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樓內,數十人從精舍內躥出來,驚懼不安地望着天空消散的黑雲,這些黑雲他們再熟悉不過了,分明就是渡劫之時的劫雲。
有人要在維希城內渡劫了?
可劫雲纔剛剛聚集,一聲炸雷之後,劫雲就消散了,消散得無影無蹤,彷彿不曾出現過一樣,也好像剛剛發現了渡劫之人,而那人忽然間散去了全身的靈力,讓劫雲再無可尋找一般。
這一刻,維希城內大大小小的修士全都從來到戶外,遙望着天際,如此天地異象,維希城還是第一次出現。
而在貴賓樓內的一處精舍內,卻是安靜的,張瀟晗慢慢收回擡起的視線,與木槿的視線碰撞在一起。
木槿的眼神是清爽的,就如張瀟晗從不曾打聽過他的修爲實力一樣,他也很少詢問張瀟晗修煉的功法,可現在,就在他們二人的面前,如此詭異的一幕,分明與張瀟晗身上被煉化到極淡的紫氣有關。
巨人影像的出現,消耗了張瀟晗極大的靈力,她慢慢取出一粒靈丹扔到嘴裡,只是運轉靈力運化了一下,任憑靈丹內的靈力緩緩滋養她的肺腑,充盈經脈。
她的手再一次擡起,做起拈花的姿態,但沒有運用靈力,只是一個動作,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讓木槿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視線落在張瀟晗的手指上。
“上一次施發這個法術,天空並沒有異相出現。”張瀟晗緩緩地說道,眉眼之間帶着思考,疑惑:“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本來,我已經快要擺脫了某種……”
她蹙蹙眉,彷彿在琢磨着用什麼詞彙來形容:“窺視?彷彿是這個感覺吧。”
她的眼神還是有些迷惑,帶着不解,拈花的手勢稍微改變,指尖忽然出現一點靈光,她低頭瞧着這點靈光,它只有極淡極淡的紫意了,但它確實還是紫色的:“彷彿我根本就不是我,只是一個……”
她慢慢帶起頭,瞧着木槿,極爲緩慢一字一字道:“爐鼎。”
爐鼎這個詞從張瀟晗的嘴脣內輕輕地吐出來,但落在兩個人的耳朵裡,無不比剛剛的炸雷還要響亮,他們誰都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因爲他們曾經一直在千方百計擺脫掉爐鼎的命運。
“好像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從我修煉的那一天起,我的身份就是爐鼎,給張家未來姑爺的爐鼎,然後我服食了五行歸一果,身體正式具備了爐鼎的資質,只是奇怪了,我這麼好的一座爐鼎,在下界,竟然沒有人真正的覬覦過。”
張瀟晗望着木槿,眉頭輕蹙:“你,夏青蓮,雲鳳,還有我,都是爐鼎體質,我們幾乎都在同一個環境內,可是爲什麼只有我倖免呢?爲什麼與我接觸過的修士,明明都知道我爐鼎的體質,卻沒有真正對我下過手?”
木槿的眼神也忽然凝重起來。
“是因爲我清高?誓死不從?還是因爲殺了覬覦我的修士?”張瀟晗緩緩搖搖頭:“要是真的這麼想,就太天真了。”
“所以,你是想說,是天族的傳承保護了你,你的紫氣,是爲了留給天族的?”木槿輕輕說道。
張瀟晗微微歪歪頭:“紫氣凌駕於靈氣、仙氣之上,可以吸收修士的靈力精華,我飛昇之後,幾乎有一半的修爲是用這種方式提升的,而越是吸收修士的靈力精華,紫氣就越是濃郁,木槿,仙士也是可以吸收修士的靈力提升修爲的,這是高一級靈力對低一級靈力的壓制,但是仙士們很少這麼做,我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想來,體內數道不同的靈力要煉化爲己用,也是不容易的。”
視線重新落到指尖的靈光上:“我也在試圖煉化紫氣,但是不論我多麼努力,最後這極淡的紫意卻根本無法煉化,而剛剛,天空的窺視,給我的感覺就是,我好像是一個小偷,或者是逃犯,終於被發現了一樣。”
木槿沉默地聽着,他好像理解了,也好像不是完全理解,以他了解的衆多修仙的知識,竟然也無法解開張瀟晗的疑惑。
“就是這種感覺,我偷走了紫氣,卻在妄圖完全煉化它,讓它失去與它的原主人之間的聯繫,我差一點成功了,差一點點,但是現在,它的主人找到它了,那隻眼睛,藐視的眼神,炸雷都是在提醒我,我躲不掉。”張瀟晗輕輕地說着,聲音很低,卻仍然清晰地落入到木槿的耳畔內。
指尖的靈光驀地消失,張瀟晗的手指重回到拈花的手指,卻遲疑了一會,慢慢握成拳頭,她記得這個手指之後的攻擊,空間攻擊,也忽然想起木槿的出手。
若界珠的存在,本來就是假借火狐的手留給她的,那麼,她若是參詳透徹了之後,兩個傳承重疊在一起,她怕是真的會成爲這一屆的唯一。
五百歲的半仙?直飛仙界?或者,還在仙界之外?
她慢慢擡頭,望着頭頂,視線好像穿透了屋頂看到了天空的那隻眼睛,天族到底是什麼?連姊旖都不知道。
“躲不掉就不躲了。”木槿的聲音緩緩響起,“修士修煉,本來就是逆天而行的,違背天意,其中佼佼者自然要引起天意的憤怒、窺視,也是怕天意之下還有修士可以真正違逆了它。”
“在天意之下,衆生都是螻蟻。”張瀟晗輕輕道。
“可天意的規則也在被打破。”木槿幾乎不假思索堅定地道:“打破規則的就是天意藐視下的螻蟻。”
兩個人的視線膠着在一起。
如果,在望嶽城,伸出手來的是木槿,如果在仙農洞府,遇見的也是他,如果在下界,她與他曾經並肩戰鬥,那麼……
張瀟晗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將心中的那些想法抹去。
誠然如她所想的,她的心已經老了,老得不會心動了。
那一日之後,二人就再也沒有討論過紫氣引發的異相,木槿也沒有說過要將界珠給張瀟晗修煉,他們好像全都忘記了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莫少寒和洛陽錦都到了水域,正式拜訪狄府,木槿也安排了巫行雲和夏青蓮前往黑瘴山,跟在他們身邊一同到水域域內的還有軒轅聖豪和葉影,卻是軒轅聖豪對靈石礦的開荒極爲有興趣,而葉影本來就無處可去。
接待他們的是雷聖和藍優,這二位修士一個面色和善總是笑吟吟的,一個剛強冷毅總是不苟言笑,但顯然,二人站在了一起,藍優不自覺地就會退居到雷聖的後面。
水域域內所在,從外觀上看就是一座不起眼的內城,其內也沒有太輝煌的建築,甚至比不上一個城主內城,其內主要是一座座洞府,也沒有店鋪。
這些張瀟晗略有耳聞,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種感觸。
“張老闆,是不是親眼看到域內,很是失望?”雷聖笑呵呵的。
“是啊,看着是略有失望,不過想想,也很正常,域內要是也店鋪林立,那和普通內城也就沒有什麼兩樣了。”
稍作寒暄介紹,雷聖和藍優直接將張瀟晗幾人引入到會客室內,會客室已經坐着數位修士,彼此低聲交談着,見到雷聖進來,都停止了交談站起來。
這個站起來可不是爲了迎接張瀟晗,而是對雷聖的尊敬,他們的視線甚至只是在張瀟晗幾人的面上一瞟而過,沒有做過多的停留。
“我來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張老闆,小寶道友,火玲瓏道友,這兩位是軒轅聖豪,葉影道友,木槿道友大家已經認識了。”
雷聖就是例行公事般,或者是他們與張瀟晗雖沒有見面,耳聞也熟悉了。
“這幾位就是要一同參與靈石礦開荒的,”介紹到域內修士,雷聖就認真多了:“趙古天,大乘中期,精於陣法;燕如嫣,大乘中期,精通傀儡之術;秦尚嬋,大乘初期,善於用毒;古樂,大乘初期,博文強記。”
介紹到古樂的時候,張瀟晗微微有些愣神,似乎早就遺忘了的記憶深處,依稀有這個名字出現過。
張瀟晗伸手抱拳,與大家施禮,雷聖坐在主位上,大家分作兩側,張瀟晗略微仔細觀察對面數人,古樂的眼神也正望過來。
張瀟晗已經可以確定了,這位古樂就是無邊海曾出現過的古樂,雖然時間久遠,也只有數面之緣,當日,古樂用功法從張瀟晗的手裡換得了法器,垂釣紅磷魚,時過五百餘年,那時候築基後期的古樂竟然也到了大乘初期,竟然還進入到了域內。
想起雷聖的介紹,博聞強記,彷彿只是因爲古樂的博文,而此時,古樂的視線已經移開,好像並不曾認出張瀟晗一般。
趙古天是這四人中唯一一位大乘中期修士,張瀟晗視線從古樂身上移開之後,就不由多瞧了他一眼,結果正和他目光對視上,趙古天微微笑笑點點頭移開視線。
感覺到另外一道視線,張瀟晗擡眼望去,燕如嫣正笑盈盈地望過來,可不知道是習慣,還是有意,她的面頰一直在笑,可是眼神卻冰冷冷的,彷彿眼睛內凍着寒冰,見張瀟晗略微愕然,燕如嫣笑道:
“張老闆,我的眼睛因爲修煉功法的原因,總是冰冷刺骨的,雷道友說了,開荒之後,你會有天材地寶供我修煉,大約可以將眼睛內的寒氣化掉,我們四人可都是衝着你的天材地寶的。”
張瀟晗也微笑道:“有勞各位道友一同冒險,這是應該的。”
秦尚嬋的嘴角一直似笑非笑的,視線從張瀟晗這邊一點點掃視,那個視線怎麼看都好像在研究這什麼。
“咳咳,秦道友,這幾位都是朋友。”雷聖還是笑着,言詞卻好像帶着警告,也帶着些無奈。
“真沒趣。”秦尚嬋對雷聖彷彿很忌憚,聞言伸手輕輕打了個響指,房間內忽然傳來輕微的靈力波動的感覺,好像就是空氣微微一顫,一陣細細的極爲香甜的氣息瀰漫開來,聞者就好像要嘔吐一樣。
張瀟晗擡頭瞧瞧自己的頭頂,一直五彩斑斕的大蜘蛛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天棚處垂吊下來,身後只有一根極爲纖細的蛛絲,讓人很是擔心蛛絲隨時都會崩斷,蜘蛛正好就會掉落在她微微揚起的面頰上。
不止是她的頭頂,他們這邊所有人,包括木槿在內,每人的頭上都懸掛着這麼一個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的蜘蛛,距離他們的頭頂有一兩米之遙。
張瀟晗屏住呼吸,靈力一轉,肺腑中惡心煩躁的感覺立刻就消失了,她瞧瞧頭頂的蜘蛛,順便瞧瞧大家的反應,雷聖藍優滿臉無奈,那三人習以爲常,笑容不變,自己這邊幾人的表情就耐人尋味了。
木槿的手指正微微擡起,瞧着蜘蛛好像在研究着什麼似的,或者是要等待着蜘蛛落下來就伸手抓住一般。
葉影的眼睛亮晶晶的,瞧着蜘蛛似乎充滿了期待,讓張瀟晗很是懷疑她彷彿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吃了它。
軒轅聖豪的臉沉着,不去瞧蜘蛛,反而盯着秦尚嬋,那眼神明明是飢餓的獅子盯着食物一般。
稍算正常的也就只有火狐和小寶了吧,小寶和火狐頭頂的蜘蛛縮成一團,小寶面無表情地仰頭看着,火狐的兩隻眼睛裡卻寫滿了興奮,寫滿了只有張瀟晗才懂的意思:是她先挑釁的,是她先挑釁的……
隨着秦尚嬋的響指,這些蜘蛛收到了訊號般,倏地順着極細的蛛絲升上去,接着又是數道蛛絲忽然從蜘蛛的腹部吐出來,秦尚嬋伸手接住,蜘蛛也就在半空中盪漾了一般,齊齊地順着蛛絲的一蕩之力滑向秦尚嬋,直接鑽進了她的袖子裡。
張瀟晗的視線順着蜘蛛望過去,天眼之下,秦尚嬋的丹田內,雪白的元嬰懷抱着一座小鼎,小鼎與元嬰一樣,被數道黑、黃氣息纏繞。
那小鼎就是豢養毒物的了,只是這般眉毛嬌滴滴的女修,袖子裡藏着好幾只五彩斑斕的大蜘蛛,她真是不怕不噁心的啊。
——感謝focuslight親打賞的和氏璧,謝謝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