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因爲屈辱、因爲恐懼、因爲悔恨,我都流下過一些痛徹心扉的淚水,可這一次卻與以往有所不同,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因爲遭受到挫敗而如此痛苦不堪,這不像是那種悲痛的心情,更像是一種絕望的心境。
從小我就是弱者是個某種意義上的失敗者,所以那個時候的我根本不會在意什麼是挫敗感,因爲我整個人生都是挫敗的,自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可如今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我了,在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的折磨之後,我自認爲我已經足夠強大,不但跟同齡人比起來是這樣,即便是跟外面那些成年人我也敢掰掰手腕,而且不覺得自己會輸多少,我可是向西街太子爺,整個西區最出風頭的少年混混。
在一定程度上,我把這次對付馬爲山也當成了印證自己這種想法的一次機會,而且從一開始我的計劃順利進行時,我就覺得自己已經可以掌控局面了,起碼在老爸出現之前我都是這麼認爲的,哪怕是在小峰慫恿我砍馬爲山時我心裡依然有着主意,但老爸卻改變了這一切。
我耗費那麼多的心力和代價成功的布了一個局,可就在目的即將達成之時卻功敗垂成,所有的努力瞬間就變得毫無意義,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打擊到現在這樣的我了呢,原來天堂和地獄真的就只有一步之遙。
失敗竟然是如此的可怕,即便我之前無數次在心裡告訴自己,爲這個目標我幾可是把愛情、友情還有名聲都押上了,這幾乎就是我的全部,所以我絕對不能輸。但很不幸,殘酷的現實還是狠狠地羞辱了我一番,我現在除了用憤怒且無力的哭泣來宣泄情緒之外,也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過去我總覺得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可這次我連從什麼地方重新起來都不知道,畢竟造成我這次一敗塗地的人是對我最重要的老爸,我甚至連不滿和抗議都不能有,只能忍痛承受着或許將永遠都沒了希望的人生。
蹲在那兒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最後哭得已經沒了力氣,我才勉強撐着身子癱坐在了一旁的舊沙發上,孤獨地面對着漆黑一片的四周,無法控制的想起婉汀、劉帥、李博等等這些我想要維護和留下最終卻事與願違的人,在這個破爛不起眼的地方,我和他們那些人曾經有過那麼多歡樂的時光,尤其是婉汀,她甚至甘願在這充滿污穢之地將自己的全部奉獻給我,可我卻連確保她安全的能力都沒有,我可能真的像老爸所說就是個廢物吧……
爆竹聲聲遠遠傳來,外面已然是歡慶的世界,與冷冷清清只有我一個人的歌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所有人都各自回去過年了,我卻執意留守在這個早已經沒了意義的地方獨自舔舐着失敗帶來的滿身傷痛,我不知道當我拒絕老爸要我一起回去過年時,老爸會是一種什麼感覺,他又有沒有體會到我內心這份痛苦呢?
正想着,耳邊卻突然接連聽見幾聲巨響,聽着應該是二踢腳發出的聲音,而且那動靜離我這兒很近,好像就在門口似的,也不知道是我聽錯了,還是真有什麼人在門口放鞭。
本來就極度鬱悶和煩躁的我正想找點兒什麼事情發泄,聽見有人在這附近放鞭,我馬上站了起來,快步來到門口將門打開,準備大發雷霆一頓,甚至希望能和對方大幹一架,可當我剛把腿邁出去沒等開口大罵之時,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弄愣了。
只見歌廳門前滿是剛纔二踢腳爆炸後碎屑的路上,老爸略顯費力的彎着腰在路邊擺了幾個小號的禮花,擺好之後不禁伸手揉了揉腰,然後好像還很滿意的看了一番。
我正詫異之時,老爸也看到了走出來的我,可他並沒有跟我說話,只是喘了幾口氣隨即就點上支菸,俯身將幾個小禮花依次點燃,也許是因爲身體發了福,他動作不算太麻利,幾乎每每去點下一個的時候之前那個就已經開始在他身後噴射了,害得我幾次我都擔心他會不小心被禮花燒到。
儘管如此,老爸還是饒有興致的在煙花之中忙個不停,彩色的光亮映着他,我還從他臉上看見了隱隱笑意,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宛如一個因爲過年而開心不已的大孩子一般。
折騰了一番,幾個禮花終於都被老爸點着了,老爸這才趕忙捂着腦袋從其中小跑了出來,叼着煙一屁股就坐到我腳下的臺階上,悠然地欣賞起這並不算太壯麗的景象。
我仰頭看着直衝而上的禮花,心裡對於老爸的行爲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時還坐在那兒的老爸忽然扭過頭對我開口道:“實在是不趕趟了,只能找了個最近的鞭炮批發點兒買了這些玩意兒,老邪送我的幾個特製大禮花都留向西街了,那幾個要是放了才過癮呢!”
“無聊,每次過年都是噼裡啪啦的放這些逼玩意兒,有啥意思!”我還有些慪氣似的抱怨着,覺得我都難受成這樣老爸還有心情放這些東西,真是把我當小毛孩兒了。
“也是。”老爸撇了撇嘴,然後用手比劃道:“你不大點兒的時候,一聽外頭放鞭就嚇得哭着往被窩裡鑽,這麼多年了膽兒還是這麼小!”
“誰說我膽兒小了,我就是覺着……算了,跟你說不明白,反正你也不在乎……”我實在沒心情跟老爸爭辯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是覺得老爸這一次的事情完全沒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
“那你說我在乎啥?”老爸不緊不慢地問道,我用力咬着牙搖搖頭說:“對你來說,沒什麼事兒能讓你在乎的,反正你什麼都不用怕……”
“是嘛。”老爸笑着把煙彈飛,然後眼睛看着最後一束升上天的禮花說,“能傷害我們的都是我們在乎的,在乎的越少受的傷就越少,只有這樣了才能真正做到心無旁貸,自然也就不用怕這怕那了。”
我似乎聽出了老爸的弦外之音,我不正是因爲對人和事兒太在乎所以纔會搞出這麼大的狀況來,對於前因後果相信陳浩然和黃思源都應該跟老爸說得差不多了,這難免讓我覺得老爸有些在責備我的意思。
見我還是一臉不甘心的模樣,老爸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和積雪,看似很不在意的瞥了我一眼說:“其實,這次的事兒總地來說你做得還算挺不錯,不管是謀劃還是施行,幾乎都沒什麼問題,要不是我最後橫插了這麼一槓子,你還真就能成了!”
原來老爸也知道他纔是我這次計劃最大的破壞者,可就像他說的,他是個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我這種小孩兒般的恩怨自然也不會被他當回事兒,可我就是不懂他爲什麼不讓我遂了心願,這麼打擊我真的有意思嗎?
帶着這種心情,我十分不服氣也很不解的問:“那你爲啥還要來搗亂,你知道我幹了多少該做不該做的事兒就是爲了能把事情辦成,可現在什麼都毀了!”
“那又怎麼樣?”老爸斜了我一眼反問道:“你想沒想過,你折騰這麼一大圈最後能撈着啥好處,又對你有什麼利益可言嗎?”
又是利益,這個問題在飯店裡雞老大也問過我,當時我還很決絕的告訴他,我所做的一切跟利益無關,那是他們成年人考慮的事情,我只知道快意恩仇,清除對於我來說是威脅的敵人,這一點老爸也應該清楚。
“如果你不是我兒子,或者你是像他們一樣的小混混,你怎麼做都無可厚非,反正看誰不爽看誰牛逼就幹他唄,能不能有好處不管,先圖個痛快,但是,你別忘了,一直以來你代表的都不光是你自己一個人,如果讓外頭知道你處心積慮就是要對付那麼個臭無賴,那可是挺掉價的一件事兒。”老爸看似很隨意的說着,但眼睛卻一直盯着我的臉。
“就因爲他是個臭無賴,這種人才啥事兒都敢做出來,我不對付他,那……”我很想對老爸說出自己對婉汀的擔心,但卻有些羞於向老爸表露自己這種心意,我尚不清楚老爸對於我和婉汀的事兒持何種態度,畢竟上一次我轟轟烈烈地談了場戀愛最終引發出了那麼多的波瀾,造成的影響也至今都沒有完全消除。
“不就是搞了對象嘛,你還挺他媽當回事兒的呢!”老爸不屑地說,“浩然都跟我說了,我看你就是閒的沒事兒幹,一個小丫頭就讓你啥都不顧了,你這樣能幹成啥大事兒,以前吃的虧還沒吃夠襖?”
對於老爸的警醒我當然也明白,可在自己喜歡的人與所謂大局之間,我仍然沒法拋棄前者顧全後者,畢竟我不是他,我沒法做到他所說的什麼都不在乎,我在乎的確實太多了。
“爲啥那個什麼馬爲山啥都敢幹跟不要命似的,就因爲他還是個臭無賴,可如果他不再是臭無賴了呢?你看看小峰,過去他不也是啥都敢做,現在一樣裝上流人了。”老爸嘲弄似的說着,但他好像已經有了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