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們盯着那個突然顯露行跡的野人,十幾雙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雙方的眼中都是無辜與無奈,有聲無聲之間,雙方的目光默默交流着訊息。
……我說,我就只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你們非往這跑來鬧我幹啥啊?
……我們知道你肯定很厲害,能不能給條活路,讓我們走,行嗎?
……你老母咧!現在那麼想走,那一開始就別來啊!
……要是早知道來了會遇上這種場面,我們也不想來啊!您老大人大量,給我們條活路可以不?
……這句話你們不是該問你們的頭子,那個吃癟的妖尊?我只是一個外人,說了也不算吧?
雙方眉來眼去,默默去卻快速地交換着無聲的訊息,就只有滿頭黃金的蛇尊和癱在地上的龍清婉完全不曉得狀況,但在這詭異的氣氛中,龍清婉隱約覺得,那邊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妖王們的沉默和毫無動作太不協調,而蛇尊鼓發力量,震走身上的穢物後,狂怒吼嘯。
“誰!是誰幹的?究竟是誰?有膽子就給我滾出來!不把你活生生搞死,我就不算上族!”
咆哮聲中含着天階者的無匹威煞,妖王們聞聲一個個心驚肉跳,直接匍匐在地,草叢裡的野人則像是整理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慢慢朝着怒火沖天的蛇尊走去。
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到這個男子起身緩步走來,甚至連龍清婉都看到也認出了男子的身份,唯獨靈覺遠超衆人的蛇尊卻恍若未覺,打那個男子站起來的那刻起,他的身影就變得極度飄忽,像是一道融入空間的虛影,一抹存在於天地間的遊魂,明明整個人站在那裡,卻一點氣息都沒有。
蛇尊的感應並沒有察覺,卻從龍清婉瞳孔中的影像,看見了有人正在背後朝自己靠近。
……這怎麼可能?有人在靠近過來,我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有人這麼近瞞過了我的感應?
蛇尊察覺不對,瞬息回身,瞬間也想到了一些事。
哪怕看不見對手的人影,也不該完全感知不到,除非……自己已經進入了對方的法界,被屏蔽了感知,但這和現在的情況完全是兩回事,就算天階者有能力暗中讓自己陷入他的法界內,也不可能完全封鎖自己的感知,特別是那個人族的身形明明別人就還看得到,連個地階女娃娃都看得見,偏偏能矇蔽自己,這種指向性的細微操作……怎麼可能?
但如果有能力作得到,那表示雙方之間的差距絕不是一點半點,自己絕對沒有半點取勝的機會!
在想到這些關鍵的時候,蛇尊已經把自己最強的一擊打了出去,萬毒蝕心擊,全力鼓發,直接對着從後頭靠近的那人轟去,管他是人是鬼,這一下都要將他整個蝕掉。
不過,一擊命中,蛇尊的感覺卻有些不對,自己的最強一擊,就是一座山頭也能直接轟掉、蝕爛,可這一下,卻像打在什麼屹立萬古的巖盤上,對方根本分毫未動,反震回來的力量,更讓自己兩臂痠麻。
而敵人的形貌,好像也有些不妥,剛剛從人族女娃的眼中所見,那個野人模樣的人族男子,個頭並沒有多高,也不是太特殊的一個長相,但此刻矗立在自己跟前的這具身軀,卻足足三米多高,身上筋肉虯起,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個人,就是一根肌肉柱,或者……一棵生滿筋肉的大樹。
始界的生靈或許不曾遇到這樣的敵手,蛇尊卻曾經見過這樣的情況,那是在妖界,某些傳承自上古煉體一系的大妖,會追求返祖歸本,獲得超越尋常的妖身,最終會更趨近於先天精怪的形象,也就是創世古神,他們不講神魂凝鍊,不重神通異能,甚至也不講登天后的大道相合,就一心只顧強化肉身。
如此千錘百煉出來的強悍軀體,當真是無懈可擊,雖然路子走得實在太偏,不顧長生,往往會折了壽算,但換來的,就是異常恐怖的實戰力!
那個系統練出來的妖尊,通常在天階前三重就可以挑戰大能,隨便一根指頭就能輾了自己!
但……那些存在都是上族中的大妖,不是人族,而自己在這裡遭遇的……明明就是個人!只是個人!
驚懼的蛇尊下意識地擡起頭,仰望眼前的巨人,三米高的巨大身軀,頭顱之大堪比桌案,正咧着嘴在笑,露出來的兩排刀齒,形態似鯊,嘴角幾乎開裂到顴骨,似乎正笑得非常歡愉,可看在底下仰望的妖眼中,顯示出的就是絕對的恐怖……這是對妖族來說非常稀少的感受,一種食物鏈上,仰視着上層掠食者的恐懼!
“你……你到底是什麼……”
“廢話真多!”
巨漢聞言不耐煩地出手,左手伸出,一把抓住蛇尊的身軀,右手直接跟上,扯着他的腦袋就往外拉。
蛇尊驟然吃力,身軀急速變巨,似乎想要恢復妖身原形,爆發力量來和巨漢對抗,但纔剛鼓勁,一串脆響,他整個腦袋連同脊骨,都被巨漢直接抽拔出來,竟無半點還手之力。
龍清婉看着眼前這血腥一幕,整個人都看得呆掉,雖然作爲大敵的妖尊被人解決值得慶賀,但那位可是妖尊!是高高在上的天階者!是堪比神明的強橫存在,怎麼這麼一下就被人扯掉腦袋?前後甚至還不到一招,自己剛剛到底在看什麼東西?自己真的不是傷勢過重,絕望之下發了□症?
然而,妖族的蛇尊,確實沒有那麼簡單,這麼就被人解決,就在他腦袋被巨漢扯下的一瞬,斷裂的頸項處噴出一股血霧,跟着迅速變化成兩顆新的首級,並非人頭,而是巨大的蛇首,甫一顯化,立刻咬住巨腕的脈門,頓時皮肉綻開,鮮血飛濺,足以腐蝕萬物的劇毒隨之注入。
原本泛着金石光澤的巨腕,遭受劇毒侵蝕,一下就變得漆黑,兩顆蛇首緊咬着不放,一面持續注入毒液,一面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和冷笑。
“愚蠢的人族,妖族的真身,個個都有三頭六臂,你以爲是那麼好殺的嗎?我族的毒液,能溶佛前金剛,豈是你這種……”
聲音突然頓住,卻是蛇尊發現自己的利齒,像碰到了什麼極堅固的東西,硬度堪比神兵,一下就撞得齒間生疼,無法再進,而那隻開始發黑的巨腕,漆黑卻一下退盡,恢復了原來的金石之色,像是所有毒素都被瞬間消除。
蛇尊見狀四目瞪凸,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頂上的那張猙獰無比的面孔,刀齒反映着淒厲白芒,笑得依舊燦爛無比,卻是一種全然蔑視,俯瞰腳下微塵的笑容,然後,右手再一展,一次抓住了兩顆蛇首。
“妖族別的本事沒有,他孃的廢話忒多!”
“嗚……住……唔唔……住手…”
再遇絕境的妖尊發出惶恐的痛楚呼聲,想要掙扎,拚死反抗,但在壓倒性的力量前,什麼樣的抵抗都是無用之功,前後不到三秒,他剩餘的兩顆腦袋,就像豆芽一樣被巨漢拔出,跟着隨手捏爛,徹底斷絕生機的身軀,渾身骨骼也被捏爛,軟軟倒下。
“……才捏了兩下就死了,妖族就是沒勁……”
巨漢沒有使勁叫喊,只是在用普通的腔調說話,可說出的每一句話,隱約與風雷共鳴,聽在現場的其他生靈耳中,每一個字吐出,他們心頭就是一震,承受着非常沉重的精神壓力。
七名妖王,平日在狩獵獵物之前,一個比一個霸氣殘忍,此刻卻全都牙齒打顫,驚懼已極,仰望着那道以妖族標準而言,其實並不算高大,但壓迫感卻無與倫比的巨影,彷彿看到上族天敵,發出差不多的顫音。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妖族的廢話,他孃的一個多過一個!”
巨漢似乎懶得和這些嘍囉多囉嗦,直接振臂一掃,也不是施展什麼殺着,就是單純的揮臂擊打空氣,然後,很自然地綻放煙圈,跟着形成衝擊波,釋放出去,七名雄壯威猛的妖王,一個個如同枯枝敗柳,就這麼一口氣被掃上天空,遠遠飛了出去,墜入夜空深處,成爲七個小點,有些凌空爆開,有些則消失不見。
看着在夜空中消失不見的妖王們,巨漢長長呼了一口氣,“終於舒坦了,卡了兩年多,果然還是要見血才能放鬆……”
摸着肚子,巨漢半眯着眼,略微搖晃腦袋,似乎相當爽快,忽然想起了什麼,側轉過頭,瞥向已經嚇得跌倒在地的綠髮少女,咧着嘴笑了一笑。
龍清婉還傻在那裡,不明白眼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變成這樣的。一開始,自己看到那個野人從後方往妖尊飄去,然後,野人不知道怎麼就消失了,這個巨漢一下冒了出來,跟着用絕對暴力的手法捏死了自己完全無法抗拒的妖尊,接着拔草一樣打退妖王,那些應該很強橫、很難對付的妖族,在他手上,一個個卻比豆腐渣還脆弱。
……這一切,是真的嗎?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這個人……真的是人嗎?
在龍清婉的記憶中,此生所見過的所有人族高手,就沒有一個能與他的強悍相比,就算是號稱戰體已經超越昔日山陸陵寶相金身的“太陽戰龍”龍靈兒,也遠遠不如。
如此的威風霸殺,如此輾殺妖族的蓋世氣概,要是人族能有這樣的重將,何愁大事不成?遠的不說,眼前面臨的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
一想到這個,原本已經癱坐在地上的綠髮少女,傷疲之軀不知從哪涌出來力氣,一下彈起,衝上去想要拉住巨漢的手。
“前輩!”
身才一動,巨漢那隻足足有臉盆大的指頭,其快如電,一下就點到龍清婉面前,雖然就此煞住,帶起的雄強勁風仍撲面襲來,龍清婉只覺得一股巨力打在面門,像是被鐵餅砸中,而若不是這指自行煞住,自己肯定已經爆腦。
恐懼加上傷重,龍清婉一時站立不住,乾脆順勢跪倒,道:“前輩,我還有幾名同伴,身負人族興亡大任,他們就失陷在附近,妖族正追殺他們,可否請你……”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巨漢乾脆利落的轉身,踏步離去,竟似對此全然不感興趣,龍清婉像看見救命浮木越漂越遠,不顧一切地爬起衝出,又搶在巨漢身前,直接跪倒叩頭,“前輩,求你救他們一救。”
連叩了三下頭,巨漢卻仍沒有什麼反應,目光始終望向遠處,邁開步子又要走。
“……我堂兄龍殺一和遮日那王都失陷在那邊……”
龍清婉情急之下,不顧一切喊了出聲,卻見巨漢邁出的腳步忽然頓住,整個人像是觸電了一樣,似乎因爲這兩個人名而有所觸動。
龍清婉見狀大喜,知道事情有戲,連忙把自己剛剛的遭遇用最快速度說了一遍,說完,就看巨漢沉吟了數秒。
“……罷了,就去看兩眼吧。”
聽見這一句,綠髮少女如蒙大赦,高興得險些直接暈了過去,正要開口感謝,卻聽巨漢道:“妳身上有乾淨的手絹沒有?沒有的話,肚兜也行,扯一條給我用用。”
“啊?”
龍清婉聞言當即花容失色,雖然對面此人,自己壓根無從反抗與拒絕,但……仍想不出巨漢爲何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前輩你……”
“……剛剛……我好像也踩中了!”巨漢眼神認真,長聲一嘆,“這件事告訴我們:做人沒有公德心,那早晚會有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