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辰砂無法拒絕燕道的提議,這是一個誘惑。
從仙農洞府裡出來這幾天,他沒有修煉過,長久以來平靜的道心竟然不穩了。
他知道他出現了心魔,新的心魔。
在丹宗內他經歷過他的心魔,在那個漆黑的山洞內,認識到心魔以後,他的修爲提升的速度緩慢了一陣,很快他就克服了心魔。
可是世事難料,原以爲早就忘卻的記憶再一次被翻出來。
心魔再一次出現了,這一次清清楚楚地擺在他的面前,啃噬着他的內心,以至於他無法平靜。
他知道燕道的意思,爲了玄真派,或者說爲了他自己。
穿過熟悉的通道,在周圍差異或恍然的目光中,這一次他沒有施展斂息術,靜靜地站在仙農洞府的土地上。
“各位前輩,我是……”白巖鬆的開場白越來越熟練了,這是第五天,最後一天,這四天他真是開心死了,他發現相對於枯燥的修煉,他更喜歡這種生活。
面對這些修爲高出他幾個層次的修士,他竟然沒有心虛懼怕,在這些前輩面前,他的心裡竟然有種優越。
我可是仙農洞府的人啊!
可是這一天他剛興致勃勃地進行他的開場白,就一下子被噎住了一樣,他看到了誰?宋辰砂?他可是第一天就進來過的啊。
仙農洞府的入門玉符多麼寶貴,哪裡能有人二次進入?更何況玄真派的掌門都沒有進來。
第一天白巖鬆對於宋辰砂並沒有太深的印象,很多時候他甚至沒有注意到白巖鬆這個人,可是並不等於他不瞭解進來這些人的身份。
這是他的習慣,與生俱來的,所以當他再一次見到宋辰砂時,意外地結巴了一下。
宋辰砂淡淡地笑了一下,向白巖鬆點點頭,他早就學會隱藏他的想法了。
白巖鬆很快恢復了鎮靜。流暢的開場白重新開始了。
宋辰砂再一次進來了,白巖鬆一邊熟悉地講解着,一邊打量着這最後一批人,怎麼看都覺得今天這百人的身份有些可疑。
外面是什麼樣子他也耳聞了。作爲一個嚮導,作爲一個一心要爲老闆盡心盡力的人,作爲一個將仙農洞府發揚光大作爲事業的修士,他是非常敬業的,只看着仙農洞府這一畝三分地怎麼能爲老闆分憂,從第一天起,他就在有目的地尋找着,第二天就動用老闆的獎勵,開始打聽外面的事情。
他本人從仙農洞府超市購買的所有靈物,都是八折的。老闆說了,這叫做福利,只有爲老闆做事的修士才能享受的,這些東西他是不會加價賣出去的,可是不妨礙他拿出來賄賂他看中的人。
再說他所打聽的事情是衆人皆知的。又並非什麼隱秘,不過是外邊現在都有什麼人,都在做什麼,你不說還有別人說呢。
輕而易舉,他知道了外邊所有的事情,連衆人之間的猜疑。
玄真派?玄真派帶來了千人的修士?又招攬了大批世家修士?白巖鬆嗅到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
他生於王城,長於王城。修爲一直上不去和天賦有關也和他的心性有關,仙農洞府是玄黃大陸各個勢力都要爭取的,玄真派這時候這般強勢,王城會善罷甘休嗎?
不過他不操心,在他看來,仙農洞府固若金湯。一個時間流逝就絕對能讓修士們望而生畏、退避三舍的,玄真派的千人壓陣也沒有用,首先他們進不來,就算他們進來了,也逃不了陣法的阻攔。
可宋辰砂爲什麼要第二次進來。他難道帶着什麼目的?還有其他人,彷彿都心不在焉一樣。
白巖鬆照例講解着,不過中間溜號了幾次,好在大家對他的說辭都熟悉了,沒有人表示不滿。
很快早餐就結束了,修士們該進入到酒店對衛生系統和大落地窗驚喜一番了,白巖鬆心內有些忐忑,直覺告訴他,宋辰砂一定會找上來。
果然,在大家紛紛向樓上房間走去的時候,宋辰砂卻向白巖鬆走過去,大家的腳步慢下來,神識也飛過來,白巖松下意識地迎上去。
“宋前輩。”白巖鬆不想裝作不認識宋辰砂,這樣有名氣的人物,裝也裝不來:“宋前輩是第二次進到仙農洞府裡了,可見我們仙農洞府的吸引力。”
宋辰砂微笑了一下,張瀟晗竟然也懂得知人善用,她出生在那個環境,從小就被封閉着管教,若非造化弄人……
“白道友,可否借一步說話?”宋辰砂拋去了心中雜念。
“啊,好好。”白巖鬆忽然有些侷促,白巖鬆如此和顏悅色地和他說話,讓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發生。
“這邊,這邊請。”白巖鬆結巴了一下,快速調整了過來,指着大廳旁邊的一間房間,這間房間裡帶有陣法,房門開啓後會隔絕神識的窺視。
兩人進了房間,宋辰砂隨手又佈下禁制,這是一個習慣,修士們在說些什麼的時候都會這麼做,往往是修爲高的掌握這個過程。
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牆上是一張字畫,一個牆角是叫不出名字的茂盛的靈植,不像書房也不像客房。
他沒有坐下,就站在白巖鬆的面前:“白道友,請轉告張瀟晗,我宋辰砂想見她。”
白巖鬆極力收起心裡的震驚,張瀟晗?老闆的名諱?這個宋辰砂是怎麼知道的。
要知道張瀟晗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介紹過她的名諱,在他們面前,她就是老闆,張老闆。白巖鬆之所以知道張瀟晗的名諱,還要源於送他來的舊主人,這個舊主人並不在這次仙農洞府的邀請之列,這一點也讓白巖鬆稍稍鬆了口氣。
可是宋辰砂竟然直接道出了老闆的名諱,還自信地說明要見面,那麼張瀟晗和宋辰砂是舊識?
老闆是玄真派的弟子?
老闆曾經是修仙門派的人?
一瞬間白巖鬆腦海裡轉了好幾個圈,否認?承認?白巖鬆臉上顯出迷惑的神情:“前輩,你說的是……”
宋辰砂沒有說話,盯着白巖鬆。
他的眼神並不犀利,他的神情甚至還是那麼謙和,也沒有釋放出什麼結丹期的威壓,他就那麼淡淡地望着白巖鬆,似乎還有一絲責怪。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白巖鬆感覺到自己全身都被看透了一般,他裝不下去了,輕輕地咳嗽一聲:“嗯,請前輩稍候。”
宋辰砂微微一笑,揮手驅散了禁制,信步走出房門,心裡忽然升起期待來,他站在大廳的門口,酒店的大門正對着山下,太陽早就高掛在空中,將陽光傾瀉在大地上,山下凡人們正在田裡勞作,孩子們互相追逐着,再遠處是成片的花海,靜謐與熱鬧混合在一起。
這樣的情景是他不曾見過的。
童年時代,成人們的勞作辛苦,灑下的汗水帶着他們的淚水,很小的孩子們就知道父輩的不易,這樣發自內心的暢快只有豐收的時候。
可是在這裡,他看到的凡人們心甘情願地勞作,孩子們開心的歡笑,凡人們真的沒有什麼太高的要求了,溫飽足以,而這裡,張瀟晗給他們的不止止是溫飽。
只有張瀟晗會這麼做的,只有張瀟晗會心甘情願將她的東西拿出來給別人的,就如她從仙農洞府離開時的靈藥、靈蜜,不不,在這之前,她第一次親手獵下的蟒蛇的皮,她總是把最好的東西給她身邊的人,以前是師尊和自己,現在是仙農洞府的修士和凡人。
心裡的苦澀帶着甜蜜,宋辰砂癡癡地望着山下的勞作,多麼盼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前輩。”身後傳來白巖鬆試探的呼聲,宋辰砂收回思緒,他微微側身,白巖鬆恭敬地站在身後:“前輩,老闆請您自行上山。”
宋辰砂微微點頭:“有勞了。”
白巖鬆目送着宋辰砂的背影消失在山間的小路上,老闆和玄真派掌門的親傳弟子竟然相識,不不,是玄真派掌門的親傳弟子竟然知道老闆是誰?
這些不是自己該打聽的,注意剩下的這些客人才是自己該做的事情。
宋辰砂腳步輕快地向山上走去,剛剛轉過山路的小彎,他一下子站住了,前方的山路上,一個女孩子俏盈盈地站立着。
淡雅、清秀、疏離,宋辰砂張張嘴,卻是滿嘴苦澀:“小師妹。”
張瀟晗凝視着宋辰砂,三年還是四年了,這個世界修仙的男人就是不見老啊,若是前世,三四年沒有見面,任何一個人的面貌都會多少改變的,意氣風發或是滄桑,可是面前的這個人,彷彿從認識開始就沒有變化過。
“多年未見,師兄風采依舊。”張瀟晗說了一句格外俗氣的開場白,說來奇怪,原以爲再見到宋辰砂的時候她會感動,會傷感,會有什麼夾七夾八的情緒,可這一見面,除了感嘆面前這個男人的不老之外,竟然沒有其他的想法。
“小師妹長高了。”宋辰砂輕道一聲。
張瀟晗笑笑:“師尊可好?”這一句卻是多餘的,燕道就在外面好端端的,她只是覺得該問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