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的長裙逶迤在地,發出細微的拖拽之音。肌膚勝雪,雙眸如杏,精緻的紅脣極爲妖豔,只這眨眼間便是風情萬種,嬌嬈萬千。
她便是劉雉,劉夫人。
身後,緊跟着她唯一的兒子,當朝二皇子:秦沐麟。
秦沐麟一見鄭華安然無恙的站在大殿裡,當下有些心慌,心虛的別過頭不看鄭華一眼。
殿內衆臣一聲遵呼,“夫人!”
“各位大人免禮。”劉雉淺淺笑着,儀態萬千。她的視線冷冷的落在秦沐風身上,一步一頓間,風姿搖曳,“這位便是大殿下?”
秦沐風眉目微揚,眼底的光冷若深淵。劉雉這個女人雖然沒被皇帝冊爲皇后,但執掌後宮多年,位同副後。可見,她的手段之高。
秦沐風躬淺施禮,“秦沐風參見夫人。”
“聽聞大殿下闖法場卻能毫髮無損的全身而退,本宮倒是好奇,一貫圈禁在太子府的大殿下,何以習得一身好武藝?不是本宮疑心,實在是皇室血脈,不容混淆。皇上,臣妾失禮,還望皇上恕罪。”劉雉說得委婉,卻字字誅心,挑起了羣臣的疑慮。
沒錯,大皇子一直被作爲質子養在太子府,何以有一身的武功?
一提起法場二字,鄭華的眼底便掠過一絲慍色。自己忠肝義膽,卻落得奸細的罵名,險些連兒子都身首異處。但此刻他不便開口,只能忍耐。
秦沐風輕笑兩聲,“夫人真想知道,本宮必定如實相告。”說完,秦沐風朝着秦恭畢恭畢敬的行禮,“父皇容稟。”
秦恭頷首,“但說無妨。”這也是他心中的疑惑之一。
“兒臣被困太子府,幸得奶孃貼身護佑。太子府有一專門爲各奇能異士建造的地牢,但凡不爲濟國國君所用的有才之士皆困於此。磨其意志,消其銳氣。兒臣也在其中,一待便是十八年。”秦沐風說得從容不迫,更顯鎮定自若的皇子氣度。
“孩兒文從河源先生,武從墨家離子。二人如今還在太子巖府中,父皇若然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什麼,此二人都在太子巖府中?”秦恭一怔。須知河源先生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多少文人墨客想要做其門徒尚且被拒之門外。而墨家離子一身精妙武藝更是神乎其神,堪稱當世高手。只可惜,兩人在二十年前消聲覓跡,世人皆以爲歸隱,如今才知道被困在太子巖府中。
想不到秦沐風竟然出自兩位世外高人門下,劉雉的臉色霎時有些難堪。本想就此難住秦沐風,以期達到污衊他假冒大皇子的罪名。誰知反而讓皇帝更憐惜這個剛剛歸來的兒子,且師出名門的身份,教一殿衆臣心生敬佩。
“難怪那夜你闖入狩獵場如此輕而易舉,果然是名師出高徒!”秦恭心生愧疚,想起秦沐風十八年來生活在那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他這個做父親的便有些心酸不忍,更是一心想要彌補。但如今秦沐風學有所成,更讓他在內疚之餘,多了幾分讚許。
身處逆境而圖強,能有幾人爲之?
秦沐風輕笑,“若不是父皇相信沐風,提前安排人手,沐風只怕要死在刑場,縱有十條命也是有去難回。”
此話一說,直接將皇帝的注意力全部拉回到斬殺忠臣之事上。
眸色一轉,秦沐風忽然跪身在地,“兒臣有罪。方纔在刑場之上,兒臣擅殺監斬大人靳名,望父皇降罪懲處!”
一語既出,劉雉與秦沐麟的臉色霎時青白相間,難看到極點。
這纔是秦沐風想要的結果。
果不其然,秦恭的臉頓時黑沉下來,親手攙起秦沐風。帝王威嚴的目光冷冽的掃過一殿衆臣,長袖一揮,“到底是誰,下旨斬殺朕的忠良肱骨?誰!給朕站出來!”
一聲怒喝,讓滿殿文武撲通撲通跪了一地。
劉雉何其聰慧,身處宮闈多年,自然明白什麼都瞞不過秦恭的眼睛。當下給了秦沐麟一個眼神,與秦沐麟一道跪在秦恭跟前。
“是臣妾的主意。”劉雉不躲不閃,面容鎮定。
“是你?”秦恭眯起危險的眼睛,“爲何?”
“臣妾不知鄭大人乃是皇上密旨欽差,以爲是濟國的細作。皇上知道,多年來,雲國深受六國欺凌,臣妾亦對六國奸細深惡痛絕。故而便讓皇兒去了大牢查探詳情,誰知鄭大人話語不明,讓皇兒誤以爲奸細要對皇上不利。所以,臣妾與皇兒商定,必須在皇上回來之前處決奸細,以免傷了皇上。”
劉雉不卑不亢,目光平視秦恭灼熱的眼神,“臣妾的身心皆屬皇上,決不能讓任何人傷害皇上。如今臣妾險些殺害忠良釀成無可挽回的大錯,請皇上勿要顧念多年的情分。天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臣妾也不外如是。請皇上殺了臣妾,以平鄭大人和大皇子的心頭之恨。”
秦沐風心中嗤冷,果然是弄權的高手。只這樣一番入情入理的陳詞,若皇帝殺她,便是無情。要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皇帝,都是爲了大雲的天下。如此善解人意,識大體的女子,皇帝豈會下得了狠手?
這一招以退爲進,果然絕處逢生!
只聽得老太師趙豐殷叩首道,“皇上,劉夫人爲國爲君犯下大錯,理應處斬。然其罪難恕,其情可憫,事出突然,夫人一心只爲皇上着想。還望皇上寬宥,恕夫人之罪!”
頃刻間,滿朝文武皆高呼,“請皇上恕夫人無罪,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秦恭轉身,直視沉默不語的鄭華,“愛卿,你覺得意下如何?”
秦沐風冷笑,看樣子大雲的朝廷,有一半已經是劉夫人和秦沐麟的。他早猜到這樣的結果,如今眼見爲實,看樣子他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鄭華撲通跪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夫人一心爲皇上着想,臣不甚感動,豈敢怪罪夫人。臣安然無恙,還望皇上饒恕夫人,否則臣五內難安,愧受皇恩。”
“果然是朕的忠良。”秦恭讚歎,方纔也是揪着心,畢竟劉夫人伴駕多年。何況還有個二皇子秦沐麟,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斬殺他們母子的。
如今鄭華一番話,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讚許,是因爲鄭華夠識時務,“自即日,劉夫人與二皇子禁足十日。”
劉雉與秦沐麟一臉的謙卑,“臣妾(兒臣)謝皇上(父皇)隆恩,謝鄭大人寬宏大量。”
鄭華急忙施禮,“臣不敢當。”
秦恭十分滿意如今的結果,“朕即刻封原左祿大夫鄭華鄭大人爲永定侯,世世代代永享侯爵俸祿。卿之大功,功在社稷,必當載入史冊,青史留名!”
“謝皇上隆恩,吾皇聖明,萬歲千秋!”鄭華感恩戴德。自己苦心熬了十八年,終於等到了撥開雲霧這一日,其中酸楚,又有多少人能體會?所幸,苦盡甘來!不負他蟄伏濟國多年,置生死於度外。
秦恭牽起秦沐風的手,衝着滿殿大臣高喝,“多日前朕已驗過皇子正身,並與大皇子滴血驗親,確認這便是朕的大皇子無疑!諸位大臣,大皇子爲大雲困在濟國多年,終於安然歸來。天佑大雲,終於等來了出頭之日!”
頃刻間,整個大雲皇宮爆發一聲震懾蒼穹之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大皇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天佑大雲,國祚永昌!”
那一刻,父子兩的神色一致,何其相似。
因爲大皇子的平安歸來,秦沐麟搬出了原屬於儲君的華陽宮,遷入安陽宮。這一舉動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種權力轉移的象徵。
但是,這是必然的趨勢。按照大雲的祖制,皇位繼承人必須是長子嫡孫。二皇子既非長子,又非嫡子,自然由不得他住這個華陽宮。秦沐風這個大皇子,不僅是長子,也是先皇后姜氏之子,論嫡論長,他都是穩操勝券。
秦沐風何其清楚,二皇子與劉夫人盤踞宮闈多年,根深蒂固,他必須步步爲營,一有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
御花園裡,秦恭召見鄭華,君臣一前一後緩步走着。
“永定侯覺得如今的大雲較之你離開時,有何變化?”秦恭沒有金殿上的威嚴,隨和得像個老人,但眼底的光依舊精煉無比。
眉目硬朗,他的兩個兒子全部承襲了他的面部輪廓,一個個俊朗無比。即便年過半百,秦恭依舊英姿不減,精神抖擻。一襲淺色的金龍祥雲黃袍,乃是真龍天子的象徵。
鄭華感慨,“臣離開時恰逢國難,如今耳目一新。大雲之壯,勝過六國。”
彷彿極爲得意,秦恭朗聲大笑,“愛卿所言不虛,如今的大雲早已今非昔比。而朕要做的,便是一統天下。”
鄭華頓了頓,實際上,十八年來習慣了商賈生涯,此刻的鄭華就連骨子裡也難以改掉商賈趨利的一面。他早已厭倦了戰爭,厭倦了爾虞我詐,如今回來,只想落葉歸根,安度晚年。雖然心中這樣想,但鄭華何其聰明,嘴上自然不會說出來。
只是迎合秦恭之言,恭維道,“大雲地廣物博,皇上宏圖,必然能得償所願。”
秦恭滿意的眉開眼笑,忽然扭過頭問道,“聽聞愛卿有一子一女?”
鄭華一怔,不知皇帝爲何有此一問,忙回答,“喏。臣確有一子一女,皆爲碌碌之輩,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還望皇上見諒!”
“愛卿過謙了。”秦恭指了指鄭華,“你這人還跟多年前一樣頑固不化,改日,讓朕見見你的一雙子女。舉宮皆知,少公子一表人才,當日刑場隨父赴死,亦是面不改色。這樣的少年郎,確屬難得!”
“皇上過譽,臣愧不敢當。”
秦恭笑了幾聲,“回去教你的子女準備着,說不定哪日朕便會給你個好消息。”
心裡咯噔一下,鄭華的臉抽搐了一陣,不禁揣摩皇帝的意思。
好消息是什麼意思?是要給他的一雙兒女封賞?他已貴爲永定侯,世代永享侯爵俸祿,還有什麼可以再嘉獎的?驀地,他想起了鄭夕顏,彷彿有些理清了頭緒。
秦恭點頭輕笑,“據耿重回報,那日在刑場上,有一名神秘人百步穿楊。不知是否就是令愛?”
鄭華猶豫了一下,終於俯首,“喏,正是小女夕顏。”
“愛卿教導有方,改日讓令愛進宮與朕瞧瞧,如此奇女子堪稱絕世。”秦恭笑得古怪,眼神別有深意。
“小女生性魯莽,怕驚了聖駕,還望皇上……”
不待鄭華說完,卻見秦恭擺了擺手,“無妨無妨,總歸要做一家人的,早點見一見也是好的。下月初一是個好日子,你讓令愛進宮一趟。”說完,秦恭大步朝前走去。
鄭華愣了愣,爲何是下月初一?顧不得其他,急忙跟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