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覺的奶奶帶着月兒去打針了,我們幾個留在病房照看着陳浩然,看着陳浩然那慘樣,心裡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記憶裡和孟飛幾次交手都沒有這回來的慘烈,我竟然第一次在這樣的打鬥中產生了放棄認輸的念頭,要不是最後咬緊牙關我可能真早就趴下了。
我總在想,是不是最近長樂街混的風生水起,連孟飛這些人都受了影響,不僅實力增強變得兵強馬壯起來,連氣勢也越來越盛了,跟那些成人一樣已經不把我們向西街放在眼裡,也不把我當回事兒了呢。
似乎我又鑽了牛角尖,抑制不住的把我和孟飛之間的差距與向西街和長樂街之間的對比聯繫了起來,有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捆綁感。現在仔細想想,其實自己還真挺可悲的,原來我所以的自信和勇氣都源於我身後向西街的強弱,跟我本身的實力並沒有多大關係。而現在老爸的處處示弱卻讓我的信念漸漸動搖起來,我那剛建立起來的榮譽感有種遭受沉重打擊的感覺。
胡柏航還在和傷痕累累的陳浩然扯着蛋,這小子傷成這樣也不消停,不停說這說那的,也不怕嘴疼,我還真那拿他這傻呼呼的勁頭沒有轍。無奈之餘,但也覺得這傢伙也算可靠,打架的時候還派上了挺大的用場,對他的態度也轉變了不少。
陳覺收拾了下病牀,然後走過去攆走了胡柏航,用命令的口吻對陳浩然說:“躺下好好養着,別總亂動彈!”陳浩然愣了下,隨即很聽話的點點頭,一屁股就躺了回去,眼睛卻一直盯着陳覺看着,好像還挺感動的。
陳覺見狀故作不經意的說:“我可不是關心你,你傷養不好還得麻煩別人照顧你,你都已經夠麻煩的了!”陳浩然聽的這話卻毫不在意,他也知道陳覺這是嘴冷心熱,又挺着腫臉傻笑起來。
一直都沒說話的老爸看了看陳浩然,忽然開口道:“你弄成這個熊樣,要是讓你爸看見還不得心疼死了。”
聽到老爸提起黑叔,陳浩然明顯變得不自然起來,那睜不開的眼睛帶着一種倔強卻又有些期待的神情,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但嘴裡還是嘟囔道:“我死活也不用他管,都是我自己的事兒……”
“你們哪,就沒有一個讓大人省心的,一個比一個不懂人事兒。”老爸責備的說道,還拿眼睛掃了我們幾個一圈。
我有些不耐煩的把頭扭到了一邊兒,也不知道怎麼的,對於老爸現在的言行都產生了一種不信任感,越發感覺他沒有過去那麼堅毅可靠,也讓我有些失望了。
因爲是週末,陳小腦袋那邊兒還要不少生意要忙,胡柏航閒扯了呆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陳覺表示他可以留下來照顧陳浩然,也能給他奶奶減輕些負擔,老爸對此也沒什麼意見。
可天還沒黑,老三就給老爸打了個電話,說是晚上舊貨市場有活兒,人手不夠,老三要讓陳覺回去幫忙。老爸態度很溫和的答應了下來,沒有一絲遲疑,弄得好像接到了上級命令似的,這種感覺讓我很不爽。
老爸打發陳覺回去了,還表示醫院這邊兒可以讓我先盯一宿,一聽這話我不滿的嘀咕道:“我明天還上學呢……”
“那你就明天早晨直接從醫院走唄,讓你乾點事兒這麼費勁襖?”老爸不容我有別的意見,很堅決的說。
見陳覺也走了,我終於忍不住發起牢騷道:“他給你打電話找誰回去誰就得回去,他咋那麼牛逼呢,你倆到底誰是誰老大啊?”
“你他媽是我老大,行不?”老爸厲聲說着,還狠狠瞪了我一下。我不服氣的梗了下脖子,心裡認爲他這是在拿我撒氣,更加覺得老爸現在顯得過於碌碌無爲了。
從對老爸的懼怕到理解再到敬畏,最後發展成現在的排斥甚至還帶着一絲的鄙夷,我都不知道這一系列的心理變化究竟是怎麼產生出來的。直到後來再回想我才意識到,那是叛逆期的我在標榜特立獨行時而產生的逆反心理在作怪。
但是現在的我固執的覺得老爸已經沒了一點兒黑道大哥的樣子,對外面人示弱,對手下也掌控不住,還不能全力的罩着我,實在讓我失望透頂,覺得就快丟盡顏面了。
過去和老爸之間的矛盾是因爲他看不上我的軟弱,而如今我倆卻好像掉了過來,反而我對他現在的做事不夠強硬產生了質疑,我們父子倆好像總存在着不可調和的問題,總也走不在一條路上。
“我喝酒去了,你在這兒呆着吧,有事兒打電話。”老爸看了看時間,輕描淡寫的說着站了起來,還沒等我答話就走出了病房,弄得我心裡這個生氣,真不明白他現在都這樣了怎麼還有心情去喝酒。
渾身痠痛的我照顧着不好伺候的陳浩然,這傢伙忙得我焦頭爛額,要不是他是因爲幫我打架受的傷,我真恨不得一棍子給他打昏,免得他不是喊這疼就是喊那疼的,破事兒一大堆。
把我折騰了夠嗆,他終於消停下來美美的睡去了,我疲憊不堪的靠在椅子上似睡非睡着,也不知道是夜裡幾點了,我嘴裡那掉得只剩半顆的槽牙疼了起來,可我也沒精神去理會,只是厭煩的半睜着眼睛,難受的睡不着了。
正迷糊着,我卻聽見病房門口有腳步聲,這大半夜的在醫院聽到這種聲音,我免不得聯想起一些書上的鬼故事,不禁毛骨悚然起來,身子嚇得發僵,可又忍不住偷眼向門口看去。
朦朧之中,我看見門口站着一個人,因爲光線太暗,我也是睡眼惺忪,冷眼一看竟然沒看見人臉,只看見了一雙眼睛,我頓時嚇得就有種要尿褲子的感覺。趕緊把眼睛緊緊的閉上,不敢再去看了。
可耳聽着門口的人影傳來兩聲咳嗽,我心裡納悶怎麼鬼還好咳嗽呢?而且那聲音聽着還有點熟悉,越聽越像是黑叔,想到這我再次睜開眼睛仔細辨認,果然是黑叔那張在昏暗的走廊裡模糊不清大黑臉,我這才放心下來,暗笑自己嚇自己玩,這世上哪有鬼啊。
不過我有些奇怪,忽然消失的黑叔怎麼又忽然出現了,而且還大半夜鬼魅般的來到了醫院,看樣子他應該是知道自己兒子出了事,特意來探望的。我繼續在角落假裝睡覺,眯眼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黑叔在門口站了良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悄悄的來到病牀邊,強忍住咳嗽目光不錯的盯着還在熟睡的陳浩然,輕輕的幫兒子把被子掩實,皺了皺眉頭,對兒子這幅慘狀露出心疼的神情。
看着黑叔盯着兒子的神情,我心裡酸酸的,回憶起那次生病,老爸照顧我的場景。那時我第一次感到了父愛的溫暖,甚至想永遠那麼病下去,留住那幸福的時刻。
我一直覺得我和老爸是冤家對頭,可與我們父子相比,黑叔父子更加讓人唏噓。他出於爲妻兒考慮,揹負着負心漢的罵名將妻兒送到國外,就是不想讓他們捲入自己的生活,可自己的兒子卻不理解他的苦心,還像仇人般的怨恨着他。
陳浩然曾經說黑叔不理解他想要什麼,可換過來說,他不是也同樣不理解黑叔要給他的是什麼嗎?我們總是在抱怨別人不理解自己,卻從來沒想過我們自己有沒有去理解別人,尤其是自己的父母……
黑叔看着牀上的兒子良久,小心翼翼伸出一隻手,滿是疼惜的輕撫了下陳浩然那張腫得不行的臉,但馬上把手縮了回來,好像怕把兒子給疼醒了,然後轉頭看向了我。我急忙閉上眼繼續裝睡,免得他尷尬,我也不好意思,畢竟他兒子是跟我去打架才受傷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別裝睡啦。”黑叔輕聲說,然後轉身走向了門外。
見他識破了我,我也不好再裝,忙起身跟出去。他走的很快,我也只能加緊腳步,見他馬上要下樓梯了,我忙喊了聲,“黑叔!”他轉頭看向我,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好像是在躲我似的。我也顧不得這是住院處了,趕緊高聲說:“黑叔,你別走啊!”然後小跑了過去。
他站在樓梯中央回頭似笑非笑的看向我,我急忙跟過去滿懷愧疚的說:“黑叔,浩然他……”
“我知道,跟長樂街那夥兒小崽子幹架弄的,這小子從小就愛打架,比我混多了。”黑叔無奈的語氣裡帶着滿滿的疼愛,看來他對我們的情況還挺清楚的,這反而讓我對他更好奇起來。
“黑叔,你這些天哪去了啊?咱們都擔心你呢!”我忙問,他卻沒回答我,只是笑了笑繼續走着。
見他不答話,我繼續說道:“最近事兒太多了,老爸又沒有一點兒做派,現在裡裡外外都不給他面子,你們還都不在,再這麼下去可就完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黑叔點點頭,神情嚴肅的說,“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找你老爸嘮嘮的,這麼下去可不是個事兒啊。”
看來不光是我,就連黑叔也對老爸現在的行爲產生了不解和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