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坐在廊下,聽泉水叮咚,賞鳥語花香。
這本是一個美麗的園子,冬可觀雪,夏可避暑,清爽宜人,養心悅目。
如今,卻成爲我的囚牢。
我被困在這裡,已有三日。
猶記那夜被人敲暈,醒來之後,已置身一雅室之內。當時第一反應便是玉鎖,可一瞧自己,衣裳從頭到腳都已被換過,貼身的匕首、百寶袋皆不知所蹤。哪還有玉鎖的影子?
我萬分懊惱,只怪自己大意,竟在關鍵時刻,生出枝節來。
“姑娘醒了。”一把銀玲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我擡頭,只見一紅衣女子站在面前,風姿秀麗,眉眼如畫。“我叫雲夕。”她朝我一笑:“從今兒起便由我照顧姑娘飲食起居。姑娘如有任何需要,請儘管吩咐。”
我看着她,見她至多二十上下,然而一雙妙目精靈剔透,眉目間透着同齡女子所沒有的成熟氣韻。“哦,雲夕,那你可知我需要的是什麼?”我淡淡道。
雲夕目光一閃,又笑道:“恕雲夕愚昧,姑娘的心思雲夕揣度不來。雲夕只知,要好生服侍姑娘。”
我沉下臉:“誰要你服侍?我沈園自有一大幫子人伺候着。”說罷翻身下牀,斜睨她一眼,道:“將我的東西還給我。”
雲夕搖頭道:“姑娘的東西豈是我們這些下人能碰的?姑娘問雲夕討也沒用。”
我頷首道:“很好。既然你一問三不知,那便叫你主子出來與我說話。”
“就算姑娘不說,我家主人也不會放着姑娘不管,遲早都要來見姑娘的。”她的眼角似含輕愁,忽地嘆出一口氣,道:“姑娘何必急在一時。眼下,只管安心住着便可。”
我冷冷道:“可我偏不想安心住下,我偏要離開此地,又當如何?”
雲夕露出一絲柔媚笑容:“姑娘這是何苦呢?雲夕奉勸姑娘一句,您還是省點力氣得好。”
“什麼意思?”
雲夕施施然步至窗前,推開半扇窗子,朝我回眸笑道:“除了我家主人,怕是無人能擅自離開這幢園子。”
我往窗外望去,只見柳葉芳草之間,每隔十餘丈便有一襲灰色身影貼牆屹立,目之所及,至少有三十餘人把手在外。
“這些鐵衛,都是久經訓練的一等一的好手”,雲夕又轉回來,瞟我一眼:“姑娘可有把握在一柱香之內將他們盡數撂倒?”
“一柱香?”
“不錯,一柱香”,雲夕頷首道:“超過一柱香,分散在院外方圓百里之內的護衛便會聚攏而至,屆時想逃的話恐就更難了。”
我心中一沉。這居所的主人困我於此,又避而不見,究竟意欲何爲?莫非。。。?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我不禁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裡。
雲夕走近一步,拉起我的手,美眸流轉:“姑娘睡了好一會兒,想必也餓了,喜歡吃什麼,雲夕這就吩咐下人去做。。。”她話音未落,我已出手如雲,瞬間扣住了她的咽喉。
“帶我出去!”我低喝道。
“姑娘。。。”雲夕的眸子剎那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又笑起來:“姑娘要雲夕怎麼說纔會明白呢?”
“你就算殺了雲夕,爺也不會讓你走的。”
若換成往日,遇此情景,我定會好吃好喝好睡,直到綁架我的人自動現身爲止。
但這一回,我卻等不下去。
三日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雲夕的監視之下,吃飯洗澡睡覺,房門口都起碼有兩個丫鬟兩個護衛守着,我只要一踏出房門,他們便跟在後頭,與我保持十步左右的距離,再加上時不時出現在四周的灰衣鐵衛,嘿,逃走?我連大門在哪兒都摸不着。
另一方面,我失蹤了這麼些天,小蘭怕早已急壞,司馬容也該知道了,可爲何,外頭一點動靜也無?
我越想越煩燥,再也無心賞景,起身回屋。
行至門口,聽見裡頭有人脆聲道:“小蓮是替雲姐不值!雲姐論人品才貌,哪點比不上那女人!憑什麼爺就對她另眼相看,當個寶貝似的供着?”
“小蓮!”雲夕沉聲道:“住口!不許胡說!”
小蓮委屈道:“雲姐!我哪有說錯?!好歹你也服侍了爺這些年!爺怎能如此寡情。。。”
“閉嘴!”雲夕厲聲道:“平日寵你些,膽子就大了,竟敢編排爺的不是!你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爺是什麼身份?!以後再讓我聽到你嚼舌根子,先撕了你的嘴!”
小蓮抽抽泣泣,一時無語。
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裡頭安靜了,才踏進屋去。
“姑娘回來了”,雲夕見我,立馬掛上一臉笑:“廚子新做了些糕點,姑娘要不要嚐嚐?”說罷推了小蓮一下,皺眉道:“愣着做啥?還不去端來!”
小蓮咬咬下脣,有些不情願地向外挪去,路過我身邊時,冷不丁拋來一個怨憤的眼色,卻被雲夕凌厲的目光打斷,立馬頸背一縮,快步走了。
“我有些累,想歇會兒。”我往塌上一蜷。雲夕見狀,識趣告退。
不多一會兒,小蓮便端着糕點進來。我端起茶盞,看她一眼,道:“你很喜歡你家爺麼?”
小蓮聞言一驚,瞪大眼睛,面色通紅。我淺淺一笑:“雲夕也很喜歡爺,是麼?”又輕嘆道:“這樣善解人意的美人,我若是男人,必喜歡得緊。”
小蓮雙拳緊握,眸中射出利芒,咬牙切齒道:“你。。。你這個狐狸精!你魅惑爺。。。你。。。你不要臉!”
生平頭一次讓人罵狐狸精,我支着腦袋,忍不住失聲笑道:“狐狸精。。。好好,就算我是狐狸精罷,你打算拿我怎樣?”
小蓮憤憤地道:“你別仗着爺寵你一點就了不得,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功夫罷了!雲姐。。。雲姐比你不知好多少倍,爺心裡可亮着呢!”
我挑眉道:“哦,是麼?既然如此,那你急什麼?氣什麼?又怕什麼?”
“我。。。我哪裡急了?我。。。”小蓮一張臉漲地通紅,嘴脣咬地更紅。
我放下茶盞,悠悠道:“通常對付狐狸精有三種法子。你可知道是哪三種麼?”
小蓮一怔,看着我神色驚疑不定。
我微微一笑,道:“第一種,便是裝淑扮良忍辱負重,企盼有朝一日主人回心轉意;第二種,便是使盡百寶也要比狐狸精更風騷媚骨,拼力拴住主人的心;第三種,”我彈一下手指:“便是除掉她,讓她,再也不能有機會魅惑君主。”
小蓮猛地擡頭,目光閃爍地望着我,沉聲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淡淡笑道:“我是在告訴你,最有效也是最直接的辦法。”
戀愛中的女人是最美的。
不幸的是,也往往是最盲目,最容易受挑唆的。
尤其像小蓮這種,什麼都不懂,一心只想討主人歡心,想要受寵的女人。
若換成雲夕,就算有這個心,也決不會輕易爲我所動。
小蓮果然很快便幫我搞來了那些灰色的粉末,塞在糕點裡遞給我。見她手掌顫抖,小臉泛白,我不禁好笑道:“你放心。我若真死了,那也是我自找的,閻羅殿下,定不會化作冤魂找你索命。”
小蓮恨恨地道:“你。。。你這個怪人!多少人想要爺眷顧一眼爺都不屑,偏你還。。。哼!爺怎麼會喜歡你這種不懂惜福不知好歹的女人!”
“你今天罵得夠多的了!”我斂笑道:“雲夕就快來了,你還不走?”
小蓮像是很敬畏雲夕的樣子,聞言狠狠瞪我一眼,立即轉身離去。
晚膳時分,我依舊有事沒事和雲夕搭訕兩句,待一撤席便藉口睏倦,叫她退了。
我估摸着劑量,將那些粉末混在茶水中,咕咚一飲而下。
不出半個時辰,藥力開始發作,我只覺頭暈眼花,腹痛如絞,過不多時,便胸悶地連喘氣都有些困難。藉着最後一絲清醒,我奮力將臺子掀翻在地,隨着杯碟咣噹四起,我身子一軟,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恍惚間只道身邊有許多人來來去去。驀地,腹間又一陣疼痛襲至,我禁不住抱住雙臂,蜷起身子,低聲□□。
難道我估錯了劑量,吃太多了?還是這裡的老鼠藥藥性特別強?否則,怎麼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人仿若漂浮在空中,完全沒了重力一般?好熱,心跳得好快,肚子好痛好難受,我大口喘氣,但空氣怎變得如此稀薄?
正難受地整個胃似在大鬧天宮,忽然,不遠處有一陣陣聲浪傳來。誰?誰在不停地呼喚我?我辨不清,究竟是誰呢,這樣憂心如焚地、一聲聲喚着‘儇兒’?是司馬容麼?記憶中,只有他這麼喚過我。
有人將我扶了起來,一個低沉的語調急速命令道:“快!吐出來!”我一邊吐,那人一邊攬着我,拍我的背,待我吐完了,又讓我靠在他懷裡,一勺勺餵我吃一種味道古怪的湯藥。我勉強喝了幾口,便再也受不住那沖鼻的味道,擰過頭去緊閉牙關。誰知,那人竟一把扳過我的臉,以口對口,覆上了我的脣。
苦腥的湯汁從他的口中流出,灌進了我的嘴巴。我嗆地不行,藉着湯藥帶來的一絲力道,強行撐開一絲眼皮。頓時,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呈現在我面前,眸子的主人正眉頭深鎖,神色間似隱隱透着一股怒氣。
我再度無力地閉上雙眼,昏沉睡去。
不知又迷糊了多久,驀然間聽到有碗碟落地而碎的聲音,接着有人喝道:
“哼,哪來的庸醫?!既然無礙,爲何到現在還不醒?”
雲夕軟語道:“爺。。。毒物不都已清理了麼,姑娘定沒事的。您放寬心,先去歇歇可好?這兒有妾身等人照顧着。”
那人冷冷道:“交給你們照顧?你們是怎麼照顧的?嗯?”
雲夕的聲音滲入一絲怯意:“爺。。。您息怒。。。全怪妾身等大意。。。請爺責罰。。。”接着撲通聲不斷響起,似有許多人跪倒在地。
那人默了會兒,緩緩道:“你們該怎麼罰,就全看她了。她若是好了,我便饒你們不死;她若是醒不過來,”他忽然厲聲道:“你們便全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