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叔帶人馬浩浩蕩蕩的出發了,在燈光的照射下,這些人的表情都猙獰到有些嚇人,每個人好像都紅了眼睛,殺氣騰騰的走着。尤其是帶頭的海子叔,還沒開戰就不停嗷嗷叫着,手裡那把砍刀不知道朝空氣揮了多少下,怒火早就燃燒了起來。
街上的人見此場景也都紛紛露出驚訝的神情,似乎誰都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站在飯店門口的老爸,很多人都清楚,這一定是突然迴歸的老爸下的命令。人們在詫異之時也都又一次對他加深了敬畏感,在他們看來這頭一直在打盹的野獸已經醒過來了,而迎接他的儀式必須要用血肉來搭建。
目光炯炯的老爸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注視着海子叔那羣人,似乎早就心意已決,他好像已經明白,面對如此瘋狂的敵人靠冷靜和理智已經沒有用處了,現在只能靠這種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因爲再繼續退讓下去他早晚都將無路可退。
這次突然的行動不光讓向西街的人有些意想不到,向東街也肯定是猝不及防,因爲誰也不會料到老爸會再次發狠。在很多人眼裡,這兩年的老爸正在漸漸脫離那個世界,一直試圖在做一個“本分人”,早就不是從前的混子頭了,但今天他卻突然重現了當年的行事風格,不再理會任何束縛與顧慮了。
現在這樣的老爸在旁人眼裡看來也許會很帥氣和霸氣,可我心裡竟然還有點爲他的“破功”惋惜起來,覺得他似乎一輩子也沒法脫離原本的出身,他曾經是那麼的希望可以擺脫這個身份。但爲了性命和尊嚴,他最終還是再次露出了兇狠的一面,歸根結底在他仍然是一個江湖中人,我實在不清楚這對他來說算不算是種無奈和不幸。
海子叔幾乎將街上所有的混子都拉去踩向東街了,我忽然覺得沒有他們這些人的街道也許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沒準兒還會得到永久的安寧和平靜,不過前提必須是所有的街道,乃至這個世上都不再有他們這種人,但很可惜,只要有利益存在,類似他們這樣的人就會層出不窮、永無止境……
看着大隊人馬走遠,老爸默默的長出了口氣,掏出一支菸沉着臉抽了起來,與剛纔意氣風發的模樣似乎有些落差,或許他此時心裡正在爲自己嘆息和懊惱,可卻又是那麼的無能爲力。
我望了望衝往向東街的人羣,又轉頭用疑惑不解的神情看着老爸,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答案,告訴我他爲什麼會突然下此決心,他難道就不怕之後惹來更大的麻煩?
但老爸只是低頭抽着煙,並沒有瞧我一眼,彷彿手裡的香菸纔是他此時唯一能夠依靠的對象,他似乎在心裡將內心的想法都傾訴在了煙上,然後讓這些心裡話都隨着煙慢慢燃盡,不會有人知曉。
只是老爸抽完一支菸的時間,我就隱約看見遠處街口好像人頭攢動,跟發生了騷亂似的,不少人也都開始朝那邊兒走去看熱鬧了。雖然我看不清更遠一些馬路對面的向東街是什麼狀況,但我卻出現了幻視一般,彷彿已經看見了海子叔正帶人在向東街兇猛的砍殺着,血好像把這漆黑的夜晚都染紅了。
又過了會兒,老爸輕輕用手揉了揉額頭,之後忽然問我:“敢不敢跟我離近點兒看看?”
“啊?”我愣了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老爸又重複了一遍,還擡手指了指街口的方向,我這才聽清楚,有些詫異的看着他。
“不敢就拉倒吧。”見我發愣,老爸以爲我是害怕,就想此事作罷。
“有你在,我不怕。”我故作鎮定的說,“不過,海子叔他們現在能打贏不啊?”
“不能贏我讓他們去幹啥?”老爸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信心滿滿,似乎根本沒把向東街放在眼裡。
我有些不安的跟着老爸向前走去,路人見狀紛紛閃躲讓路,幾乎沒人再敢正眼看老爸了,但這種所有人懼怕的感覺卻讓我有些不太舒服,我似乎同樣也不太習慣發狠的他,因爲我壓根想不出來老爸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
來到街口處,隔着馬路觀望的人自動把最中央的位置讓給老爸,然後都怯生生的離遠到兩旁站着去了。老爸目不斜視的站在向西街最前端,微微仰頭做了一個深呼吸,好像在嗅着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血腥味,在他仰頭之時,臉上還閃過了一絲冷酷和兇狠。
老爸的這種表情讓我都有嚇得倒退幾步的想法,他又開始變得讓我害怕,即便我自認爲早就習慣了這一類的事情,可心裡頭還是莫名的恐懼了起來。
“這感覺就他媽跟回到以前那個年代了似的。”老爸輕聲自語着,用兇惡猛獸般的眼神盯向馬路對面,恨不得張開血盆大口將向東街的人連骨頭帶肉全部一併吞下。
我不知道老爸所說的那個年代到底是什麼模樣,不過我也聽聞過一二,那好像是個真正的熱血年代,也是個近似野蠻的年代,但同樣卻也是屬於老爸他們這類人、這輩人的年代,人們靠着以命相搏來說話,怨仇與爭端都用血來解決。即便經歷過最殘酷的“嚴打”時期,他們中也仍然有人無所畏懼,那個無知混亂的年代也好像更能讓我們這代的一些人產生崇拜和嚮往,而且我相信與那個時候的他們相比,現在的我們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對面的向東街此時已炸開了鍋,那混亂的場面即使不用靠近也能完全感受得到,不時有人四下奔逃出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聶猛的手下還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但我已經看見老爸的手下正在後面追砍,這樣的打鬥也開始蔓延到馬路上,兩條街之間馬路上的車也都無法正常行駛,這一段路也堵塞了起來。
“打吧,砍吧……”老爸繼續冷笑着喃喃自語,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因爲在外婆家的事導致精神出了問題,不知不覺他竟然變得有些像海子叔那樣了。
我也記不清楚時間了,只知道自己瞪大眼睛看着對面好久好久,向東街也被海子叔他們弄得天昏地暗、雞飛狗跳,吵嚷和慘叫不時從那邊兒傳過來,每一聲都讓我心頭一緊,但卻讓老爸愈發精神,面容也更加堅定。
終於前方出現了一大片人影,直到這羣人緩緩走向了向東街的街口,我才確定那正是海子叔帶人出來了,而我也清楚的看見,他們兩邊的路旁已經躺着好幾個受傷的向東街混子。
海子叔站在了對面,手裡還握着他那把砍刀,擡頭挺胸一副器宇軒昂、志得意滿的模樣,用目光掃視了下路邊和馬路上幾個早就別打得起不來的敵人,然後衝着路對面的老爸和我揮了揮手,咧開大嘴狂笑了起來。
老爸也擡起拳頭伸出食指和中指朝對面搖晃了兩下以示迴應,但臉上卻並沒有什麼興奮的表情,就好像現在這樣還不能讓他滿足一般,這讓我忍不住猜測他後面是不是還有什麼更大的計劃。
海子叔帶着隊伍大搖大擺的穿過馬路回到了我們這邊兒,這次突然襲擊向東街果然是沒有防備,海子叔他們並沒有受到太大損傷,只有幾個人受了程度不同的創傷,也都在耗子的安排下都被及時送走了,其他人雖然也有些皮肉小傷,但因爲打了勝仗也都不怎麼太在意,只是露出一張張滿足卻有些殘忍的笑容來。
回來的這些人裡,年輕一些的混子們都還在不知疲憊的吵嚷着,擺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而那些老混子在略顯疲態的同時也都還算淡然,以耗子爲首的幾個人都在偷眼看着老爸,似乎在等老爸接下來的命令。面對回來的這些人,老爸滿意的點頭微笑起來,全然沒有了剛纔的漠然,神情變化如此之快讓我都有點猝不及防。
老爸掏出煙遞給海子叔,海子叔一手拎着還沾着零星血跡的砍刀,一手拿煙狠狠的吸了幾口,然後大笑着問老爸:“咋樣,我還沒老吧?”
“嗯,夠用!別說老了,我瞅你比年輕時候還牛逼!”老爸誇獎道,還有讚許的目光看了看周圍的人。
海子叔對老爸的誇獎也很受用,哈哈大笑起來,那聲音聽着都有點瘮人。笑完了,他把煙扔到地上說:“我差點都忘了,聶猛那小子讓我給逮着了,抓他的時候這逼正泡澡呢,還傻逼呼呼問我幹啥。幹啥?我他媽報仇唄,哈哈!”說完他朝身後一揮手,老豹和幾個人將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押了出來,男人被打得都辯不出模樣了,頭上和身上也是血跡斑斑。
老爸端詳了下,冷笑着點點頭,然後對耗子他們說:“讓大夥兒都歇着去吧,你們大海哥的仇也算是報一大半了,大家辛苦了,明天早晨上文浩那取錢!”說完,老爸惡狠狠的看向聶猛,示意海子叔他們把聶猛帶走。
“宇哥,我覺着我又回年輕那個時候了。”海子叔邊走邊說。
“我也是……”老爸微微一笑,但眼裡卻好像有些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