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溫去病所開出的條件,是李月白、夏侯章各自出手,攻擊龍雲兒三招,做爲測試,反正神屍只有耗損,不會疲勞,車輪戰差別不大,卻不料李月白自行其是,把這賭約當成“接下兩人聯手三擊”來處理,這下情況就不同了。
然而,溫去病卻從這記偷襲中,看出李月白果然會做人,雖然是暗施偷襲,口中喊的卻是第三招,只要接得下這一招,賭約就算完成,說起來這邊也不算太吃虧,讓人在憤怒之餘,不是太難接受。
出手近全力,行事留餘地,溫去病暗贊李月白的手腕,不過……要破我精心煉製的這具神屍,只憑這樣,也未免太天真了……咦?爲什麼說是我精心煉製?一下太入戲,連我都當自己是心魔閣的了?
溫去病一下分神,李月白的一掌,已朝龍雲兒背心打落,這時他留餘地的個性又凸顯出來,這既然是蓋舟曲煉製的神屍,就是心魔閣的戰力,自己若真將之辣手摧毀,後頭不好交代,所以他的一掌雖然出了全力,卻法相未顯,天地之力未曾調動。
少了法相運作,這一掌的威力相去何止道里計?也在這一掌打中龍雲兒背心的同時,他與夏侯章才頓覺錯愕。
那具神屍……身上忽然涌出一股陰冷氣息,起初有些似真木精元,但透發出體後,就是無比濃烈的屍氣,彷彿已累壽數千年,飽吸日月精華的古屍。
兩人同爲屍道行家,立刻暗叫不妙,千年老屍已極爲罕有,心魔閣內也沒有幾具,蓋舟曲得了這具神屍,便如此趾高氣昂,兩人早猜這神屍或有千年級數,卻未曾想,是數以千年計。
屍骸一旦超過千年,最大的一個變化,就是可能漸生靈識,數千年的古屍,生出靈識的可能不是普通高,如果真具有高度靈識,化爲屍妖,基本都可以當成天階級數來看待。
兩人想起這個常識,心中生懼,更發現這具神屍的陰冷屍氣,陡然拔高,在頂上交織捲動,隱隱約約構結形象。
……不是吧?
……這具神屍還能凝結破碎法相?還能調用天地之力?
李月白、夏侯章擡頭望天,看着那近似龍形,卻若隱若現的虛幻形象,雖然不太清楚,可是從那法相中傳透過來的,毫無疑問就是龍威,讓他們心驚膽顫,原本殺人不眨眼的狠辣兇性,此時就如孩童般恐懼,生不出對抗的意志。
……這麼強的威勢,這具神屍就算還沒覺醒高度靈識,成爲屍妖,生前也定然是一位天階,唯有如此,才能在死後還凝結出破碎法相,有限度地調用天地之力。
……殘缺的法相、有限度的天地之力,照理沒法與正常的地階相比,可是天階者遺蛻,自有內世界留存,哪怕不完整,兩相結合之下,威能仍是恐怖,甚至還能具有部分天階者的特徵。
……這絕不是一個可以戰勝的對象,蓋舟曲怎麼如此好運,得到一具數千年前的天階者遺蛻,煉成神屍?
既驚且懼,李月白、夏侯章全然落在下風,那源源不斷自頂上傳來的龍威、古老的屍氣,都讓他們不住想起那些天階神屍的厲害,這完全不是自己可以對抗的存在,一切反抗意志,都因此迅速崩解,支撐維艱。
他們的異狀,龍雲兒的感受極其強烈,但不能理解爲什麼,誠然自己正凝運血脈之力,引導屍龍氣息,透發出龍威,但整個過程,並非一帆風順,自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可以說,若沒有船上那幾日的特訓,自己肯定駕馭不住。
現在的自己,看起來好像很厲害,其實大半力量都花在駕馭上,本身根本是個空架子,他們兩人若全力反擊,自己肯定鎮壓不住,卻爲何……他們竟似神爲之奪,半點也不敢動手?難道……龍威真的這麼可怕?
疑惑難解,龍雲兒望向溫去病,而這份困惑,溫去病心裡有數,這全是來自自己擅長說故事,一個牛皮吹得震天響,嚇倒了心魔宗的兩大高手。
……雲兒的肉身異常強韌,來自於金剛身的修練;屍氣與龍威,來自血脈源頭的冥界屍龍,這兩者分別來看,意義不大,可放在神屍身上,讓人以爲是龍系血脈、千劫古屍,那直接出現的第一印象,就是天階者遺蛻,甚至是天階屍妖。
……心魔閣內,哪個弟子不知道天階屍妖的恐怖?他們在龍威之下,本已心神動搖,再想到以前聽過的那些屍妖傳說,直接破膽,心靈生出巨大空隙,哪還能夠相抗?
……而這成功的勝利經驗,將成爲自己進入心魔閣的重要資本。
“三招了!”
溫去病一聲冷笑,隨手打了一個全無作用的法訣,龍雲兒動作一頓,鬆手放開兩人,悄沒聲息地站回溫去病身後,如同一具死屍。
李月白、夏侯章如釋重負,站在原處,足足數秒過後,兩人這纔回復狀態,氣息穩定,但身上衣服半溼透,活像剛掉進水裡,狼狽的模樣,不知多久未曾有過。
“兩位師兄,我這具墮天神屍,威能如何啊?”
溫去病怪腔怪調的冷笑,與蓋舟曲的語氣全然一致,之前在船上,已聽過蓋舟曲的聲音,剛纔又觸碰過聲帶,模仿起來並不是問題,更令心魔宗兩人不疑有他。
夏侯章道:“哼!你算走狗屎運了,居然能取得天階者的千年遺蛻,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的?”
溫去病冷笑道:“這種事情,我會蠢到告訴你們嗎?但看在同門份上,可以說一句,就算你們現在去,也不會有任何收穫了。”
這話夏侯章未有任何懷疑,甚至覺得本就應該這樣,換了自己,發現了什麼寶藏,也不會蠢到把位置說出去,便宜了別人,而那地方被反覆搜掘後,更不可能還留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李月白皺眉道:“不過,這具女屍生前……”
之前龍雲兒與夏侯章對拚,那一式近似雲龍爪的招數,還有那不完整的龍系法相,都顯示了與滄溟龍家的關係,這就算否認都不會有人信,連龍雲兒都想不出要怎麼自圓其說。
……幸好自己扮死屍,不用開口。
“哼!嶺南溫家的那個女人,讓我吃了這麼大的虧,蒙受奇恥大辱,我當時就發誓要報復!”
溫去病陰惻惻地冷笑,更似乎難掩心中激動,雙拳不覺緊握,“如此大仇,豈能不報?我聽說她有龍家血脈,就甘冒奇險,入侵絕地,千方百計才弄來這具擁有龍家血脈的天階遺蛻……桀桀桀,我要讓她們知道,羞辱我的代價!知道我男人的雄風!”
語氣中,有一股隱藏不住的淫穢,哪怕頭臉被繃帶纏住,仍彷彿見到舌頭在底下,如蛞蝓般蠕動,給予人強烈的噁心感受,李月白、夏侯章在流露了然目光的同時,眼中也傾泄出相同的訊息:“你果然是那種人”、“你真變態”。
就連在後頭裝屍體的龍雲兒,聽着那笑聲,看着眼前那背影,如果不是因爲還記得那是自己心愛的男人,差點就忍不住一腳給他踹下去……
“好吧!師弟你能得到如此神屍,也是你的緣法與因果,旁人羨慕不來,本門有制有度,也不會來謀奪你什麼。”
李月白道:“你在這時間點上得神屍傍身,大大增強本門的戰力,天佑本門當興,這次大會上,你可別辜負了師長的期望。”
溫去病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李月白、夏侯章再無別話,轉頭與溫去病同行,領着後頭緩步行走的龍雲兒,就這麼回到了義莊。
在前往義莊的路上,龍雲兒不無忐忑,就怕自己扮相不對,隨時會被拆穿,而進入義裝後,所看到的景象,則讓她驚愕到差點傻掉。
義莊是心魔閣據點,裡頭看到一堆邪人妖里妖氣,是預期中的場景,但此刻所見……是也不是。
心魔閣基本擺明車馬,連掩飾用的僞裝人員都省了,大批本門弟子,就直接在義莊中晃盪,基本就如想像,不是眼中閃着邪芒,就是全身都帶血腥味,一看就知道是危險人物,命運之眼如果開啓,看這咒怨深深的因果線,此地隨時被雷劈了,自己都不會覺得訝異。
然而,這些邪人卻有一致的地方,無論身上穿的是什麼,外頭都加了一件黑大褂,走路揚揚有風,只不過不是陰風就是腥風,腰間都配戴一柄赤紅短匕,是各自的身分象徵敗血邪刃,有些還另外裝配幾柄看來極快、極利的柳葉小刀,彷彿隨時都會抽刀開膛破顱,分割人體。
在這些心魔閣弟子的身後,基本都跟着神屍,形式也是千奇百怪,有獸、有人,那些獸形的神屍,光是遠遠看着,就能感受其身上的強大力量與怨戾之氣。
但至於那些人形……有不少都是女性,容貌都是中上之選,戰力卻說不上有多強大,而且,這些神屍的操控者,往往都是中下實力的心魔閣弟子。
……呃!
龍雲兒忽然能理解,李月白兩人剛剛望向溫去病時,那個“你果然是那種人”的眼神,到底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