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穿着柔軟舒適的乾爽道袍,走在和煦的陽光當中。
可能是因爲修成了築基境界,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因此,滿心愉悅。
而在這時,走到一個山峰的轉角處。張烈大步前行,自然而然的行走過去。
大片的陰暗之影, 突然之間籠罩過來。
張烈擡頭,只看到一位白膚若玉身披玄衣道服的女子,正站立在山壁高處,俯覽注視着自己。
在她的身邊虛空遊走着一條青色的長角蟒蛇,此時此刻那冰冷昏黃的瞳光與它的主人一致。
一瞬之間,不知爲何, 張烈突然就心生一種恐懼,一種聯想:彷彿看到一隻巨大的黑色蜘蛛正在盤踞在高空之上、蛛絡之間。
以暗紅色的衆多腹眼, 注視自己。
不過他瞬間打掉了這樣的妄念,即刻施禮言道:
“弟子張烈,拜見祖……拜見師叔。”
在通玄修道的世界,若是沒有直系師承的話,就要按照達者爲先的規矩論資排輩。
張烈是七煞道人的直系弟子,所以哪怕七煞道人尹天仇晉升紫府境後,他的幾名弟子也不需要稱呼他爲師祖,依然師徒相稱。
而張烈與眼前的紫府仙師王婉儀並沒有直系的師承關係,因此在他晉升築基境界後,就需要改稱對方爲師叔,依然保持之前的稱呼的話,沒有人覺得是有禮貌,只會覺得不知禮數。
“嗯。”
那清冷的女師叔,俯覽注視張烈片刻, 輕輕地點頭。
“道基堅固, 神意清明。你的根基的確是打得極好, 不過大道漫漫, 築基境界不過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關卡而已, 接下來的進境與修行纔是一步比一步艱難,你切不可因自身根基打得牢固一些就忘乎所以。”
這些,不過是宗門仙師提點弟子時的應盡之言而已,大而化之,是毫處可挑。
張烈當然是執禮受教,沒有任何不認同處。
“………”
“如此,你下去吧。玄元峰上還有你的一位朋友,因爲等你直到今日,你也去見一見吧。”
這位端莊美貌的女師叔,似是想說什麼,最後卻沒有說出來,而是這樣交代一句後就飛身而去了。
在對方離得遠後,張烈注視向天空中的那道身影,略感到有些疑惑。
然後他慢慢反應過來,紫府境的修士長年閉關潛修,礪鋒山上的修士很可能幾年都見不到這兩位上修一面。
今日自己剛剛出關,就與王師叔撞了個正着。
“這恐怕不是巧合,而是這位王師叔爲我護法守關的,如此說來, 欠下王師叔一份不小的人情,以後有時間了說不得還要登門拜訪,送上一些禮物以表心意。”
在半個時辰之後,張烈在礪鋒山用於會客的玄元峰道殿內,見到那個師叔所說的朋友:
劍鬼,樓鴻羽。
半年時間過去了,幽夫人已然離去,可是這個傢伙,一直等待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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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烈與樓鴻羽,兩人先是彼此注視片刻,而後皆是暢然大笑,他們並不視對方爲對手,反倒是因爲之前的那場鬥劍,而覺得對方異常熟悉親近。
“我已經準備了好酒,你帶我在這裡好好走一走轉一轉吧。來了這裡一趟,其實也並沒有去什麼地方,今天剛好讓你這個地頭蛇帶着,觀覽一下此地的山形景色。”
其實,礪鋒山談不上是什麼名盛的景緻。更何況對於修仙者而言,山形景色更是看得多了。
然而遊覽這種事,本就是看到底在與誰同行。
張烈就駐守在礪鋒山,但事實上他也沒怎麼逛過這裡,因此,也只能帶着樓鴻羽與他的侍女萍兒,轉了轉仙芝峰,轉了轉自己呆了兩年的煉器鋪,山形秀色,修仙者看得多了。
更多的時候,是萍兒氣鼓鼓的在遠處呆着,不敢過來,遠遠看着張烈與樓鴻羽兩人一罈接一罈飲酒。
“我修煉的是太玄藏劍宮的鎮宗傳承太玄劍錄,你呢?”
“地煞劍經。”
兩個年輕人坐在山峰處,看着下方的落日雲海。眼前景色如血鋪染,無比壯麗。
面對樓鴻羽的疑問,張烈想了想,說出了實話。
劍鋒相觸,生死相搏,在一定程度上,兩人比對方都更瞭解自己,更何況自己的情況瞞得過旁人,卻很難瞞得過自幼接觸強大劍修傳承,並且遊歷各洲大陸的樓鴻羽。
因此,倒莫不如坦誠以待。
當然,張烈也並沒有說出全部實話,地煞劍經,僅僅只是太昊道統當中,很小的一部分。
“這個玄黃大世界,有着九域七洲之土,南北東西縱橫萬里之地,小小的南越不過偏安一隅。而且,還有很大的危險正在醞釀着,張師兄,你可否願意隨我離開這裡,以地煞劍經爲憑,加入我太玄藏劍宮,更多不敢說,我敢保張師兄的道途直指金丹,便是元嬰大道也不是全無機會。”
言說到這裡時,樓鴻羽帶有着十分誠意,目光炙炙的注視着張烈。
然而,片刻之後,等來的卻是那個男人,將手中酒罈移過來,與他手中的酒罈輕觸相擊。
“多謝了朋友,我相信你是好意,然而修士修道,走到哪裡能不經歷又能不經歷風霜?沒有這些許風霜,恐怕也沒有這大道的成就。修仙者因爲怕死而求長生,但修仙者想要求到長生,卻不能怕死,生死小事耳。”
咕噥、咕噥、咕噥。
張烈舉起酒罈,大口大口的吞服起其內靈酒。
樓鴻羽聞言深深注視着這個男人,片刻之後,他也是仰頭暢飲,而後快意大笑。
“張師兄,你可知道?”
“剛剛我真的好怕你答應。與其與你做一生一世的朋友,我更想與你做一生一世的敵人,怕死長生,長生怕死,生死,小事耳!只爲了這一句,我們共飲此壇,哈哈哈哈哈哈。”
“兩百年,兩百年後,我們再在這裡,再在這礪鋒山斗過一場,好不好?”
“好,一言爲定!”
在那一天,張烈與樓鴻羽兩人坐在山峰之間說了很多很多,關於劍道,關於理想,關於美酒,關於女人。
然而那一日過後,當張烈坐山峰上醒來的時候,昨天說過了一些什麼,他全忘記了。
只是記得,他與樓鴻羽舉着酒罈相撞,說兩百年後的今天,要在這裡再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場。
此時身邊已然沒有友人,只有一個木盒正壓着一張信紙,隨着山風拂動吹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