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這般,喬家大老爺覺得意下如何?”
昏頭昏腦的想着這幾個月來的糟心事兒,喬家大老爺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發悶。乃至於,對方究竟跟自己說了什麼,也沒有聽清楚。及至對方又問了一遍,喬家大老爺才艱難的動了動嘴,卻仍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阿爹?”
最終,還是一直跟在後頭卻一言未發的喬家大少爺發現了不對勁兒,及時扶住了慢慢軟癱下來的喬家大老爺。
而這時,喬家二老爺也察覺了,忙幫着將人扶到了後面的椅子上。
段家的兩位少爺對視了兩眼,面露狐疑的將目光投向了花縣丞。
那兩位面上的神情,花縣丞一直看在眼裡。其實,別說是段家的兩位少爺了,就連花縣丞本人,對此也深感疑惑。
這以往也沒聽說喬家大老爺身子骨不好啊?事實上,喬家的所有人據說身子骨都很不錯。哪怕是已經在去年過世的喬家老爺子,那也是因爲年事已高的緣故過世的。在他過世之前,可從未傳出過喬家老爺子體弱的消息來。
更別說是如今正值壯年的喬家大老爺了。
狐疑歸狐疑,花縣丞還是很有良知的。至少不會因爲自個兒的猜忌而去隨便下定論。
因而,花縣丞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喬家大老爺的面前,低頭遲疑的看了看,問道:“這個……無妨吧?”
這會兒,誰也沒有心情回答花縣丞的話。事實上,喬家大老爺如今的面色相當的難看。面色鐵青中還帶着一絲灰暗,嘴脣上青紫一片,額間更是不斷的往外滲着冷汗,且還是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
“不行,叫大夫吧!”
喬家二老爺雖說之前一直鬧着分家,不過他卻從來也不曾希望過自己的大哥出事。這會兒,眼見自己的大哥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而侄子又是一副關心則亂的樣子。無奈之下,他只得站出面高聲喚樓下的小廝去尋大夫。
尋大夫倒是不難,三川道本身就是整個明月鎮最繁華的存在,雖說他們所在的第二川多半都是經營跟吃食有關的行當,不過第一川那邊倒是有好幾家醫館藥鋪。
喬家的人當即就亂成了一團,自然而然的,花縣丞就被晾在了一旁。
花縣丞倒也不惱,而是一臉探究的神情看着眼前這一幕,過了片刻,纔回轉過來,對段家的兩位少爺說道:“應該是真的吧?”
當下,那喬家大少爺聞言就狠狠的瞪了過來。好在,他到底還算是有理智,只這麼一眼,立刻就又忙着伺候他父親了。
沒過多久,大夫來了。
給喬家大老爺看過以後,說是急怒攻心,要立刻回府躺下來靜養。
大夫都這麼說了,喬家其他人自然是無話可說。等軟轎來了,喬家大老爺就被扶上了轎子,而喬家大少爺自然是跟着一塊兒去了,當然也包括喬家其他的小廝。
反正,片刻之後,整個萬隆酒樓就只剩下了原本的掌櫃、店小二,以及被留下來善後的喬家二老爺。
“真是抱歉,家兄身子突然不適,方纔那事兒能否挪後再談?”
段家兩位少爺和花縣丞面面相覷,事情都發展到這份上了,還談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兒……還真像是做局的。
最終,仍是由花縣丞先開頭:“喬家二老爺,有些事情光靠拖延時間是不行的。還不若早些坐下來好好商量一番。其實,咱們都知曉,船隻傾覆一事並非是你們喬家希望看到的,段家這兩位少爺也不是蠻不講理的。既然這事兒已經發生了,早做個了斷豈不是更好?”
一開始,喬家二老爺面上的神色倒還算正常,只是隨着花縣丞的話,他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縣丞大人這話的意思是,我大哥方纔是在裝病?這大夫都說了……”
“我知道,我都聽到了。”花縣丞打斷了喬家二老爺的話,“我還知道那位大夫是來自於萬隆醫館的,對不對?”
自然是來自於萬隆醫館的。
事實上,整個三川道,但凡招牌上寫着“萬隆”二字的鋪面,都是喬家在經營的,且都是整個明月鎮最好的。這喬家大老爺在第二川突然發病,去第一川請萬隆醫館的大夫過來看診,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落在了花縣丞的嘴裡,卻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
當下,喬家二老爺就怒了。
誠然,喬家這兩兄弟的感情的確不好,可眼見自己的兄長被人當着自己的面詆譭,喬家二老爺還是難掩心中的憤慨。
其實這兩兄弟嚴格來說並非是感情不好,而是存在極深的代溝。
要知道,喬家二老爺論年歲比喬家大少爺還要小上一歲,其實喬家大老爺已經是喬家老爺子中年得子了,至於喬家二老爺,則是真正的老來子。
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喬家二老爺雖是次子,卻也是被寵溺着長大的。加上當他出生的時候,喬家已經發達了,喬家老爺子爲了能讓喬家更上一步,更是將他從小就送到了私塾裡,爲的就是希望他走上仕途光宗耀祖。
說起來,喬家二老爺做學問的本事還是有的,當然比不上花公子就是了。不過,喬家二老爺那是屬於一等一的好學生,而花公子則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了,兩者本身就不具備比較性。
且說這喬家二老爺從小就被嚴格要求,加上他跟長兄的年齡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哪怕倆人是嫡親的兄弟,相互間的來往卻並不多。
等他年長一些了,又被送到了萬花郡去求學,更是一年纔回家一趟,倆兄弟也只剩下了陌生。
喬家老爺子的過世,可以說已經讓倆兄弟間少了一座很重要的橋樑。幸好,喬家老太太的年歲並不算很大,加上她的身子骨素來不錯,滿打滿算,再活個十幾年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若真的等喬家老太太過世後,再分家的話,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十幾年的時間,足夠喬家二老爺慢慢的科考,怎麼說也能混個舉人老爺出來。自然,那個時候他也絕對已經成家了,等老人百年之後分家,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誰也不曾想到,因爲喬家小姐的緣故,害的喬家二老爺丟了秀才的功名。
間接的,喬家也因此鬧起了分家。
可即便如此,喬家二老爺也從未憎恨過他的長兄。
長兄如父,尤其是如今他的父親已然過世。
“花縣丞還請慎言!我大哥雖說爲人是有些市儈,平素也愛斤斤計較,可他卻仍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裝瘋賣傻這種事情,他是斷然不會去做的!”
喬家二老爺是個書生,且還是個十來年間都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在一怒之下跟花縣丞發生衝突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可花縣丞卻並沒有因爲他是一個書生而對他格外諒解。
冷哼一聲,花縣丞也是滿臉的怒意:“照你這般說辭,難不成還是我冤枉他了?雖說我多半時間都是待在盂縣的,不過明月鎮也是我的治下,我如何會不瞭解?喬家大老爺呀,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接手了喬家偌大的家業。一年到頭都是奔波在萬花郡和明月鎮之間的。聽說,喬家老爺子原先手下有十大幹將,可如今還剩下幾個?不都是被‘能幹’的喬家大老爺一一排擠掉了嗎?怎麼,真的遇到事情了,又說身子骨不好了?”
“反正我大哥是絕對不會幹出裝病蒙人的事情來的!”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裝病,我只知道,誰也沒有這個耐心等着他病好!我直說了吧,最晚明個兒晌午,喬家必須給出一個說法來。如若不然,我代表官衙門介入此事!”
“你、你、你……”
喬家二老爺顯然沒有想到花縣丞這次的態度會這般強硬。
以往喬家跟花縣丞打交道的次數也不算少,哪怕上次花家來人之時,花縣丞的態度也不算太差。
其實,這也怪喬家小姐。
在花縣丞的眼裡,再沒有什麼比他寶貝兒子更加重要了,喬家小姐徹底惹惱了花縣丞。
自然而然的,當花縣丞帶着私人情緒面對喬家的其他人時,也絕對不會有好臉色了。
被花縣丞急轉直下的態度給刺激到,喬家二老爺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偏偏這時,段家兩位少爺又嘲弄的看了他一眼,當下,氣得他怒不擇言:“我大哥如何能痊癒我又怎能知曉?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聞言,花縣丞瞬間黑了臉。
“喬家二老爺,要我提醒你嗎?你如今已經不是秀才了。反倒是我,我是正經的舉人出身,補了一個八品縣丞的缺。”
“哼,我不跟你們說理了!”
被戳到了痛處,喬家二老爺一怒之下將人趕出了萬隆酒樓。
唐晏岫雖說從頭到尾沒有發表過一句感言,卻仍然被牽連轟了出去。
若單單是被轟出去也就罷了,偏生因爲唐晏岫至始至終都是坐在角落裡低頭吃喝的,加上他年歲也還小,身上的衣着也不算考究,竟被喬家二老爺當成了段家兩位少爺的貼身小廝,直接被他強行推了出去。
喬家二老爺十八歲,唐晏岫十一歲,不考慮其他因素,單單是年齡上的差距,喬家二老爺也能輕易的將唐晏岫丟出去。
這下卻是闖了大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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