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5章 釋然
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觀察了一下自己周邊的花團錦簇，確定這位於總旗艦“火神艾冉”號之內的生態花園，單憑精巧的園林設計，便已經絕不在自己的聖樹宮之下。
如果是我的話，寧願在“晨曦天使”號上再開兩個食堂。想到這裡，布倫希爾特陰陽怪氣地嘖嘖了兩聲，這纔在花園的湖心的白玉石涼亭內坐了下來。
“算算時間，應該開始了吧？二十四叔公。”
布倫希爾特小姐的遠房堂叔公，帝國遠征艦隊司令官兼“盟軍”總司令的索雷恩王道：“根據之前薩督蘭公爵那邊破解魔鬼迷宮時奪取的情報，我們可以確定，蛇組織已經和掠奪者沆瀣一氣。那個要塞中，應該就有十三面的蛇首，甚至時主都隱藏在附近，暗中觀察。掠奪者的根底，我們都清楚，即便是得到了啓明者遺產，神秘學底蘊也很有限，但那些蛇卻是不一樣的。我們在船上很高深的靈能信標，可不是區區埃羅螻蟻可以察覺的，但不代表會瞞得過蛇。蛇就算是能發現，卻也不見得能解開，但這並不耽擱他們做點別的手段。”
“所以，您覺得，我們佈置的魚餌，反過來會被他們利用？”
“我有八成把握，他們一定是會將計就計的。”索雷恩王笑道：“可是，布倫希爾特，這場戰爭既然到了這等規模，基本上都是明牌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你是怎麼出牌的。呵呵，我拭目以待，我們很多人，都在拭目以待着。”
“二十四叔公，我知道您其實是一個挺喜歡釣魚的人。可是，拿古聖級來釣魚也就罷了，用一位五環的靈能者來釣魚，是不是過了？”
“這是薩梅塔少將自己請求的。我又有什麼理由，回絕一位帝國將軍，一位資深星見官的拳拳報國之心呢？”
布倫希爾特笑着道：“……薩梅塔少將的兒子是不可能成爲索雷恩王家的王儲的，紋章院自有法度。”
索雷恩王發出了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哈哈！我可沒有這樣的指望。他若是能走不出自己的路，索雷恩的王冠只是他的束縛。他若是能走出自己的路，該有的便總是有的。不過，布倫希爾特，軍務繁忙，我們難得可以單獨小聚，真若有心，便還是討論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吧。”
言外之意，無論是那艘古聖級的蹤跡，掠奪者的第三條航道，情人薩梅塔少將的安危，乃至於此次戰事，對他來說都不算“重要”的事情了。
“二十四叔公，真不能讓底下官兵看到您這樣。”布倫希爾特道：“尤其是薩梅塔少將。”
“她知道的，布倫希爾特。”索雷恩王舉了舉酒杯：“小丫頭，所謂的龍王啊，就是得有這種明知道你在把他當成耗材，也願意捨命追隨的死忠啊！”
這一代的索雷恩王彼列六世，今年正好五十歲，正處於一個男人和軍人在精神、體能、智慧和經驗達成了完美平衡的最巔峰階段。
他其實算不得特別高大魁梧光是體型就讓人望而生畏的巨漢，外貌（以晨曦皇室的標準）也只是平平，但體魄挺拔，氣質威嚴，從外表來看，乃是一位非常典型的剛毅凜然，霸氣外露的名將形象。而他也確實是這一批大選帝王中的第一個成爲元帥的。
或許因爲時代原因，索雷恩王並沒有打過什麼名垂史冊的神仙仗，但該贏下來的戰鬥也從未出過什麼紕漏，總體而言，在這個相對和平的時代，他確實能算得上是當代有數的名將了。
身爲名將，別的姑且不論，但一定是要擁有頭腦冷靜，沉着穩健這樣的優點的。索雷恩王自然也不例外。
這幾日的正面進攻確實不太順利，但這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位帝國軍統帥的好心情，依然一副萬事盡在掌握的樣子。
他甚至命人在總旗艦“火神艾冉”號的生態穹頂花園中的白玉涼亭中擺上了一桌佳餚，宴請自己的遠方侄孫女，帝國遠征艦隊中的另外一位大選帝王。
主菜是血藤木炙烤的龍翅排、酒燜小玄雁肉，熏製鐵脊角馬裡脊的肉餡餅，霸王鰍爲主料配八種海產熬成的濃湯，配菜是十二種果蔬做成的星圖拼盤，點心則是十二種秘製糕點搭起來的寶石塔。
菜式看着不多，但以上所有的食材都是從帝國本土運過來的上等品，即便是天域那些專門爲上等人準備的高檔餐廳，也都很難備齊這些菜品來。
索雷恩王本人也並不是那種和低沉士兵食同槽，寢同室的類型，對自己的身份還是拿捏得非常端正的。身爲大選帝王的他，雖然在距離銀河本土二百多萬光年之外的“新大陸”統率大軍，但卻並不準備犧牲自己的生活質量。
除了符合選帝王身份的必要儀仗和保安部隊，他還有一個由官家、侍女、園丁的個人服務團體，人數高達百人。十二艘運輸船以分批常年往返於前線和私人領地，只是爲了運輸他個人在前線所需要的一切所需、包括且不限於高檔食材、美酒、雪茄、香料和保健品等等。
另外，索雷恩王本人並不像死去的斯列因王那樣“寡人有疾”，但還是有正常男人的一切需求的。
明明唯一一個爲他生下私生子的情人也在軍中服役，但藩王還是依然帶來的八名侍女，都是才貌雙全文武兼備的年輕美人，可以充當選帝王的工作秘書和保鏢，也要服侍他的起居、當然，也有最重要的侍寢功能。
……當然，以上的一切開銷都是他自掏腰包的，倒是不會帶來什麼財政負擔。另外，帝國的體制擺在這裡，國情也即是三觀，普通官兵可沒覺得一位大選帝王在前線驕奢淫逸有什麼問題，只要指揮不拉垮，處事公正，賞罰分明便可以了。
總而言之，明明是一個五十歲的大叔，但在前線的日子過得可是比他今天的客人，自己的遠方侄孫女，那個才二十四歲的小姑娘精緻多了。
可在索雷恩王看來，全軍上下就他們兩位是大選帝王，偶爾也是應該坐在一起，單獨享受一下作爲人上人的優越感的。
順便還可以討論一些“更重要”的課題，豈不美哉？
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看着琳琅滿目的宮廷菜餚，不由得心裡流了點口水，但還是掛着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陰陽怪氣地道：“大家都是選帝王……可是，二十四叔公啊，我該如何才能像您這樣，坦然地在前線享受這一切呢。”
“很簡單啊！放棄野心，當個庸才便好了。”索雷恩王道。
布倫希爾特倒是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麼回答，不由得收斂了笑容，拿起水晶杯，用鮮紅純美的葡萄酒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我確實只是個平庸的人啊，爲將之才也不過中人之姿，殫精竭慮夙興夜寐才能勉強不煩什麼大錯。靈能就更不用說了，今年五十歲，到現在也不過才四環，而且估計再修煉二十年也不可能晉升到下一位了……而你，布倫希爾特，伱已經四環了吧？”
布倫希爾特放下酒杯，吐了吐舌頭：“啊哈，被您看出來了？也就這兩天的事情而已。”
“在戰場的屍山血海中晉級，乃是真龍的特權啊！”索雷王不由得哈哈大笑：“我可體會不到這個境界，今天的地位和實力便是人生巔峰了。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放平心態，要辜負美酒美食和美人呢？”
“……我還以爲今天是有什麼好日子，卻沒有想到，二十四叔公是來勸我躺平的啊！”布倫希爾特也樂了。
“那你就太小看我啦！布倫希爾特，我其實還是很期待看到御座上的另外一番風景的。”索雷恩王笑道：“可是，我不但是大選帝王，還是大元帥府的持矛者之一，其他人可以站隊，我卻不行。你可明白？”
“我也沒專門來找您討論這方面的事啊？”布倫希爾特奇道。
“嗯，這不是有點苦惱嘛。”索雷恩王不好意思地道：“你現在畢竟是我麾下的副手，這次作戰的表現可是被大家看在眼裡的。說實話，你現在是越來越像……”
“伊雯雅大帝？”布倫希爾特很開心。
“不……其實更像是當今年輕的時候。”索雷恩王抱拳向着銀河的方向拱了拱手，還真難爲他能找準方向了。
布倫希爾特想到了自己偶爾去龍臨宮小住，看到的都是一個不修邊幅的老不修非要拖着自己陪他玩網遊的場景，頓時便打了一個寒噤。
“所以，您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呢？您不妨還是把話說得明白一點嘛。”布倫希爾特表示自己最討厭謎語人，這大概也是她特別討厭貝倫凱斯特家那隻白毛狐狸的原因了。
“法瑞爾上將的後續艦隊在7月20日的時候，已經抵達鳶尾十字星系了。”索雷恩王道：“算一下時間，應該會在本月月底抵達這裡。”
布倫希爾特笑了：“哦，各屬國的炮灰終於來了啊！其實，這種啃硬骨頭的工作，一開始就應該讓炮灰上嘛。帝國禁衛艦隊要做的，只要收割最後的勝利就行了。”
“這樣下去確實會建立一個常勝不敗的光鮮形象，但要是連打硬仗、吃敗戰的經驗都沒有，也就僅僅只是個平囊而已了。這道理你會不懂嗎？”索雷恩王道。
“是啊，所以帝國軍隊這次已經死得足夠了，也該輪到屬國的炮灰了。他們既然要享受帝國的恩澤和護佑，也該拿出點表現來。”
“就是這個道理了！帝國的恩澤不應該是免費的，甚至是應該稍微昂貴一些的。”索雷恩王笑道：“你要是再往上，可就得學會自己拿捏這個尺度了。”
布倫希爾特聳肩：“可是，如果他們覺得這個價格太高昂了呢？如果他們認爲，他們本就不用付這個價格，不享有帝國的恩澤也能自己走下去呢？”
索雷恩王這次沒有回答，而是略帶審視地看了對方一眼：“你最近是在看什麼書嗎？”
“我非常喜歡讀真理部審不過的書，這又不是秘密。”布倫希爾特笑道：“二十四叔，我也沒有問您，這本也不是您能回答的。”
索雷恩王知道對方是在嘲諷自己，但他卻一點都沒覺得生氣，繼續道：“總之，法瑞爾上將的援軍會按照原計劃抵達。除了盟國和諸侯的軍隊，還有智慧宮和天工院牽頭組成的科技部隊，準備用這個要塞來試驗新武器……”
“該不會是……準備動用巨像吧？”布倫希爾特冷笑道。
“不至於不至於，這個要塞可是帝國的財產啊！”索雷恩王笑道：“智慧宮和天工院那些帝國最聰明的大腦們，可是對它垂涎三尺了。”
我們還沒把這要塞打下來吧？這不就相當於彩票沒中獎就想着怎麼花獎金嗎？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彩票可不是我們自己買的。
“所以，那條老……啊，衛倫特王也要過來了嗎？”布倫希爾特繼續冷笑。
索雷恩王彷彿是看不到布倫希爾特臉上的表情似的，一副“你果然很懂”的讚許，笑道：“你們各有長處，都不是我這樣的庸人。衛倫特王也有統兵的經驗，但更重要的是，他是個天才的學者和軍事工程師，到了前線，說不定能帶來一番新的氣象。”
布倫希爾特雖然很討厭“那條老狗”，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不過，這樣也好，他要是不來，我還擔心他會躲在後面使什麼壞呢。想到這裡，布倫希爾特便坦然地一笑，決定讓自己表現得符合自己的年紀，繼續伏案低頭大吃起來。
“吃吧吃吧，都是你愛吃的。”索雷恩王掛着看不出什麼情緒的笑容，和聲安慰道。
布倫希爾特聞言便吃得更用力了。可惜，選帝王小姐雖然也是個吃貨，但胃口和某個不在場的主角卻不一樣，每樣菜只是品嚐了幾口便覺得吃飽了。她無聲地嘆息了一聲，覺得那個擁有四次元胃袋的傢伙如果在這裡，自己光看現場吃播也能多來三碗飯的。
相比起來，索雷恩王畢竟是壯年男人，胃口就好得多了。也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唯有美食和美酒是不能辜負的，此時還在和一塊足有成年人小臂那麼長的龍翅排較着勁。
布倫希爾特卻能感受到某種急促，甚至壓抑的情緒正在醞釀。
靈能的實力真的很重要！她不由得想，至少感官上的敏銳知覺，也能讓自己更容易把握人心啊！
就在這個時候，索雷恩王的副官已經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似乎是準備耳語幾句。
“直接說吧。”索雷恩王道。
副官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殿下，DL33星系的威達爵士發來通迅，蘿夏·艾梅塔少將……已經於兩個小時前殉國！”
索雷恩王沉痛地嘆了口氣。當然，也僅僅只是嘆了口氣。
在布倫希爾特的感官中，對方那隱藏在面孔背後的壓抑，反倒是有了一絲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