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蝶谷之內,因着花國女君繼任典禮之事,全國前前後後忙活了兩個多月。

我一早被拉起來折騰許久,換上了玉衣,鳳冠加頂,我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撫上眉心,這眉間一朵小小的紅蓮花,片片花瓣那般紅的似火焰,可它是什麼時候綻放的呢?

自從一覺醒來,我便覺得記憶力着實下降得利害,一點都記不起來睡覺之時的事了。

問幾個哥哥,哥哥只說我貪玩,遇到了法力高強的妖怪,受了點傷,被救回來後沉睡了幾日。

但其是我額間的紅蓮是什麼時候綻放的,我也是一無所知。

父親說,我出生之日,奉養於淨池臺蓮池之中百萬年不曾開放的護族紅蓮驟然綻放,幽然香氣於谷中百日不散,谷內之花隨之盡數開放,甚爲豔麗。自此幾萬年,族中紅蓮便不曾開敗過,且我身上自帶奇香,眉間天生一朵含苞紅蓮,父親說這是吉祥之兆,只不過那時幾萬年了它尚是一個含苞的花骨朵,未有開放的跡象,而我只是受了點傷,睡了幾天,醒來我卻已經飛昇上神,額間的紅蓮也驟然綻放了,我忍不住想,難道飛昇上神便是如此簡單,只消受點傷,睡上幾日便可以了麼!

呆愣幾秒,我起身,在衆多侍婢的簇擁下來到奉天台,奉天台是歷來繼承人繼承帝位的仙台,自古以來要繼承帝位須得經過奉天台的見證,滴血於聖蓮花心,得到族中聖物的認可方可繼承帝位,如若得不到聖物的承認與認可,那便失去了繼位的資格。

奉天台下,仙音嫋嫋,仙家雲集,我輕然踱步到臺上,衆仙起身恭敬作揖,“恭賀殿下繼任花始女君。”

我立於高臺之上,俯視臺下的數萬民衆及祝賀的仙人,悠然開口,一派威儀之氣顯露,“今日本殿下繼任女君,感謝諸位仙家千里迢迢趕來祝賀,亦願我花始與天界永世交好。”

這方說着,便見一片祥雲飄下。

衆人看去,卻是一白麪少年落在臺下,正是布穀小仙。

布穀手捧着一個古木錦盒,端立於奉天台下的正中央,抱拳作禮:“重華太子座下布穀小仙,奉太子殿下之命,恭賀帝姬繼位之喜。”

臺下一片譁然。

重華殿那位太子殿下可是幾萬年都不曾出現於人前了,今日竟特派了座下小仙前來送禮祝賀,這是怎麼回事?

衆仙似乎是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息,頓時起了好奇之心。

我也是十分詫異,我與天界重華殿的那位太子殿下素不相識,怎的今日竟派人來祝賀我繼位之喜?

布穀那時已將手中的錦盒遞了上來,並說道:“太子殿下囑咐說讓帝姬您親自打開錦盒。”

我越發疑惑了,打開錦盒,裡面躺着一隻白玉簪,簪呈小巧的蓮花狀,花瓣足有千瓣之多,片片玲瓏剔透,做工精巧,這是一隻極爲美麗精緻的蓮花簪。

伸手觸摸,觸手生溫,潤滑如凝脂。

我怔怔地看着蓮花簪,似乎有種熟悉之感。

但重華太子送支蓮花簪與我,這是代表什麼意思?

我想不通,父親母親連着幾個哥哥在臺下交頭接耳地說着什麼。

臺下的衆人也是議論紛紛,回過神,我看着布穀,說:“太子殿下可有託你帶什麼話?”

布穀說:“太子殿下說,帝姬您若是認識此物便認識,不認識便不認識……”

我被繞暈了,連忙打斷他:“不知太子此話何解?”

布穀羞然,有點尷尬地說道:“太子殿下說帝姬若是不認識此物就不認識,就便收下算是當作紀念之物吧!”

布穀送上賀禮,彼時便駕着祥雲離去。

我深覺那位君陌殿下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要不然怎麼會淨說些神神叨叨,讓人不明所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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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聽說那位天族儲君脾氣古怪,本來我還不信,可是經過此番,我卻是無比堅信了,那位不止是脾氣古怪,就連說話也是怪的,讓人摸不着頭腦,這般可不是用古怪一詞便能形容的了的,這天界有此儲君慣是讓人擔憂的。

此後,我繼承了女君,父親卻是攜着母親逍遙自在的周遊三界,花始事務我於是全部推給了五哥,嚇得五哥隨即不知躲到哪去了,說道五哥爲了躲我,卻是連他的洞府都不敢待了,也真是下了狠本了。

三界誰人不知花始花穹氣焰囂張,卻是唯獨怕唯一的妹妹怕的緊,這檔子,五哥躲起來了,便是叫我也找不着。

就像五哥說的,惹不起你,還躲得起!

這一躲,就不知躲到了哪個犄角旮旯裡了。

說到五哥只徒長我五萬歲,就像他的名字花穹一樣,穹蒼北斗,天地任我遨遊,乾坤任我顛覆,除了我們家人之外他是任何人都不放眼裡。五哥偏是個異於常人的主。天就生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數萬年前五哥不僅大鬧過天界,引起三界動盪,更是掀起四海波瀾,差點造成人間生靈塗炭,釀成大禍,後來被母親逮了回去,罰了面壁思過一萬年,數數五哥幾萬年來的“光榮”事蹟真是使得我們一家人面上無光,這不光天界人間兩界被五哥攪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就連陰界閻羅王的寶殿也沒僥倖逃過一劫,這地府閻羅殿被他拜訪過不下數十次,如今閻羅殿的鬼差見着五哥生是躲得遠遠的,那模樣真是好比見着厲鬼。

五哥不僅在地府有名,在三界的大名更是如雷貫耳,有仙曾說,花始花穹身旁三尺神鬼不見。而五哥更是被三界公認爲煞神。天帝對五哥的行爲是早有耳聞,但也對五哥束手無策,無計可施。這煞神名號於三界也實在太響亮,也卻實在不是什麼好名聲。可五哥卻是十分中意,我那時甚以爲五哥絕對是個怪人,怎麼會有人喜歡這麼不討喜的名號?

可五哥卻以此名號爲樂,平日總是四處遊蕩,禍害禍害他人,我對五哥此番霸道行爲嗤之以鼻,深不以爲然,卻也是無可奈何。

近日我的坐騎重明鳥突然離家出走,無奈之下我只好出了帝丘去尋她。

遊至東海,東海之外有片梧桐林,突想起似乎有一萬多年沒見過摯友桑芷了。今日既然途經此處,便非得去她的洞府拜訪拜訪。

桑芷是巨神開天闢地以來,於洪荒中孕育誕生的鳳凰,亦是鳳族創世始祖,居於東海之外的梧桐林。

梧桐林深處,生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直衝雲霄,此樹於天地初開生長在南禺山幾萬年,可偏被桑芷看上了,硬生生地連根崛起,給載到了自己的洞府前,隨後梧桐樹在此處又生長了幾萬年,因着她洞府的仙氣,竟幻化成形,隨即桑芷將五百年前於紫竹林砍的紫竹送給他做安家之用,他又砍了一些普通的竹子,連着紫竹在梧桐樹下蓋了一間竹屋,這便就和桑芷成了鄰居。

梧桐樹幻化的人形是個有着長長鬍須的老人,仙風道骨,慈眉善目。

我剛至梧桐林,梧桐古樹便現身,同我打了招呼,“殿下許久不來,上神可是寂寞的很。”

我揮手道,“今日只是途經此地,便來探望探望老朋友。”

桑芷的洞府原本是在地上的,幾百年前突然心血來潮,便將自己的洞府移到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上,卻也不見梧桐樹叫屈,大抵是不敢吧!我飛上了梧桐樹,進了扶桑樹枝搭成的樹屋,當初桑芷爲了搭建洞府可是煞費苦心,先是於南海普陀山,砍了慈航真人紫竹林的竹子,而後又覺得不甚合乎心意,隨手給丟在雜物堆裡了,之後又相中了大荒湯谷之中,三足金烏棲息的扶桑樹,於是乎湯谷內唯一一棵扶桑樹也沒逃過劫難,生生讓她給砍了,拿來隨意搭建了個窩,其行爲實在強盜,可誰讓她是遠古大神,便是連天帝亦忍讓她幾分,這番不好招惹,三足金烏便也只能嚥下這口氣。

回憶起往事,我只感嘆自己當初真是年少無知,偏交了如此厚顏無恥的朋友。

說起來,我和桑芷的相識也着實有點戲劇性。

兩萬年前,我因爲不小心打碎了父君珍藏數萬年的心愛之物——琉蓮玉盞。被父君罰去蠻荒,斬殺十隻洪荒妖獸,取得妖獸內丹和五株謫仙草作爲懲罰,剛到蠻荒,便遇見了風塵僕僕,模樣甚爲狼狽的桑芷,我因年幼,修爲尚淺,便不知她是神界地位崇高,最爲古老的鳳凰,以爲是洪荒妖獸,便出手準備降伏她,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還被打的萬分悽慘,如今想想當時我那悽慘的模樣,還尚有些心有餘悸。幸而桑芷當時卻是沒下了重手的,不然我豈會有命活到今天,當時我反應過來,知道踢到硬鐵板了,嚇得臉色煞白煞白的,隨後轉動腦筋,想想對策,打呢我是打不過,無奈我嘿嘿笑笑,神色很不自然地打哈哈,“那個,今天天氣可真好,適合散散步,我只是來散步的。”

我記得當時她臉抽搐了幾下,也沒理我,大概是懶得同我這個小輩計較。

於是我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之後便有了神交,後來才知她原來是爲了躲避龍族少主的糾纏,才無奈之下躲入了蠻荒這不毛之地。

回憶終止,我踏入木屋,桑芷一襲紅衣,慵懶地躺在牀榻上,眉間一點赤紅硃砂,像是鳳凰的模樣,越發地嫵媚妖嬈了。也難怪龍族少主對她死纏爛打,窮追不捨了。

她的面容似十八九歲的少女,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活了百萬年的老鳳凰。

說道她的年齡,年歲大的恐怕連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多少歲了,追根究底,如果以我的年齡來算得話,那她至少應該是我的老祖宗的老祖宗的老祖宗了。不過她可不會承認自己老的,總還以爲自己還年輕着呢。整日裡總是爲老不尊,沒有絲毫長輩的風範,時常與一些小輩打打鬧鬧,她最愛在火中嬉戲。

不過真正能形容她的只有一個字——

懶。

不同與別的懶,她可謂真是天地間僅有的懶神了,便是連她的小窩,也是她將就着搭建而成的,這懶惰程度便是連我也甘拜下風,真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也可算是天地初始的唯一一朵奇葩了。

她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氣息,睜開了眼,纖長的桃花眼迷離地看着我,因爲剛睡醒,她渾身透着一股慵懶之氣,卻是越發美了。

她見是我,陡然一笑,“花始女君今兒個怎麼得空來我這逛逛?”

我攤開手,一副無奈的樣子,“我的坐騎重明鳥近日離家出走了,我此番出來是來尋她的。”

“我道是何事?原來是你家那小白出走了,我說,你是虐待她了?好好的,她怎麼會突然離家出走!”

我嘆息,“我豈會虐待她,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就連住的都是極好的,誰知道這沒良心的,就是這般報答我的,這回叫我尋到,非得好好治治她不可。”

桑芷挑眉,揶揄道:“你這花始女君日理萬機,竟有時間和精力去尋你那坐騎?”

我撓撓頭,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尋找我那坐騎確是真的,不過我卻是藉着這次尋她的機會,忙裡偷個閒。”

她瞭然一笑,卻也沒說什麼。

隨後,我在桑芷的梧桐林待了幾天,便又出發繼續尋我那坐騎。臨走時,還順帶搬了幾壇果酒,桑芷有兩個喜好,一個是於火海中玩耍,還有一個便是釀製果酒,但她從來不喝,她只喝濃烈的酒,所以也就便宜了我,我天生便不能喝酒,一喝便醉,卻唯獨喜愛喝這果酒,口味酸甜,入口甘醇,不易醉人,這果酒是桑芷採製雪域山融化的雪水,加之青梅、蟠桃等百種仙果,並了多味藥材釀製而成,費時費力,便是桑芷也沒存下多少。

現下,又被我搬走不少,桑芷那更沒剩多少了。

她什麼都沒說,由着我可着勁搬,甚至於眉頭都沒挑一下,我納悶了,她是怎麼了?怎麼今日這般大方,桑芷雖說不喝果酒,但對於自己釀製的酒卻是十分小氣,以往我搬走一兩壇,就跟剜她的肉一樣,小氣的不行。怎的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竟大方起來了,我思忖着,這是打的什麼主意!臨走之時,她囑咐我下次再來的時候給她帶幾壇花釀過來,我悟了,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於是嘻笑道:“你桑芷上神要喝酒隨處都可以任意搬,何必還惦記我花始的花釀?”

桑芷挑眉說:“你花始女君搬了我不少果酒,禮尚往來,我當然得向你要些花釀,不然豈不吃虧。”

我癟癟嘴,“你還真是小氣。”

她像摸小貓小狗一般,摸摸我的頭,“乖,給我帶些過來。”

我頓時有種苦笑不得之感,話不多說,我逃跑似的溜走。

笑話,我要是應了她幾罈好酒,那回頭三哥豈不是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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