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昭抿脣一笑，“我自然是忠心於聖上的，可聖上已經拖了我半個月的軍餉了，沒有軍餉，我卻還要帶兵爲聖上打仗，這仗可是不好打得很呀？且不管怎麼說，先太子於我，畢竟有知遇之恩，我能成爲今日的將軍，還要感激先太子。”
傳令官不明白他話音突然轉變，究竟是何用意。臉上討好的笑意，頓時有些僵硬。
馬文昭的目光落在傳令官身上。
傳令官更爲緊張，“卑職已經明白將軍的難處，將軍此時領受聖旨確實不妥，小人這就回去向聖上覆命！”
說完，傳令官拱手想退。
馬文昭卻呵呵一笑，“這麼着急走做什麼？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已經送來，回去就不用着急了吧？”
“聖、聖上還在京城等着卑職回京覆命……”傳令官緊張道。
馬文昭搖了搖頭，“我不班師回朝，他心中自然什麼都明白，你會不會去覆命，都一樣。”
傳令官腳步一頓，臉色煞白。
如今怕的是什麼？怕的就是回不回去都一樣，既然都一樣，那還有回去的必要麼？
“卑職……”傳令官腦中急轉，忽而單膝跪下，拱手道，“既如此，卑職雖不才，也是習武出身，願效力將軍營中，討伐蜀賊！”
馬文昭搖了搖頭，“你來的不是時候，豈不知我剛剛正在見蜀國來使麼？”
傳令官一愣，“蜀國來使？”
“現在知道了？”馬文昭垂眸問道。
傳令官連連點頭，“是，知道了。”
但他臉上分明是懵懂無知的神情。
“來人。”馬文昭喚道，“霍亂軍心者，軍法處置。”
立時有侍衛進得營帳，架起傳令官就往外走。
那傳令官大驚，“馬文昭！你不能，不能如此對我！我乃是聖上派來……”
“堵住嘴。”馬文昭又吩咐。
傳令官剩下的話，則全被捂回了肚子裡。
任他掙扎擰動，如何能從軍營裡這些見慣了殺戮的人手中逃脫出來？
不多時，馬文昭便在營中聽聞到，已經將傳令官斬首的回稟。
“飛鴿傳輸給蘇武蘇業，我叫他們去京中，難道是去當擺設的麼？這麼大的消息，竟然不及時送回？”馬文昭冷麪吩咐道。
這他倒是真的冤枉了蘇武蘇業了。
瑄哥兒對他有了防備，在舉事之前，完全沒叫蘇武蘇業發覺不說，更告訴紀博採叫人盯緊了他們兩個，就差將他們兩個給囚禁起來了。
盯得如此之緊，兩人根本就沒有找到偷偷送信出去的機會。
馬文昭又讓人帶了衛廖進來。
衛廖見他，便嘻嘻一笑，“將軍好威風，連京城來的傳令官都敢斬殺。”
“所以你要小心自己的項上人頭。”馬文昭也笑
着回道。
衛廖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您嚇唬我！既是斬殺了京城的傳令官，那某的腦袋，必然是保住了。”
“哦？”馬文昭挑眉，“你這般有自信？”
衛廖垂眸分析道：“您如今斬殺了大周皇帝的信使，等於明擺反了皇帝。您孤軍在外，沒有朝廷的支持，撐不了多久。您有兩個選擇，一是同蜀國議和，回京平定大周內部紛爭，佔據最有利於您的地位。二是繼續幫着楚國和我蜀國死扛。楚國的國力兵力，您應當心中有數。這般耗下去，只怕您還沒有放棄，楚國就先頂不住投靠了蜀國了。到時候，您纔是兩邊不是人，落得個悽悽慘慘的下場。”
馬文昭聞言，不動聲色，好似根本沒有在意衛廖說的兩種可能。
“馬將軍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如何選擇是對自己最有利，對自己的國自己背後的百姓最有利的。”衛廖說道。
見馬文昭仍舊面不改色，也不開口，絲毫不漏底，他斟酌片刻，又添言道。
“楚國如今的國君，弒兄篡位不說，更是個牆頭草。他一旦投靠了蜀國，也就激怒了一直在幫他的大周。既然知道大周不會放過他，你說他會不會聯合蜀國反擊大周？”衛廖笑了笑，“到時候大周內憂外患，就算馬將軍您再厲害，會有能力力挽狂瀾麼？”
馬文昭十分沉得住氣，衛廖話已至此，他仍舊垂眸沒有說話。
這叫衛廖一時拿不定主意來，摸不透他心裡究竟作何想法，於是只好也故作高深的沉默着。
馬文昭心中正在思量。
他確實有兩個選擇，卻並不是衛廖所說的。
他不是大周人，對大周的朝廷更沒有什麼忠心的成分。他在大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回到楚國，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爲父皇報仇。
只是他從瑄哥兒的信中，以及後來蘇武蘇業送回的消息中已經得知，先太子柴賢，被虞震德逼瘋。據說瘋的很厲害。
那麼如今他如何能夠突然招攬了那麼多兵馬，同虞震德正面對抗了呢？
其中一個人，勢必起了關鍵的作用。
那個一雙素手，捏一根細細金針，好似就可扭轉乾坤的弱女子，她……如今必然是和柴賢站在一個陣營裡的吧？
不管瑄哥兒說她靈魂是誰，肉身是誰……虞震德都是她的仇人無疑。
如今他可以同蜀國議和，然後班師回朝，助柴賢，助她一臂之力。
也可趁着如今她最需要的時候，守在她身邊，幫她報仇，就像他曾經承諾過她的那樣。
如此，即便她和趙元甄走得近，他仍舊有贏回美人心的希望吧？
可倘若如此，他奪回皇位的大計，才真的是功敗垂成！日後還會有這樣的機會，讓他離可以成功報仇這麼近麼？
另一條路，就是他同蜀國議
和，並尋求蜀國的支持，在蜀國的幫助下，一舉奪回皇位。
待大局已定，再調轉回頭，去理會大周的爛攤子。
只是如此一來，必然要耽誤更多的時間。
也許等他回頭，有空理會大周之事時，他已經失去了陪在她身邊的最好時機。
也許她已經和趙元甄聯手報了仇，也許他們之間的關係比前世更進一步。
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她心裡早已有了旁人，再也放不下他，不能接受他。
倘若如今還不明白，她心裡的人正是趙元甄的話，他也太遲鈍了。
如此一來，他雖有了江山，有了皇位，報了仇，得到了他籌謀的一切。但只怕會永永遠遠的失去她，失去她的心。
他離京之前，分明已經感覺到，她的心在偏移。
她看他的目光有了越來越多的溫情……
如今，才真是江山與美人不可兼得的選擇。
“馬將軍？”衛廖見馬文昭良久都不開口，這也着實太沉得住氣了，他自愧弗如，不由開口喚道。
馬文昭緩緩擡起頭來看他。
“您考慮的如何了？”衛廖笑着問。
“我倒有更好的提議，不知蜀國國君會意下如何？”馬文昭緩聲說道，“你也知道，楚國國君乃是弒兄篡位，並非正統。他的品性，更是叫人懷疑。”
衛廖微微點頭，皺眉仔細聽着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有種直覺，馬將軍接下來說的話，不管是對蜀國，還是對楚國，甚至是對三個相鄰之邦，都有決定性的意義。
“倘若蜀國能夠幫助扶立楚國真正的正統，那蜀國同楚國的關係，就不是一般的同盟了。大周便是強盛，也不敢隨意滋擾兩國同盟。”馬文昭緩緩說道。
衛廖聞言有些茫然，張了張嘴，猶豫道：“扶立正統？可先皇被殺，先皇的兒子也無一留存在世。便是蜀國有此想法……”
衛廖的話未說完，忽而瞪大眼睛看着馬文昭是，剩下的話都僵在嘴邊。
“啊！啊！我……我怎麼沒想到！”
他看着馬文昭，驚叫起來。
馬文昭回眸看他，微微一笑。
“你……你姓馬！楚國皇室正是馬姓！”衛廖撫着心口連連感慨，“因你是大周的將軍，你是大周所派，我卻從未往這邊想過……你竟然是，竟然是楚國……”
“我是楚國先皇派去大周的質子，前往大周的路上，不料叔叔突然謀反，殘忍殺害了我的父皇，並且買通我隨行之人，要將我擊殺與半路。幸而我命大……”馬文昭垂下眼眸。
不是他命大，是幸而他遇見了她……
他甩了甩頭，甩開心中那一份情愫，“我沒死，所以，他的死期，必然要來臨。他虧欠了我父皇的，虧欠了我的，一筆一筆皆要清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