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汀。
有名有姓,且看着也不像是假名,唐晏岫頓時有了信心。
可讓他更沒想到的事兒還在後頭。
卻聽當鋪大朝奉指着這人名,緩緩的道:“這位陳家汀在盂縣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十來年前,他爹孃還在那會兒,考上了秀才。本以爲將來成就必然不凡,誰能想到,纔剛得了秀才,他爹孃就沒了。他失了生計,又執意要考功名,還是他家親戚給出了主意,將父母留下的房子租賃出去賺幾個錢餬口。”
“你認識他?可知他住哪兒?”李大掌櫃急急的問。
“住哪兒?對了,我記得你二弟家不就是租賃了他家的房子?他爹孃給他留了不少的房舍……”
不等當鋪大朝奉把話說完,李大掌櫃立刻轉身就往外頭衝。
唐晏岫趕緊道了聲謝,旋即也跟了上去。
尋到李家老二並不是難事兒,找到房東也很容易,雖說如今夜已深了,可那位卻仍然在挑燈夜讀。及時問明白了銀鐲子的來源後,終於尋對了地方時,又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
李大掌櫃顧不得敲門,直接一腳將門踹開。
裡頭……
“伶娘!”
讓李大掌櫃大鬆一口氣的,是癱坐在了離門口不遠處的伶娘。
緊隨其後的唐晏岫卻沒有立刻放鬆警惕,而是示意李家老二等人跟着他一道兒在屋子各處轉了轉。很快,就確定屋裡只有伶娘一人。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在方纔跟房東的對話裡,唐晏岫已經可以肯定,將銀鐲子交給他的人,正是阿林。
可如今,伶娘在這兒,阿林卻不知所蹤了。
“伶娘?伶娘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這廂,唐晏岫還在糾結阿林去了何處,就聽到李大掌櫃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兒,忙湊了上去,可旋即卻愣住了。
伶娘目光呆滯的坐倒在地上,無論李大掌櫃怎麼呼喚推搡,她都沒有任何反對。
唐晏岫心裡一個激靈,頓時涌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猛地伸手一把探向了伶娘手腕的脈搏。
想要通過脈搏準確的說出脈象,卻是爲難唐晏岫了。可他卻能摸出對方還有沒有脈搏。
幸好,這次不是壞消息。
“義父,先別說這麼多了,趕緊將人送回家去。回頭去請個大夫來,好好給她看看。”既然伶娘活得好好的,唐晏岫就放心了。
對唐晏岫而言,名聲啊,閨譽啊,這些全都是扯淡!
當然,他並不是不能理解這些個事兒,而是認爲跟自己沒關係了。
左右人還活着,旁的事兒以後再說唄!
等一行人輾轉回到李家,又請大夫給伶娘看診,忙忙碌碌下來,等徹底安頓好了,已經是後半夜了。
唐晏岫這會兒倒是輕鬆了,事實上,後頭那些事兒他根本就沒有參與。要不是因爲旁的人都守着,不好意思一個人開溜,他早就溜了。
眼瞅着離天亮也沒多久了,他趕緊藉口明個兒還要忙活商行裡的事兒,也沒顧得上休息,直接閃人去了商行裡。
而莫千蕊,見唐晏岫開溜了,她也藉口要照顧小嬰兒,離開了伶娘那屋。
太壓抑了。
這是莫千蕊最直觀的感受。
她是不清楚這些日子伶娘經歷了什麼,可她看得出來,伶娘這次遭受了太大的打擊。以至於整個人就如同靈魂出竅一般,雖身子骨沒啥損傷,可精氣神卻完全被掏空了。
大夫開了藥方子,卻沒說伶娘到底是啥毛病,只說好好調養着,估計還是心病。
可心病,卻是最難醫治的。
原本,莫千蕊以爲尋到了伶娘就一定能抓到阿林,可事實卻並非如此,阿林至今下落不明。
是引蛇出洞的計劃失敗了嗎?
抱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莫千蕊倚着牀榻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卻是因爲隔壁的驚叫聲,和小嬰兒無助的哭聲。
“怎的……”
屋裡,慧娘阿孃忙不迭的將小嬰兒抱在了懷裡哄着,見莫千蕊被驚醒,便衝着她苦笑了一聲:“是伶娘。”
“呼……又怎的了?伶娘開口說話了嗎?她說了阿林去哪兒了嗎?”
聽說是伶娘,莫千蕊先是鬆了一口氣,可旋即又是一肚子氣。
其實,莫千蕊和唐晏岫的想法差不多,都覺得伶娘根本就是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鬧出些事端來。
這爲了真愛遠走高飛,倒也罷了。
莫千蕊不是很封建的人,就算不能理解真愛萬歲的思想,可至少她不會明着反對。
問題是,阿林那能算是真愛嗎?
那是真渣!
“唉,大丫頭,你反正也嫁了,孩子都生了,跟你說說也沒事兒。”慧娘阿孃連連嘆氣,“伶娘已經不是姑娘家了。”
這話說得太委婉了,莫千蕊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
旋即,滿臉震驚。
已經不是姑娘家了?
開什麼玩笑?
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慧娘阿孃,莫千蕊當然不會認爲這是慧娘阿孃在說謊。莫說慧娘阿孃一貫都非常靠譜,就算是再不靠譜的人,也絕對不會在這事兒上頭胡說八道的。
儘管如此,莫千蕊還是結結巴巴的追問了一句:“四嬸子,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事兒還能有假?”
慧娘阿孃瞪了莫千蕊一眼,可旋即又再次嘆起氣來:“我倒是希望這是假的,可這事兒鬧得!伶娘這孩子呀……唉,阿林糊塗也就罷了,到底他是男子。可伶娘怎的也跟着這般糊塗?”
“那阿林呢?伶娘就沒說,阿林究竟去哪兒了?”
“她哪兒會知道呢?”
輕聲哄着小嬰兒,見孩子不鬧騰了,慧娘阿孃又將她放回了搖籃裡。可外頭的動靜卻仍然不小,雖說聽不真切究竟在說些什麼,可依稀能夠分辨的出來,是李大掌櫃的叫罵聲,以及伶孃的哭喊尖叫聲。
自然,還有旁人努力規勸的聲音,不過卻要小上很多。
莫千蕊在屋裡待了一會兒,聽慧娘阿孃跟她說了她睡迷糊過後的事兒,便再也坐不住了。
可莫千蕊也明白,這事兒別說是她了,怕是李家的其他親眷也不好直接插手。
且這事兒跟慧娘那事兒還有所不同。
像慧娘,只是因爲定親退親來回折騰,導致名聲受損。可慧娘本人,卻仍然是很不錯的。至少,在這年頭的人看來,慧娘還是很乾淨的。
可伶娘呢?
莫千蕊自是不會覺得伶娘有多不乾淨,可她也明白,在這個年代裡,對於很多事情都是很忌諱的。
伶娘被破了身子,就意味着,即便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她也很難尋到好人家。
旁的不說,當年莫家小姑姑可不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才尋了一戶很糟糕的人家隨便嫁了嗎?
當然,莫家小姑姑本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饒是知曉這事兒不好辦,莫千蕊也沒有想到,這一鬧就是一整天。
直到天擦黑,唐晏岫都回來了,李家還是連個章程都沒有拿出來。
瞅着外頭太鬧騰,莫千蕊乾脆拉着唐晏岫出了門。卻沒有往街面上逛,而是走到拐角處閃身進了空間裡。
“小蕊?”
“唉,我去給你做飯菜,你要休息的話,先去臥室裡休息一會兒。”莫千蕊自己好歹在早上眯了一會兒,且這一整天都待在屋裡,哪兒也沒去。因而,疲憊倒是有,卻多半是心理上的。身子骨倒說不上有多辛苦。
“我沒事兒,今個兒晌午以後,我在商行裡歇了午覺。”
其實,商行的事務原本是沒有那麼多的。還不是因爲前些日子喬家二老爺可勁兒的給鬧騰出了不少的麻煩事兒,這不,好不容易有些步入正軌了,李大掌櫃又撂攤子不幹了。
唐晏岫只覺得心好塞。
他不是真正的工作狂,對他而言,工作就是爲了賺錢。可錢有了,卻還要豁出去命來賺錢,卻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了。
跟着莫千蕊一道兒進了竈間,唐晏岫忍不住開口問道:“那邊怎樣了?他們不會真打算把伶娘嫁給阿林吧?”
“你猜的應該是對的。”
儘管最後的決定還沒有出來,可莫千蕊私心認爲,李大掌櫃十有**會同意將伶娘嫁給阿林的。
“不會吧?這簡直……”
唐晏岫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他跟阿林相處的時間不多,可就算是聽莫千蕊的話音,也知曉對方不是什麼好人。也許以好壞來分辨一個人有些太極端了,可甭管怎麼說,阿林都不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
一個男人,沒錢沒房沒事業,已經算是條件很差的了。
結果呢?
阿林不會責任,慣會將錯處推到旁人身上,會算計女人的錢財,還會打女人。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不算個男人了,而是根本不算個人!
哪怕對伶孃的印象不怎麼樣,唐晏岫也覺得伶娘配給阿林太虧了。
“別瞎想了,伶娘她自個兒願意,旁人還能怎麼辦?”瞥了一眼唐晏岫,莫千蕊就猜到了他心裡的想法。事實上,莫千蕊很願意贊同唐晏岫,可惜她贊同有什麼用?
而莫千蕊不知曉的是,李家之所以鬧騰了一天都沒拿出個章程來,最關鍵的,卻在於那對銀鐲子。
那對銀鐲子,是花姨娘留給伶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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