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邗州銀行總行的小會議室外的走廊盡頭，付茗婷捂着臉、蹲在牆角無聲的啜泣着。
早上十點多鐘所發生的銀行搶劫案，現場級別最高的付茗婷在結束了派出所的詢問之後就被辦公室叫到了這裡，面對由正、副行長、黨委書記、工會主席、辦公室主任、保衛科科長所組成的調查組，她所回答的最多、也是最爲難以回答的問題，就是爲什麼在明知道現金櫃的玻璃是防彈玻璃的情況之下，非但沒有及時按響警鈴，還會將現金給塞了出去？
爲什麼？
這還有能有爲什麼嗎？
銀行大廳裡有六七個客戶，櫃檯裡還有五個櫃員，歹徒不但持有手槍、還在胸口綁了像是炸藥包一般的東西，難道在這種情況之下，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誰還能有能力去分辨那手槍是不是真的、能判斷出那綁在劫匪胸前的炸藥包會不會爆炸嗎？
簡直是莫名其妙啊！
那時候假如自己的判斷出現了錯誤，營業大廳裡因此而發生了爆炸，裡裡外外可是十多條人命啊，誰能付得起這樣的責任，誰有敢爲了那幾十萬的現金而將十多條人命給押上去？
付茗婷不是個非常軟弱的人，她據理力爭了，她也分析了當時的情況，可問題是領導們的嘴大、說什麼都可以，但她卻僅僅是一個支行的大堂經理，按照銀行內部的管理條例而言，她確實是沒有在第一時間按下警報器而存在失職的可能，所以她的任何解釋、任何辯駁、任何的理由也就都不被接受了！
不過一想到韓大勇及時趕了回來，以他的身份和職位而言，總歸是能夠爲自己和在場的員工們說些公道話的，心中略寬的付茗婷掏出紙巾將臉上的淚水擦去，緩緩的站起身將工裝裙上的褶子抹平，走進了衛生間。
而在走廊盡頭的小會議室裡的爭論也趨於結束了，當辦公室主任將現場打印出來的處罰決定蓋了章之後，邗州銀行荷花池支行的行長韓大勇，也不由得垂了下頭、神情沮喪。
行長離開了。
黨委書記離開了。
工會主席離開了。
辦公室主任也離開了。
保衛科科長也離開了。
最終小會議室裡只剩下了副行長。
滿頭白髮、即將退居二線的副行長慢慢的站起身，猶豫了下才開口道。“小韓啊，行裡的處罰決定雖然有些匆促了、但還是希望你能夠理解。這種事情是邗州的頭一樁，若是我們銀行不能夠嚴格執行安全保衛規定的話，這事兒可就會變成一個極壞的榜樣，其他行會怎麼看？人行會怎麼想？市委領導們會怎麼看？萬一因此而令歹徒們覺得邗州銀行可欺，那可就是滅頂之災啊……”
“我明白，我明白的……雖然我跟付茗婷本該是下月初結婚的，可這種事情我絕對尊重行裡領導們的決定、會認真接受行裡的一切處罰，不立規矩不成方圓，銀行是特殊行業，決不能因爲某個人的行爲給整個行業抹黑……”
副行長有些沉痛的點了點頭。“小付進行的時間也不短了，我也算是看着她從櫃員慢慢升到大堂經理這個位置的，可惜今天的錯誤身爲一個老行員、她本是不該犯的，我跟行長在開會之前也私下交流過，雖然對付茗婷的處罰決定是開除，但行裡還是本着對她負責、對她未來的慎重而不會對外公開，更不會在檔案裡留下任何文字性的處罰決定，你能夠明白行裡的難處、果斷支持行裡的處罰決議，這是非常不容易、也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我會跟行長再私下裡溝通一下，若是付茗婷的辭職報告能夠在節前交上來，以後未必就不能從事金融性的工作……”
韓大勇神情間有些激動了。“感謝領導的關心和體諒，付茗婷的工作我會去做，一定不會讓她的個人情緒給我們銀行帶來負面影響。不過支行這邊還是需要加強安全方面的教育和培訓，以後若是再出現類似的事件，絕對不能像今天這樣這麼多的行員在場、卻沒有一個敢於跟與歹徒做鬥爭、進行反抗的情況！愛行如愛家，若是每一個行員都能真正將邗州銀行視爲自己的家，那再兇殘的歹徒也絕對不敢再來打我們銀行的主意……”
“很好！很好！行裡最欠缺的就是像你這樣能夠一心爲公的人才，雖然事情是發生在你所管轄的支行，但這事兒發生時你在出差也算是一大幸事，即便是你需要承擔一定的領導責任，但行裡會看到你的努力和你所付出的一切，絕不會埋沒了真正的人才……”
副行長的這番話，讓韓大勇不由得紅了眼眶，連連點着頭，在將副行長送出了小會議室之後，這才深吸了口氣站在走廊盡頭等待着他的付茗婷。
見韓大勇表情嚴肅，付茗婷迎上來有些忐忑的問道。“怎麼樣？行裡決定怎麼處理了？”
攥緊了付茗婷的手，韓大勇低聲道。“出去再說……”
離開了邗州銀行的總部，韓大勇騎上自行車帶着付茗婷去了河邊，找了個僻靜的長椅坐下之後，便握着她的雙手正視着她的雙眼一臉沉痛的說。“茗婷，這事兒沒辦法了。小張臨產所以會等她的合同到期再予以解聘，而對你的處理則是開除……”
“開除？憑什麼？”
“嚴重違反安全包圍制度，行裡爲了杜絕類似事件的發生，所以決定給予你內部開除的處罰……”
說到這裡韓大勇見付茗婷滿面怒容想要爭辯，按了按她的雙手繼續道。“茗婷，我好不容易幫你爭取了不公開處罰決定的條件，節前你趕緊寫一份辭職報告交上去，這樣的話你的檔案裡不會留下有關此事的文字性內容，行裡也會對你的處罰決定予以保密，這樣你還可以去其他銀行應聘……”
付茗婷憤然的甩開了韓大勇的手。“憑什麼啊？我做錯什麼了？難道非要我去堵槍眼、抱着那炸藥包跟歹徒同歸於盡、甚至是拉上大廳裡十多條人命一起犧牲了纔是對的？”
“茗婷！不要任性！出了這種事能保住你在外面的名聲我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鬧起來不但你的檔案裡會留下文字性的內容，而且行裡面還會公開對你的處罰決定，到了那個時候你別說是想要進銀行了，能找到其他工作都是運氣好了！”
怔怔的望着韓大勇，付茗婷一臉的不可思議，嘴脣哆嗦着指着他道。“大勇，你也覺得行裡的那些混賬規定是正確的？”
“現在不是討論正確不正確的時候！現在所討論是你的未來、我們的未來！你有能力、有經驗、還有學歷，換個銀行並不算困難，可要是你執迷不悟的話，那這事情鬧大了最終傷害的還是你！”
說到這裡韓大勇見付茗婷眼淚撲簌簌的掉落下來，真的有些急了。“茗婷！你也覺得委屈，邗州銀行缺了誰都能轉，領導們也是要全盤考慮的，今天這事兒是邗州的頭一樁，那個領導都不敢捂着、蓋着，行長簽了字之後就去人行去做檢討了，你抓緊時間爭取在明天早上將辭職報告交上去，我跟副行長剛纔也談過了，這事兒越早處理完就越好辦，不然你不但要被開除、還會在檔案裡留下污點，那樣的話你別說是想進銀行了，能不能找到工作都要兩說的！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負擔我們未來的生活吧？”
前面的那段話讓付茗婷有些怒不可遏，可聽到最後那句卻是不由得愕然。“大勇，你、你什麼意思？”
“茗婷！你要是還想要結婚的話就趕緊去寫辭職報告，這事兒沒商量的餘地！”
付茗婷懵了。“大勇，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沒跟你開玩笑！我是支行的行長，這事兒你以爲就只有你委屈啊？我也要負領導責任的！要不是之前在會議室裡我果斷支持了行裡領導的處罰決定，你以爲我就不會受到波及了嗎？我如此艱難才獲得了現在的職位，就因爲這事兒我最起碼要多耗費兩三年才能得到提拔，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我不但需要夾着尾巴老老實實的苦幹個兩三年纔有獲得提拔的可能，還意味着在這兩三年內我的待遇、福利、甚至是分房都要受到影響！你知道我的損失會有多大嗎？你明白這些都意味着什麼嗎？你知道這些都相當於是我的收入、應該屬於我的收入啊！”
付茗婷驚呆了。“韓大勇，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茗婷，這事兒已經是定局了，按照銀行的規定本該是公開除名的，我已經爲你爭取了寬大處理，若是你一味的使小性子、不顧我們節後要結婚的情況，那這婚還是別結了！我是從農村裡出來，我身上除了自己還需要爲我的家裡人負責！你這麼任性我怎麼敢娶你？
付茗婷急切間一把拽住了韓大勇的胳膊。“大勇，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來？你以結婚來要挾我寫這份辭職報告？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憤然將胳膊掙脫了出來，韓大勇一臉的沉痛。“茗婷，該說的我都已經給你說了，該分析的我也給你分析的清清楚楚，再執迷不悟那我就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