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妻。
這兩個字一出口,段家老太太的面色就變了。
在新婚洞房花燭夜,夫妻二人並坐在一起,將倆人一縷頭束在一起,此即爲合鬢。
而結髮即合鬢。
是唯獨屬於頭婚夫妻纔有的儀式。若是男子續絃或者女子再嫁,都是要略過這一儀式。
反過來說,既然唐晏岫承認了莫千蕊是他的結髮妻子,段家就可以真正的死心了。要知道,即便是像美娘這種,表面上看起來是明媒正娶的填房,可事實上,在過世的原配面前,執的卻仍然是妾禮。甚至於,在百年後,合葬在一起的也只能是原配夫妻,繼室填房空有名卻無實際地位。
“晏岫,你……”
段家老太太性子雖有些執拗,卻並不傻。
早在段家家主從萬花郡回到魯陽郡之後,關於唐晏岫的決定,她便已然知曉了。
可知曉歸知曉,正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段家老太太對於唐晏岫還是忍不住抱有一絲希望。況且,即便段寄秋和唐晏岫的親事是沒法成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唐晏岫娶一個鄉下的粗野丫頭爲妻。
然而,如今一切都晚了。
“外祖母,小蕊是我的妻,是我要一生呵護照顧的人,我不指望您像疼愛我一般疼愛小蕊,可至少……請您尊重我的選擇。”
唐晏岫說這話的時候,是一臉的嚴肅認真。
從方纔段家老太太說話的語氣和神情,他便知曉先前自己的擔憂成真了。
幸而,他已早一步娶莫千蕊爲妻,且還是三媒六聘,並在萬花郡郡守府留下婚書的。
“你……罷了,事情已經這般了,唉。”段家老太太起初面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幾次張嘴想說什麼,可真的開了口,卻是無奈的妥協。
可惜,段家老太太妥協了,卻不代表段寄秋就不會再鬧騰。
“祖母,您這是怎的了?您不是說要將我嫁給晏岫表哥的嗎?祖母,我是願意嫁的,您不能不管我!”
段家老太太再度變了臉色,目光在唐晏岫和段寄秋兩人的臉上不停的遊弋,左右爲難的神情落在了所有人的眼裡。
只是,沒有一個人出來解圍。
“祖母!您倒是說話呢,我、我要嫁給晏岫表哥!”
又是嚷嚷又是跺腳的,段寄秋表現的並不像是一個被愛人拋棄的失戀女人,反倒是像一個得不到心愛糖果的小孩子。
當然,單從年歲上來說,她也的確只是一個孩子。
而唐晏岫卻是目光清澈的看向段家老太太,一副眼裡只有段家老太太看不到段寄秋的樣兒。
至於莫千蕊,那就更不用說了,從頭到尾她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全然當自己是來看猴戲的。
“好了,寄秋你也別鬧了。你的親事……你大伯已經幫你定下了。”段家老太太看所有人面上的神情都看在眼裡,除了無奈之外,心中還添了一份苦澀。
誠然,是她想要促成唐晏岫和段寄秋的親事,可這事兒卻並非出自於她的私心,而是真心爲了兩個孩子好。
段寄秋是不用說了,雖然是段家的姑娘,可她父親是庶出,母親也不是大家族出身,以往父母俱在的時候,親事並不難辦,可失去了父母和長兄後,她的親事卻真正的成爲了老大難。
有時候,一個姑娘家最慘的並非是自身條件差,而是高不成低不就。
反觀唐晏岫,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在段家老太太眼裡,兩個孩子,一個是她那早逝的親生女兒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一個是她從小拉拔長大的庶子留在的苦命女兒。
相差無幾的經歷,本應該相互扶持,她再想法子幫襯一把,想來將來的小日子也不會差的。
可惜呀……
“我不要大伯幫我定親,我要晏岫表哥!祖母,我要,我就要!”
段家老太太還沉浸在苦澀之中,段寄秋卻忍不住哭鬧起來。
其實,聽過段寄秋經歷的人都覺得她是個命運多舛的可憐女孩兒,然而事實上,她並沒有經歷過太多的風雨,反而是從小生活在富庶優越中的。
哪怕跟莫千蕊一樣,在差不多的年歲失去了父母家人。
問題是,當初莫千蕊之所以無法走出心理陰影,一方面是因爲她親眼目睹了父母和妹妹的死亡,另一方面卻是因爲她失去了整個世界。
倘若,在當年的那場車禍之後,莫千蕊的身邊哪怕還有一個親人願意出手相助一把,哪怕只是陪着她度過最艱難的那一年,她之後也不會變的脆弱敏感。
可以說,莫千蕊當年並非只是單純的失去了父母和妹妹,而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脈親人,失去了原本溫馨快樂的家,也失去了避風的港灣。
段寄秋呢?
父兄的死亡對她來說,只是一個茫然的事兒,雖然會感到恐慌,卻不是來自於心底裡的戰慄。
母親的過世,卻是極爲緩慢的一件事兒,且當時她就已經被送到了段家老太太那兒,並未親眼目睹。
如今,兩年的時間過去了,段寄秋早就已經從失去父母長兄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且並未在心底裡留下太多的痕跡。
甚至於,也許得不到唐晏岫的鬧心,更加折磨段寄秋。
шωш ⊙тTk Λn ⊙C〇 “寄秋……”
“不不不,我要晏岫表哥,我要嫁給他!”無論段家老太太說什麼,段寄秋仍然自顧自的哭鬧,似乎這樣就能得到旁人的退讓和承諾似的。
見狀,除了無奈和苦澀之外,段家老太太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打罵自然是捨不得的。
且段家原本就沒有打罵孩子的習慣,男孩兒倒偶爾還會懲罰一下,用的也不是打罵,而是罰抄寫或者跪祠堂之類的。至於女兒家,卻素來是嬌養着的,連句略重的話都捨不得說。
有心想要好好勸一下,可惜段寄秋哭鬧起來根本就停不下來。
僵持了好一會兒,段家老太太終是失了耐心,在看到唐晏岫和莫千蕊均沒有開口相勸後,語氣也忍不住重了一些:“寄秋,你鬧夠了沒有?”
“祖母!我、我……”段寄秋本質上就是個慫貨,見段家老太太開始嚴厲起來了,哭聲立刻卡在了嗓子眼裡,只是眼裡的淚珠兒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完全是一副小可憐的樣兒。
“行了,晏岫他已經娶妻了。再說,你大伯不也已經幫你定親了嗎?都說好了,是你外祖父汪家的十一少爺。”
豈料,這話一出,原本已經停止了哭聲的段寄秋再次哭鬧起來,卻不是邊哭邊嚷嚷了,而是哭得格外的淒厲。
唐晏岫和莫千蕊交換了一下眼神。
方纔,當段家老太太提到“汪家的十一少爺”時,他倆分明就從段寄秋的面上看到了很明顯的驚恐。雖然不能排除這是段寄秋故作如此,可他倆皆認爲,以段寄秋的智商和城府,是斷然演不出如此逼真的驚恐來的。
可若這並非是段寄秋在做戲,那麼……
最終,段家老太太還是帶着段寄秋離開了。
跟來時不同,走的時候,段家老太太面上滿是心力交瘁的神情,而段寄秋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隨時隨地會斷氣的模樣。
得虧唐晏岫和莫千蕊都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要是擱在旁人身上,這特特跑到人家家裡痛哭流涕,還不覺得晦氣啊!
送走了段家老太太和段寄秋,唐晏岫立刻就拉着莫千蕊出門了。
他迫切的需要打聽到魯陽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又或者更直接一些說,那位汪家十一少爺是個怎樣的貨色,竟然能夠讓段寄秋面露驚恐。
可惜啊!
魯陽郡沒有萬能的李大掌櫃,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
想起了李大掌櫃,唐晏岫忍不住懊悔萬分,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將李大掌櫃誆過來的。只不過,這也只是唐晏岫隨便想想而已,畢竟,唐家商行還需要李大掌櫃撐着。
考慮到他倆身邊的人,要麼就是從萬花郡跟過來完全不熟悉魯陽郡的,要麼就是原本就是從段家過來且還跟段家簽了賣身契的。
因而,小夫妻倆最終只帶上了張大、張二兩個護衛一起出門打探消息。
這消息倒是不難打聽,甭管是在哪裡,即便是天子腳下,酒樓茶館也都是流言蜚語最集中的地方。哪怕段家是魯陽郡的土皇帝,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更別說,他倆真正想要打聽的只是汪家十一少爺,而並非是段家的陰私。
不想,打聽到的消息,卻讓小夫妻倆感到震驚萬分。
說起來,汪家在魯陽郡的地位並不算十分的高,大概就是屬於勉強擠進前一百名的。雖說看着這個排名還算不錯,可要知道,魯陽郡前一百名的情況是,段家一家的財力抵得上後頭九十九家,甚至於比起九十九家的總和還要多個十幾倍。
因而,按理說小老百姓不應該特別注意汪家纔對。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對於汪家,小老百姓壓根就不在乎。
不過,只要一提起汪家的十一少爺,卻幾乎是人人都知曉的。
汪家的十一少爺。
用一句話概括就是,那簡直就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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