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公司一切運轉順利,蘇立騰出手來,要求組織下半年團建活動。
很多公司的所謂團建活動,大多流於形式,不是領導層的自嗨,就是員工層的被迫雞血。
蘇立是一個踏實的人,不喜歡那些花裡胡哨沒有實效的事情,她的每一次團建,要麼是公司整體氛圍和幹勁出了問題需要調適,要麼是取得階段性成果需要鼓舞人心戒驕戒躁,這一次的團建,屬於兩種情況的結合體。
百合珠寶前期因爲設計稿泄露事件,在整個參賽和新季度產品研發中陷於被動,又因爲懷疑是內部人員所爲,公司上下都在相互猜疑人心浮動,後來在蘇立的一系列動作運轉之下,危機化解,又因與何鈺子剛成立的小公司合作,意外地大獲成功,秋季新款珠寶基本銷售一空,員工們士氣大漲。公司的總體氛圍經歷了先抑後揚的大起大落,需要整體做一些調適,迎接最後一季度的衝擊,提前策劃新一年產品和工作重點。
蘇立在活動方案上加了幾點意見,合上本子遞給歐凱迪。後者磨磨蹭蹭地不想離開她辦公室,蘇立雙眼詢問地看他。歐凱迪鼓起勇氣,囁嚅着說:“那個,那個……”蘇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反常態的樣子:“哪個?”
歐凱迪索性豁出去:“公司最近運轉順暢,我能不能請兩天假?”蘇立一臉你不需要休息的眼神:“幹嘛去?”歐凱迪略心虛:“不幹嘛,我休息兩天不行啊。6月以來都沒休息過了,連軸轉太累了。”蘇立悠悠地來一句:“你看我休息過嗎?”
歐凱迪語塞,心裡腹誹:又不是誰都跟你一樣鐵打的身板,又不談戀愛,又沒個人愛好……蘇立明明低下頭去了,卻像是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活動:“別想着偷偷溜去加拿大。”
自己的小計謀被識破,歐凱迪差點吐血,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這隻狐狸,他哪裡知道他私下讓公司外聯部查探機票的事被報給蘇立了呢。他賭氣地說:“我這是賣身蘇家了嗎!說好的保障員工合法權益呢!我抗議!”
蘇立優雅地彎了彎嘴角,說:“把團建籌備安排妥當,達到預期效果,考慮給你放假一週。”歐凱迪手指蘇立瞪圓眼睛:“又給我畫大餅是不是?說話算話?我還能信你嗎??”蘇立一副你愛信不信的無賴樣,氣得他牙癢癢。
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出了蘇立辦公室,壓着怒氣給遊柏安打電話對接業務:“柏安哥,方案基本敲定了,蘇總的意思增加一些心理疏導的內容,在集體活動中加強榮譽感、成就感和團結協作意識;在個人活動的放鬆環節,潤物細無聲地植入一對一的談心疏導內容。”歐凱迪是按照蘇立的原話傳達的,這種說法,連他都覺得雲裡霧裡的玄乎,但是遊柏安居然聽懂了,且給出了具體可執行的辦法,不愧是跟蘇立長久接觸磨出來的默契。兩個人在電話裡敲定了具體增加環節、變更內容,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這次團建,除了蘇立公司的員工,還有何鈺子公司員工、遊柏安團隊,加起來是一個五六十人的大隊伍。團建地點是蘇立欽點,選在了海市下屬的一個海邊小鎮,在鎮上稍微整頓後就乘坐遊艇到海灣中的小島上。海島不大,但沙白風柔、椰樹婆娑,島上隱藏着一家集食宿、會議、休閒娛樂一體的高端酒店,座座小樓環島面海,房屋之間又有迴廊勾連,院內草場、溫泉、泳池、林子、亭臺錯落有致,窗外沙灘碧海,海鷗點點,只是看看就已經讓人身心放鬆了。所有人發出一聲歡呼,忙着辦理入住、去海灘吹風、在椰樹下喝冰、在草地上打滾,有的甚至已經迫不及待縱身躍入碧藍的泳池裡暢快玩水。
豐盛的午餐過後,下午的時光自由撒歡,酒店和遊柏安的團隊組織了一些有趣的活動供選擇,海灘設有燒烤BBQ,晚七點的晚宴安排在樓頂寬敞的玻璃房,風寧浪靜、星月盛輝,玻璃房內燈火闌珊,海面上路過的遊船遠遠看到,會以爲是美人魚在海上打造的虛幻仙境呢。
大家身心放鬆地隨意圍坐,閒聊、吃美食、欣賞節目、上臺參與表演,跟着主持人的安排做一些集體遊戲,獎品豐厚,現場氣氛很嗨。蘇立的團隊不大,但都是年輕精幹、捨得吃苦、願意學習的人,每一次組織團建又捨得花錢、又用心安排,效果自然不一樣。歐凱迪不由得內心納悶,蘇立一個幾乎不玩樂享受的人,竟然這麼會選地方,安排調整的節目也這麼能調動氣氛,公司文化理念的植入又這麼深入人心而了無痕跡……
蘇立作爲幕後總導,心滿意足地看着大家歡歡喜喜玩鬧,她也知道,老闆和員工之間的關係異常微妙,既要適當“與民同樂”不至於太高高在上,也不能打成一片失了威嚴,何況她本就不喜喧鬧場合,因此只在重要環節出現一下,向所有員工表達了辛苦付出的感謝,宣佈上一季度的成績和獎金分配,收穫一波歡呼和擁戴,隨後抱歉而神秘地表達了不能跟大家共同歡樂的遺憾,因爲她不得不爲下一季度的最新設計、營銷方案再作最後的核對,明天一早就要傳到媒體對外發布。
蘇立謝幕離場後,直接去了酒店按照要求爲她準備的套房,如歐凱迪所言,除了工作,她沒有其他愛好,他已經爲她佈置好作爲會客和工作使用的外間,兩臺電腦並排在桌面,一臺電腦顯示下季度工作方案,另一臺則顯示兩個攝像頭拍攝的內容,上半屏顯示的畫面是樓下員工們活動的大廳一角,下半屏顯示的畫面是酒店唯一一個外通網絡的小廳——由於海島離岸較遠,通訊不易,酒店爲減輕運轉負擔,尚未全島開通網絡,僅在一個設置外通網絡的小廳安排了電腦和網線,供有緊急對外網聯需要的顧客使用。
從上半屏畫面上,可以看到樓下大廳一半面積,大家正在愉快地玩耍,時不時有人追逐打鬧,角落裡還出現了一對兒情難自禁偷偷摸摸接吻的小情侶,蘇立忍不住莞爾。
“樂什麼呢?”她並沒有關門,這一次團建活動團隊的負責人、老朋友遊柏安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舉了舉手裡的杯子和酒瓶:“我可以進來嗎?”
蘇立換了一身寬鬆舒適的米白色七分家居服,半長不短的袖子和褲腿下,露着線條好看的瑩白四肢,眼睛似乎黏在屏幕上,沒說話,對着他勾了勾手指,一雙腳縮在椅子裡,淺綠的指甲油襯得一雙腳更加秀氣白淨,遊柏安心頭亂跳了幾下。
他走進去,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瞟了一眼屏幕,忍不住失笑:“原來你喜歡躲着偷窺人家啊。”
蘇立也不否認,笑眯眯地和遊柏安碰了碰杯,小啜一口清涼醇香的酒液,滿足地輕嘆一口氣。這一次團建,算是常規業務,遊柏安作爲工作室負責人,其實是可以不必同行的,但他一聽歐凱迪說蘇立也去,馬上就推掉了另外一個城市的業務洽談,他對待感情是不疾不徐很有耐心的,但畢竟與蘇立增進情感的機會難得,他又怎麼會放過呢。
他們面向大海坐着,敞開着的窗子外有鹹溼的海風吹來,撫動潔白的紗簾,蘇立一雙長腿蹬直了搭在窗臺上,整個身子陷在柔軟的沙發裡,喝了酒後她的皮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撩撥得遊柏安心癢癢,遊柏安起身到裡屋給她取來一個靠枕墊在她背後,她在沙發裡調整到最舒服愜意的姿勢,一聲滿足的嘆息逸出,他幾乎控制不住想低下身子一親芳澤。
這時她扔在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接起來,聽到酒店經理彬彬有禮的聲音:“蘇小姐,我們已經按您的吩咐接到了客人,現在正趕往酒店,一小時左右能到。”蘇立脣角綻放一絲笑容:“好的,辛苦了,一路注意安全。”
在她接電話的時候,遊柏安已經雙手從背後搭在她的肩頭,力道恰好地按壓起來,蘇立雖然覺得不太妥當,奈何略微僵硬的肩頸得到放鬆後的舒適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索性故作沉穩地享受起來:“手法很專業嘛,你還學過推拿?”遊柏安輕笑:“獨家服務哦。”
蘇立怎麼不知道遊柏安的心思呢,在她剛回到深圳開創事業的時候,因爲心理諮詢認識了遊柏安,這位業務穩定專業的諮詢師卻對她一見鍾情,在剋制隱忍下替她做了很多的梳理開導,在一次情緒崩潰治療中,他突破行業規定,緊緊抱住了這個外表強大內心飄搖掙扎的女孩,隨後他正式向她表白,卻被她婉拒了。他當然知道由於內心承受傷痕,她對於親密關係的建立十分驚恐抗拒,他並不強求她的迴應,而是選擇了調整工作,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在工作、生活中不動聲色地給了她很多開解建議和心理支持。
在蘇立決定將公司轉型後搬回海市立足後,他先她一步回到海市,爲她做了很多的籌備工作。五年過去,他自信在她的生命裡,即使沒有心意相通,也已經有相當的分量了,他相信文火慢燉,終會收穫鮮美濃郁的感情。蘇立卻仍然猶豫着,她的心長久揹負着苦痛孤獨跋涉,要重建內心世界、重建對外界的信任,還需要時間。現階段的她,目標明確,全身心沉浸在工作中,並不覺得感情是需要出現的一部分。而且,田野的重新出現,雖然並不意味着她會陷入過去的感情創傷,但也提醒她需要慎重對待內心的波動。
但是,現在他有一些着急。是的,因爲田野,他知道這個人是蘇立整個青春濃重而戛然而止的一筆,是她至今不能釋懷的酸甜初戀。他的出現,給他帶來了危機感,尤其是蘇立在學車考駕照的過程中接觸到他時,那隱忍而不小心泄露的眼神。不行,得加快進度,怎麼說也不能讓這小子的出現橫生枝節……
享受着遊式貼心服務的她,時不時瞟一眼電腦屏幕。遊柏安的雙手靈巧有力,彷彿帶着令肌體深層次放鬆的魔力,從耳後、脖頸、肩膀、胳膊、後背,一路溫熱地覆蓋、按壓、揉搓,整個身體彷彿漂浮在海面,被海浪推動着,令人飄飄欲仙,她需要格外剋制,才能不吟哦出聲。
遊柏安的手似有似無地劃過她的耳垂,指腹隔着薄薄的布料在她的後背遊移,心臟有力而快速地跳動着,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他慢慢地,慢慢地將整個前胸貼近她的後背,小心而不容置疑地將她圈在懷裡,蘇立小小地掙扎了一下,但他的胳膊強健有力,他的嘴脣掃過她的短髮、額角和耳垂,全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漸入佳境的時候,蘇立卻突然輕叫一聲:“來了!”倏一下掙脫他的懷抱,撲在電腦前,腦袋撞得遊柏安下巴一痛,滿心綺念都被撞飛了,只好苦悶不已地湊近電腦:“什麼來了?”蘇立緊盯顯示屏,嘴裡唸唸有詞:“終究是忍不住咬鉤了嗎,是你!竟然是你!好,好,很好!”
屏幕上顯示大廳一角的畫面,角落裡的一張凳子上,正是蘇立“不小心”遺落的手提電腦,只見一個長髮長裙的女子蹭到電腦邊,東張西望地觀察了一下,確定周圍沒有人在關注自己,快速地打開電腦掃了幾眼,從包裡掏出一個應該是U盤的小東西,插在電腦上,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隨後她假裝是坐在椅子邊上休息,等待了一兩分鐘後,拔下U盤,將電腦合上恢復原狀,再次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關注她之後,起身離開了角落,看方向應該是走出了大廳。
遊柏安聽歐凱迪提過一下,說百合珠寶準備在新銳珠寶設計大賽上參賽的設計稿失竊,懷疑是有內鬼,此時他算是明白過來了,蘇立選擇在通訊受限的偏僻小島搞這個團建活動,恐怕就是專門設局讓竊取泄露公司機密的人自投羅網。
“好極了,下一步你要去酒店裡唯一一個外通網絡的房間對不對?你需要使用聯網電腦。”蘇立一邊唸叨,一邊緊盯着下半屏畫面,幾分鐘後,剛纔從上半屏畫面消失的長髮長裙女子進了門,上下左右觀察,確定沒有人也沒有攝像頭後,選擇其中一臺電腦,插上U盤,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擊。不出意外的話,她在發送郵件,蘇立將將屏幕放大,截取了她輸入的郵箱地址。屏幕上的女子操作完畢,鬼鬼祟祟地離開了電腦房。
蘇立長吁一口氣,背靠沙發,手託下巴,自言自語道:“抓到你了。爲什麼?你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