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猛嘆了口氣:“我累了,爭權奪利這種事情已經不適合,他想怎麼做都行。只要阿浩信守承諾,讓平民百姓吃飽肚子,我就不會反對他登基爲王。”
宗域贊同地點點頭:“當然現在還不行,那是五年後的事情。”
元猛笑了:“五年時間很快,一眨眼就過去了。”
雪地上,留下兩行模糊的腳印。
……
翌日。
黑角城王宮正殿大門敞開,手持武器的禁軍沿着階梯兩邊整齊站立,身穿號衣的侍從在大殿內部值守,數十名統領和輔政大臣在殿內排成兩行。在所有人目光聚集的大殿頂端,距離象徵最高權力王座大約十米的位置,擺放着四張椅子,天浩、元猛、宗域、凌嘯順序端坐。
今天是非常重要的日子,新的族羣統治者將從他們當中產生。
繁瑣的禮儀令人討厭,但在特定場合卻必不可少。七十多歲的司禮官老得幾乎連路都走不動,卻能熟練背誦長達八千多字的《晉位之典》,以及三萬多字的《牛族律法》。他的仔細程度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卻不得不保持端正的姿態耐着性子聽他在那裡口沫飛濺。整整一個上午,時間在昏昏欲睡的麻木和困頓中流逝,直到老司禮官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完成最後一個字的發音,殿內的人們終於有種噩夢甦醒,春之神驅趕寒冬惡靈,眼前重新看到美麗世界的恍然之感。
投票很簡單,持續時間不長。當司禮官念出“牛天浩”這個名字的時候,元猛、宗域和牛凌嘯不約而同舉起右手,決定了由他擔任族羣最高領導者。
元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牛凌嘯。
宗域連頭都懶得轉,斜瞟着他,從鼻孔裡發出無聲的冷哼。
口口聲聲叫囂着要把天浩攆下去,另選他人的兇牛之王,原來是這樣一個兩面三刀的傢伙。雖說早就料到他會在背後捅刀子,卻沒想到牛凌嘯做的如此直接,這般明顯。
臺階下,雲凱與國豪和飛雲站在一起。看着在司禮官陪同下正走上高臺,準備完成晉位儀式的天浩,他湊近國豪,聲音壓得很低,笑道:“這纔是我心目中的攝政王。”
面部線條堅硬的國豪微微頷首:“他的很多做法與我不謀而合,我們不能一直固守領地,得打出去,往南邊打。”
飛雲心領神會,低聲,半開玩笑附和道:“你說的沒錯,我們要奪取天下。”
雲凱裝作一副兇狠的樣子,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我一直想嚐嚐白人孩子的滋味。”
國豪偏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你太野蠻了。”
雲凱笑了:“這個世界有很多新奇的事物,總得試過才知道是好是壞。”
飛雲促狹地笑道:“你還不如弄幾個白皮女人回來陪你睡覺,從身體到靈魂狠狠給她們點兒教訓。”
“這主意不錯。”雲凱認真地點點頭:“我打算再養幾條黑嚎狼,就像雷牛部的做法,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把白皮妞扔出去喂狼,爽過樂過,不留後患。”
大殿正前方,天浩已經登上平臺。
晉位儀式很簡單,只要在司禮官的幫助下,把象徵權力的銀製輔政權杖拿在手上就行。嚴格來說,這是一根放大比例的白銀牛角,款式與牛王所持的權杖相同,只是杖體表面沒有銘文,材質上也有所區別。
站在臺上,天浩以平靜的目光掃視全場。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站在這裡,被推選爲攝政王。有人可能會說這是因爲幸運之神的眷顧,畢竟我曾經只是一個不到三百人的村寨頭領。城主、領主、族長,直到現在,這其中有太多人爲之付出努力,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導師……有些人活着,有些已經不在了,但他們的名字會永遠刻在石頭上,永遠流傳。”
“無論是誰,都想成爲一個強大的人。這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只要伙食好,吃得多,加強運動,好勇鬥狠不怕死,拳頭足夠大就行。”
這話在聽者當中引發了成片的笑聲。
天浩耐心等待着他們笑過,繼續道:“一個人只代表個體力量,男女搭配就是一個家。人多了聚成一個寨子,進而是城市,然後族羣。讓每一個族羣成員吃飽,使他們變得強壯,這樣的軍隊纔有戰鬥力,打起仗來才能穩贏不輸。這就是我對“強大”的理解。”
雲凱低聲道:“他說的真好。”
國豪點點頭:“我喜歡這傢伙,他比先王更對我的胃口。”
飛雲壓低聲音插進話來:“我們沒選錯人。”
臺上,天浩的音量更大了:“我沒有王室血統,我甚至不是一個符合真正定義的貴族。但這不重要,我以自己的努力證明了一切。從磐石寨一步步走到現在就是最好的證據。雷牛部現在的人口超過兩百萬,我爲此只花了不到十年。我主導的每一次戰爭從未失敗,我滅掉了豕族,鹿族被壓縮在領地最南邊的角落裡苟延殘喘,我俘虜了多達幾十萬的虎族人,牛族從此得到了戰馬,我們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組建自己的騎兵,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這番話說得雲凱心旌盪漾,他畢竟是禁軍統領,忍不住高聲發問:“殿下,您打算什麼時候帶着我們狠狠教訓虎族人?”
問話很大膽,夠直接,而且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來,一雙雙眼睛齊聚在雲凱身上。
“不會讓你等太久。”天浩線條粗獷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牛豔芳勾結虎族人殺害了大國師,這筆賬遲早要跟他們算。好好訓練你的禁軍,我可以先給你透露點兒消息————禁軍很快就要重編,開往磐石城接受訓練。”
雲凱的思維很活泛,他立刻想到其它方面,激動地問:“殿下,您是要給我們換裝嗎?”
“沒錯!”天浩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好好訓練你手下的士兵,硫磺有的是,火藥充足。到時候,讓虎族人嚐嚐子彈的滋味兒。”
國豪和飛雲也被說得渾身亢奮。他們握緊雙拳,眼睛裡全是喜色。
“接下來,我想談談關於糧食的問題。”天浩把視線從統領們身上挪開,轉移到一干輔政大臣身上。這些人其實是黑角城的高級文官,掌管族羣的各個部門:“今年的收穫季已經結束,過去的就不說了。從明年開始,整個牛族所有分部,無論城市還是村寨,當地上繳的糧稅額度必須保持在百分之三十,不得以任何理由上調。”
輔政大臣和族長們互相對視,沒有對此表示異議。
天浩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置可否。
對方有沒有聽懂不重要,只要自己說過就行。至於以後……
他笑了。
“我是攝政王牛天浩,我會帶領牛族走向強大。我需要得到你們的幫助,需要你們見證每一個偉大的時刻。我保證,在不遠的未來,我的族人再也不會感到飢餓,再不會懼怕寒冷。牛族將成爲“幸福”和“強大”的代名詞。”
他不喜歡在這種時候長篇大論,點到爲止即可。
實幹永遠比嘴炮重要。
……
傍晚,天浩走出王宮,在衛隊的陪同下穿過廣場。
牛豔芳和牛振峰仍然鎖在處刑臺上。兩人傷痕遍體,身上有四分之一的部位已經消失。他們的頭髮被一根根拔掉,手指和腳趾頂端凝固着黑血,身體表面覆蓋着厚厚一層止血藥粉,濃烈的嗆味遠遠飄散開來。
他們仍然保持着正常視覺,看到天浩從附近走過,原本僵硬無生氣的兩個人不約而同變得激動。他們拼命搖晃着身子,拖拽鐵鏈發出“嘩嘩”的撞擊,早已失去舌頭的嘴裡發出“嗚嗚”聲,卻無法掙脫牢固的束縛。
天浩從他們眼裡看到了哀求。
牛豔芳和牛振峰已經不再奢望能活下去,他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儘快求死。最乾脆利落的那種,直接斬首。
帶着冷酷到極點的嘲笑,天浩轉過身,朝着城門方向走去。
想死?
沒那麼簡單。
時間還早,慢慢熬吧!
……
大國師的墓前有一塊空地,天浩讓侍衛們在遠處守護,不準靠近。
他從親信手裡接過一個食盒,緩緩走到墓碑前,坐下,擺開幾樣小菜,一罈酒。
“我一直想跟您好好喝一杯,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我得向您坦白,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是外來者。但就血統來看,我們都是同一個族羣。”
“謝謝您給了我機會,讓磐石寨發展成今天的規模。有太多的人因爲您的睿智和遠見改變了人生。我在中間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如果沒有您的支持,我很難,也必須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能達到現在的高度。”
“我知道您曾經有過懷疑。這不奇怪。一個過於年輕,沒有家世背景的人橫空出世,在各方面表現優異,這本身就不正常。我知道您認識詹建華,並對那個人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其實……我和他來自同一個時代,無論您是否能聽懂,這都是無法改變的真相。”
“說起來很滑稽,我可以算是您的祖先,因爲您和您的族人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們有着同樣的基因,同樣的起源。正如我曾經告訴過您的那樣,我們是龍的傳人。”
“您活着的時候,我無論如何也不敢說這些。現在,您去了另一個世界,化爲神靈。請用您的力量庇佑並照看着這個族羣吧!您是一個偉大的人,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爲之尊敬的人。這讓我感到溫暖,看見陽光,在美好和幸福中繼續未完的職責。”
“答應您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將統一大陸北方,以牛族爲核心,創建一個全新的帝國。我們會擁有新的圖騰,就像我給您看過的那張圖,有鹿族的角、螭族的身體、豕族的鼻子、牛族的臂膀、虎族的爪子、獅族的鬃毛……”
“再過幾天,我會把牛豔芳和牛振峰的人頭送到您的墓前,永遠供奉。”
“接下來我會整合族羣。在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會殺掉一些人。雷牛部將取代黑牛部成爲族羣核心,狂牛、野牛、兇牛三個分部暫時不動,其餘的小部族全部取消。無論現在還是以後,牛族只能有一個王。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平民百姓永遠不可能過上好日子。”
“大國師,這一杯敬您。”
“安息吧!”
……
按照攝政王最新發布的命令,包括現役和臨時徵召在內的數字,四萬名城衛軍連同禁軍即日前往磐石城,在那裡接受爲期半年的訓練。
黑角城的日常防衛工作由暴齒接管,他的新職位是衛戍司令。
對黑角城居民的口糧配給徹底改變。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天浩給城內居民提供了兩萬個築路的工作崗位。所有報名參加修路的人均可得到最高等級食品配給,包括醃肉、混合麪餅、少量的酒,以及足夠全家人吃飽的土豆。
牛豔芳幫了天浩一個大忙!“謀反”罪名因爲她而波及開來,包括整個王室系統,以及黑角城所有反對自己的貴族,全部被天浩納入名單。視具體情況,有些公開處決,有些施以極刑。通過抄家和賬目清點,天浩得到了大量耕地。
新組建的國營農場以黑角城爲示範點。天浩下令在城內張貼公告,由專人負責宣講:所有沒收回歸族羣的土地以“租種”的方式發下去,任何平民都可以申請。每年上繳田地收益的百分之三十,五年後收繳的糧稅縮減爲百分之二十,土地歸租種者所有。
新政令剛一發布,立刻在民間引起了巨大轟動。
這些耕地都是良田,加之有便利的灌溉系統,一直是貴族們的專屬資產。刨去正常消耗,每年百分之三十的糧稅不算多,只要願意多花時間和力氣伺候莊稼,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