遇到罕見的晴空亂流式寒流，一個發動機受到影響，如果機組人員還健在，或許還能及時修復，但奈何機組人員早已在劫匪手下全軍覆滅，陳光也只能聽之任之。
之前他是不會檢修，現在成了空戰之神，民航方面的知識也是不少，稍微能試一試，可時間來不及了，整個飛機上能靠得住的也只有他一個人，也沒個人給他打個下手。
更何況此時他在即將靠岸之時，又遇到雷雨天氣，只能說是天公作美，老天爺在投毒啊。
至於油管泄露和發動機起火，說來偶然，其實都是先前那一次晴空亂流和沒有機組人員導致的必然結果。
“陳局！冷靜！一定要冷靜！”
那邊航空指揮中心負責人一邊大喊着，一邊拼命揮手讓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趕緊拿出應急方案，一方面要精確定位dl199333的位置，另一方面又得立馬拿出路線規劃出來。
聽着這哥們嗓子都快吼破了，陳光這邊卻已經一個人把三人份的工作量唰唰的搞定了，現在急也沒用，他又坐了下來，“老兄，我不急，真不急，聽起來你比我還急得多。”
“小陳！堅強啊！”
得，老爺子們又在偷聽了。
“陳光！活着回來！只要你能活着回來我就是你的人了！”
好吧江雅歌其實也在偷聽。
“局長大人！趕緊來一發啊！”
好吧辛沁其實也一直在線。
“我說各位，咱能別一驚一乍的嗎？多大事啊？不就是迫降嗎？小菜一碟啦，我這不還有一個發動機能動嗎？之前兩千零一年的時候，不還有架a330在兩個發動機都boom了，完全沒動力的情況下滑翔了一百多公里還安然降落的嗎？”
陳光說的這也是真人真事，那次可怕的事故最後在駕駛員高超冷靜的操作之下，飛機進行了一次歷史上最長的大型噴氣式飛機滑翔飛行，並最終降落在亞速爾羣島的空軍基地之中，僅有部分乘客受傷，卻無人身亡，被譽爲航空史上的奇蹟之一。
衆人被他這輕描淡寫的語氣都快弄哭了，你說的事我們也知道，但人家是飛了幾千個小時頂級飛行員，你是臨陣磨槍都還沒磨出個胚子的新嫩啊！
咱能和別人相提並論嗎？
再說了，別人有一整個機組跟着出謀劃策，搶救飛機，你這就一個半吊子，咱能指望你啊？
“行了，麻溜的把路線拉出來，我最多再拖五分鐘，就得往下壓高度進對流層了。咱能少點廢話，多點實事嗎？”
“好的，馬上！陳局，我一定不讓你失望！”
陳光的冷靜彷彿隔着話筒感染了指揮中心的人們，那邊的負責人咬緊了牙關，心想就連陳局這個真正的新人都如此冷靜，自己現在的表現實在有點對不起自己的身份。
燕京這邊會議室的老者們同樣沉默了，他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他們腦子裡不斷去想象着此時的陳光該是有多麼的絕望，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處在他那樣的局面之下，不可能比他表現得更冷靜，更自信。
這個後生，真的可畏。
可惜，這次他似乎真的在劫難逃了吧？
雷雨天氣單發動機，剩餘的燃油只能支撐半個小時，還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了嗎？
就算是2001年那次滑翔120公里的航空史奇蹟，也及不上他此時處境危急啊！
“陳先生，現在乘客們有點失控了，我們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倒在地上的乘務長身下的通訊器裡傳來外面空乘的大聲呼叫，伴隨着一些暴躁狂怒的尖叫。
在親眼看到機翼下掛着的發動機冒煙，並且這煙還越來越大之後，機艙裡的乘客終於徹底坐不住了，外面的情況有點失控。
如果不是孫小遜還在外面，陳光壓根就不想理睬這些人，打開艙門，正見着不少羣情激奮的人圍在頭等艙裡，拼命的往前擠來，幾個泛美空乘正努力的維持着秩序，但卻並沒有什麼用。
“讓我們進去！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們有知情權！”
“沒錯！你們又是找飛行員，又是找程序員，現在又給我們說一切盡在掌握，我們不信！這裡面一定有鬼！”
“現在到底誰是負責人？現在到底是誰在駕駛飛機？我們到底處在什麼情況？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外面的人羣的確有些失控，就連孫小遜都被人揪了出來。
頭等艙中的乘客是知道陳光是飛機目前的負責人的，但因爲之前陳光和空乘人員一直表現得非常鎮定，起碼在他們的面前看來是這樣，這些人一直都還算穩得住，可經濟艙的人告訴他們發動機在冒煙，真有人去看過之後，他們也坐不住了。
“你是裡面的陳先生的女伴吧？你讓陳先生和我們解釋一下啊，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孫小遜依然坐在她的位置上，但她身邊圍着好些個人，就連之前和陳光寒暄搭訕時聊得非常火熱的哥們，此時都是一臉激憤的樣子。
“都給我閉嘴！你們鬧什麼鬧？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忙嗎？”
自己都忙成什麼樣了，這些傢伙居然還不省心，還在後面給自己鬧事，陳光一下子就火了。
我特麼急着救命，誰還有空給你們當解說員？
“你們想死，我不攔着你們，但我還不想死呢！我只能告訴你們，現在這一飛機的人能不能活，就靠我接下來能不能安安心心迫降，你們想活，就全給我老老實實坐各自位置上蹲着。”
衆人被陳光這篤定又自信的表態給鎮住了。
“動動你們的腦瓜子想想，現在除了相信我，你們能做什麼？你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我只求你們別搗亂就謝天謝地了。”
“可我們心裡害怕啊！”
一名年輕的乘客依然有些激動的說着。
不曾想，陳光猛的就竄了出去，站到他面前，嘭的一拳頭揍在這小夥子腦袋上，這哥們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軟着身子倒在了地上，暈過去了。
“來，還有誰害怕的，我特擅長安慰人，保證立竿見影，一拳一個，分分鐘就安分了，就算飛機真摔了，我也讓你無痛昇天。”
這招就是有用，衆人立馬就安分了不少，空乘們也趁機趕緊幫着勸，這都什麼時候了，大家不要再耍小脾氣，除了相信他，又能怎樣呢？
“可陳先生你不會開飛機啊！”
可話雖這麼說，此時在場還是有明白人的，既然剛纔空乘問過有沒有駕駛員的事，那說明這位姓陳的老兄靠不住啊。
“沒錯！”
“把我們的命交給你，我們不放心！”
人羣又開始鬧騰起來。
陳光倒是很淡定，“那好，你現在跳下去啊？信不過我，你倒是跳啊？”
得，這下又沒人說話了。
跳個屁，這是飛機不是車，說跳就能跳的啊？
“我不是很懂飛機上的規矩，但你們現在的行爲，已經嚴重干擾到我操控飛機了，你們每多和我廢一句話，就把所有人帶着往天堂更近一步，如果誰覺得自己有能耐，那你倒是站出來給我搭把手啊！有嗎？”
等了幾秒鐘，人羣一直沉默着。
“得，沒有吧，沒有就閉嘴。孫小遜你過來，和我一起坐駕駛艙裡。”
陳光說着又默默的從身後摸出剛在地上悄悄撿到手裡的槍，“現在，誰再鬧事，就是要拖所有人一起死，我就擊斃誰，我說到做到，不信的可以試試。”
說完，陳光真把孫小遜接了進來，然後再把駕駛艙門關上，沒再理睬外面這些憨貨。
他這相當激烈的反應，果然把場子鎮住了，直到駕駛艙門死死關上，外面衆人再沒敢多廢一句話。
負責維持秩序的空乘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請大家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下來飛機可能會出現一些劇烈的顛簸，再自行離開座位真有可能受傷。如果飛機真的墜毀了，安全帶也能讓大家存活的機率更高一點，雖然狀況的確很糟糕，但請相信陳先生，他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這位空乘說得沒錯，除了信任陳光，他們別無選擇。
這邊陳光回到駕駛臺前，“呼叫指揮，呼叫指揮，右翼發動機已經無法修復，已經徹底喪失動力，並且隨時有二次爆炸的可能，剩餘燃油僅能支撐二十八分三十六秒，我從現在開始降低高度。”
“呼叫dl199333，距離你最近的機場是七十三公里的膠島空軍基地，那邊有一條跑道足夠a330降落。你機即將進入雷暴天氣地帶，請做好防霜措施。”
此時，燕京的會議室裡鴉雀無聲，落針可聞，五京辛沁和巫苗婉兩人所在的房間裡也一片肅然，遠在英國的酒店裡，江雅歌與靳詩月二人也靜靜的坐着，每一個人心裡都有千言萬語，但卻都張不開口。
沒人真看好陳光，但此時此刻，除了指望他，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哪怕絕望得要命，哪怕總在遺憾有千言萬語想和他說卻都沒說完，但每一個人此時都強忍着自己說話的衝動，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去打擾他。
那邊陳光與指揮中心的溝通還在繼續。
“防霜措施早做了，下一個。”
“哈？這麼快？”
指揮中心的人先是一愣，畢竟陳光在他心中只是個臨陣磨槍的半吊子，這防霜措施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兩人正說着，飛機的高度卻已經緩緩壓下。
指揮中心數百號人正嚴正以待，雖然無法遠程操控飛機，但經過長時間的技術攻關，指揮中心對飛機運行參數的掌握倒是越來越多了。
知道得越多，就越能幫助飛機上的駕駛員做出決策，指揮中心這邊就能越快的拿出建議，然後告訴飛機上的陳光該怎麼操作。
這事說來簡單，但其實可行度極低，一個完全不曾接觸過飛行駕駛的人，哪怕經過突擊學習稍微掌握了一些儀器和設備的使用操作方法，但情況緊急之下，他又是半吊子，哪兒能迅速反應得過來？
在空難之中，每一步操作都得爭分奪秒，延誤個幾秒鐘，便會讓飛機落進萬劫不復的境地。
首先，如今指揮中心並非通過正常的信息渠道得知飛機的狀況，信息存在着嚴重的滯後性，做不到實時調控。
其次，陳光在得到指令後，很可能會出現找不到儀器的情況，指揮中心負責人十分擔心他微調個參數就得磨蹭個幾分鐘。
每一步都延誤幾分鐘，這在爭分奪秒的迫降裡，簡直是災難性的影響，更何況情況還如此惡劣，迫降幾乎不可能成功。
現在指揮中心的數百位專家和自己所做的事情，在這位負責人心中就連盡人事聽天命或許都算不上，大體只能稱得上是聊勝於無的掙扎。
不到最後時刻，就永不放棄。
在人類航空史上，大約有三分之一的空難都是因爲極端氣候所致，剩下三分之二則是因爲諸如劫機和設備故障、指揮中心失誤又或者是駕駛員操作失誤所致。
但從來沒有哪一次飛行有今天這麼倒黴。
先遇到劫機，然後又遇到晴空亂流，然後發動機又徹底報廢一個，順便還漏了點油，除此之外飛機與地面指揮之間的聯繫，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只剩下最基礎的對講功能，其他所有同步信息一度失聯，恢復之後卻又嚴重滯後。
這在整個民航史上，都是史無前例的悲催，不說後無來者，但在在此之前，真沒幾個人能倒黴成這樣。
不對，別說是民航史了，這在整個航空史上，都前無古人！(。)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