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監局的領導,市裡面的領導,相關部門的領導……
被簇擁着,被誇讚着,被恭維着,被羨慕着。
這樣的感覺……
真的是很不錯啊!
劉美佳保持着她那矜持的笑容,手裡也端着個酒杯,可杯中裝的卻是從附近五星級酒店所買來的原裝進口礦泉水。
就因爲自己聲稱不喝酒希望能喝礦泉水,銀監局的辦公室主任便親自出馬,很快就將市面上最好的礦泉水擺在了自己的面前。
領導的的一句話,下面的人就要跑斷腿。
前年這個時候的自己,即便是想要爲哪個領導跑斷腿,可連資格都還沒有呢……
被邀請坐在市委領導左手邊的劉美佳,對於眼前這般的場面並不陌生,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言不由衷的官話、套話、假話、大話、空話,被一干領導們說的隨意且輕鬆,讓劉美佳覺得這樣的歡迎晚宴越來越無聊了。
雖然名義上是歡迎外資銀行代表的晚宴,但當晚宴進入到後半場時,整個酒桌就成爲了某些人溝通感情的場所,級別不高但因爲曾經是她的上司,所以才被允許參加這場晚宴的姜海洋喝多了,藉着酒意、又或者是帶着上司的要求湊了過來,詢問起她離職後前往美國的經歷。
“我?也許是運氣好吧,灣邊證券原本是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紐約的一個基金公司將其收購併私有化了,於是我就奉命去擔任首席執行官,然後便成立了佳美銀行,跟着被要求拓展東方市場啦……”
“簡直是太羨慕你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擁有了如此令人羨慕的地位,想必薪水也比較高吧?”
“還行吧,上百萬的年薪加上期權獎勵,如果佳美銀行的業績能夠令董事會滿意,想必幾年後也該算是個小富豪了……”
半真半假的說到這裡,劉美佳便瞅着面紅耳赤的姜海洋問道。“我記得走之前你可是還掌管着魔都營業部的大權呢,怎麼會進入銀監會的呢?專業不對口啊……”
“甭提了,總公司的王總被排擠走了,就連我這樣的新來的那副總也不肯留着用,先是派人過來分權,之後又想將自營部門的虧損責任扣在了我的頭上,幸好至始至終我都沒去參與自營盤的運作,這才磕磕絆絆的進了銀監會,有了個鐵飯碗……”
本就在華爾街鍍金多年,用英語進行交流毫無問題的姜海洋,講述了他的遭遇,對於在任職期間給劉美佳帶來的麻煩,也誠懇的表示了歉意。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想起了那大男孩曾經對自己所說過的這句話,劉美佳覺得放在姜海洋的身上倒是也蠻符合的。
當年那麼囂張跋扈的一個留過洋的海歸,僅僅是一年多的時間便被國內職場環境給磨平了棱角,最終竟是以‘避禍’的方式進入了銀監會吃起了安穩飯,這不得不讓她覺得既諷刺、又悲哀!
晚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可覺得沒意思的劉美佳便找了個藉口躲了出來,她站在走廊的拐角欣賞着窗外魔都夜景,心情逐漸平復了下來。
從包廂裡搖搖晃晃的走出來,麥迪見劉美佳站在走廊的拐角處,遠遠的便嚷嚷了起來。“美佳,我覺得這酒很好喝耶……”
“正宗的五糧液,當然好喝了……”
“他們都太熱情了,簡直都能讓人融化……”
“那是因爲你的身份和地位,因爲你是代表一家美國銀行過來洽談的,如果你只是個小公司的職員,別說今天晚上這種規格的宴席了,你就是想要見到桌上的任何一個,都絕對不會容易的!”
扶着牆站穩,麥迪一臉的困惑。“我不明白……”
“這是什麼都講究一個身份對等的國家,銀監會的那位姜科長是我以前的上司,我剛纔問了一下,他爲了獲得銀監會的這個穩定職位,放棄了許多許多,就連他在華爾街所學到的交易技巧也都放棄了……”
“不是吧?就爲了這樣的一個職位?”
“體制內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世界,體制內無所謂一個人的能力和學識,只在乎這個人是否聽話、是否具有着背景、是否具有着培養的可能、是否具有着利用的價值……”
搞不明白爲什麼自己會如此的憤怒,也搞不明白爲何自己會跟麥迪說這麼多,當劉美佳發現對方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時,她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也許,這就是自己在舊金山待了九個月所帶來的成熟。
擔心自己會說出讓酒桌上那幫人不痛快的內容,帶着麥迪回到包廂裡的劉美佳,笑稱自己身體有所不適需要回去休息,便將沒搞明白怎麼回事的麥迪給丟在了酒桌上。
離開飯店開上車,找了個街邊公用電話她就給付正義打了過去,一問對方正在宿舍裡,劉美佳丟下句‘別離開宿舍’便掛了電話。
使用承包醫院科室‘加工’過的計生用具而懷了孕的遊荷,因爲還沒有顯懷,所以便想要等這個學期結束再休學,可始作俑者的王健,卻反倒是想着自己也乾脆退學算了,將遊荷娶回家過日子比較合適。
想要學習的卻不能繼續學習,能夠學習的卻想要退學帶着女友回老家結婚、上班,如此不搭的一對小情侶讓付正義是好生羨慕,所以晚上劉美佳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他是在宿舍裡給王健出着主意、想着辦法。
雖說派出所將那承包醫院科室的犯罪分子們給一窩端了,連帶着整個魔都各大醫院裡的承包科室都沒了人,社會環境算是得到了恢復,可王健跟遊荷的問題卻還沒有解決呢,正苦惱着的王健見付正義接完電話一臉的茫然,從牀上跳下來便攬着他的肩膀怪笑了起來。“女人的電話?老實交代!是誰?”
“你怎麼知道是女人的?”
“嘿嘿!我的耳朵可靈着呢,就是隻貓在樓外叫上兩聲,我都能聽出公母來……”
話說的如此不堪,不等付正義發怒這些天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遊詠可就躥了過來,將王健按倒在牀上便是一通收拾,等王健求了饒這才憤憤的躺回牀上,用被子將腦袋也蒙了起來。
這些天同樣的一幕是天天上演,付正義都懶得再去勸架了,見從牀上蹦下來的王健想要尋摸個稱手的武器,哂笑道。“你吃飽了撐的要去撩撥你未來的小舅子?”
臉紅脖子粗的王健,梗着個脖子氣的直嚷嚷。“誰撩撥他了!住一個屋裡我躲都沒個地方躲!你讓我怎麼辦?”
“你滾回你老家就行了!我遊家的事情不要你這個煤黑子參與!”
家裡是經營小煤礦的,最煩被人說成是‘煤黑子’的王健可真惱了,捲起袖子便準備幹架。
劉美佳電話來之前,宿舍裡的氣氛還算是不錯的,還沒想明白劉美佳那電話是什麼意思的付正義可就也毛了,見此趕緊攔在中間。“以後都是一家人,折騰來折騰去的,有意思嗎?”
“有意思!”
“有意思!”
王健跟遊詠的異口同聲,讓付正義可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不提遊荷了,單說你們倆沒個糾葛一定沒人信的……”
笑鬧一番,重新坐下來開始商量怎麼安頓遊荷。
既然遊荷還想堅持完這個學期,在付正義看來只要她身體沒問題的話,倒也是無所謂的。
可遊荷的弟弟遊詠卻覺得,他姐姐本身檢查下來就有些問題,橫豎都是不可能在一兩年內繼續上學的,這個學期不過就剩下一個半個月,還是安心的養胎別出任何問題爲好。
“得了,反正我媽在家也是閒着,我讓她立刻買票過來照顧遊荷不就行了?”
“滾!你不知道我姐那性子啊,婆媳關係哪裡是那麼好相處的,你小子趕緊去找保姆,我姐要是受了丁點委屈,你看我能饒得了你了!”
又是正事兒談了一半就開始吵,付正義的腦仁都被吵疼了,正想着要不要乾脆躲出去幾天好好休息下,樓下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喇叭聲!
雖說還沒有到熄燈的時間,可這喇叭聲還是打破了校園的寧靜。
覺得那喇叭聲有些耳熟,趕忙將窗戶敞開探出頭去的付正義,一瞅停在下面的那輛車,雙眼可就瞪得溜圓!
火紅色的法拉利!
聯想到之前所接到的那電話,付正義心裡可就熱了起來。
抓起外套便往樓下衝,下了樓一看大半夜的坐在駕駛位上的劉美佳竟然還戴着副墨鏡,他直接跳進車裡便喊趕緊開車走人!
側着臉瞅着付正義,踩了踩油門但卻不掛檔,見付正義還準備開口,劉美佳就笑了起來。“呦,是不是覺得我過來讓你丟臉了啊?”
樓上的宿舍窗戶都敞開着,一擡頭便可以看到無數個腦袋,付正義是真的有些窘。“趕緊的,一會校衛隊可就要過來了,小別勝新婚這句話你可還知曉?”
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劉美佳將方向盤一打、油門一踩,火紅色的法拉利便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