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匆匆,流轉而去。
諸天萬界,九陰山中。
但見池塘邊上,有着一方岩石。
岩石約有方圓半丈餘,高不過三尺。
但岩石之上,卻有一個白衣年輕人,正盤腿端坐,神色淡然。
他手中提着木質的釣竿,末梢的絲線,垂落下來,落於水中。
不知不覺間,寒暑流轉,歲月匆匆,又過十餘年光景。
這方池塘,以往不過方圓六七丈,深也不過兩丈餘。
數年之間,不知不覺,日夜擴展,竟然已有方圓二十餘丈,深及九丈之餘,隱約已經化作了一座湖泊。
這樣的擴展,乃是每日一點一滴,逐漸積累而成。
最初無人察覺,但過得一段時日,才驀然驚覺,池塘已經擴寬了許多,也深沉了許多。
——
風和日麗。
晨曦明媚。
微風吹拂。
湖面上漣漪盪漾。
白衣年輕人的衣衫,輕輕吹動,鬢髮微揚。
他眼神平和,神色淡然,顯得十分幽靜。
而在身後的草叢間,有兩道光芒閃爍的眼神,正看着那個年輕人。
這是一頭白色的狐狸,它身長三尺餘。
還有一頭紅色的小狐狸,而僅有兩尺來長。
“小姨。”
紅色的小狐狸,發出了稚嫩的聲音,軟軟糯糯,悄聲道:“先生昨天釣出來的魚,好像很好吃呢,頭上都長角了。”
它今年才只一歲,但是小姨悄然給它盜了一瓶靈泉,在孃胎裡的時候,就得到了補益,生來便有靈性,所以現在的它,便已經會開口說話了。
對於前方那位白色衣衫的先生,它心中也十分喜歡。
這是一位溫和的先生,聲音清澈柔和,態度向來親切和善。
雖然不是狐族的長輩,但從它出生開始,就記得先生是住在狐族的,在它心中,先生就是長輩,與狐族其他長輩,並沒有多少區別。
狐族之中,太虛先生來歷成謎,顯得十分神秘。
孃親說過,先生可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因爲當時就是孃親和小姨,把先生帶回來的。
而且那時候的狐族,處境很危險,大家都可能會死掉。
據說是先生給出了主意,從而拯救了狐族。
所以大家還是很尊敬他。
不過也有一些長輩,對先生有些不滿,說先生引狼入室,讓狐族被紫煙觀壓迫了很多年,而且往後還會繼續被壓迫,就連族裡產出來的靈泉,都不再是族裡的,而是屬於紫煙觀的。
而先生也沒有離開,在狐族之中,住了十六年。
聽說十六年裡,先生每日都會來這裡垂釣,風雨不變,未曾間斷。
而在它記事以來,先生也確實沒有離開過山谷,沒有停止過垂釣。
“怎麼會這樣呢?”
白狐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赤色小紅狐更是不解,問道:“什麼是這樣?”
白狐微微搖頭,沒有迴應這小傢伙的話,但是她心中的疑惑,卻難以消解。
大長老說,先生是堪比真玄的大修士,但先生是修行橫煉之身的強者,具有強勁的體魄,卻幾乎沒有法力。
只不過,不知爲何,先生言行舉止,如行雲流水,柔和淡然,比之於大長老更顯仙風道骨,完全不像是那種筋肉虯結,搬山填海的莽漢。
而且,儘管先生極爲神秘,淵深莫測,但在修爲方面,從當年狼王的威脅來看,先生雖然是真玄級數的大修士,但應該還在高境真玄之下。
那麼沒有法力的先生,是怎麼造就出眼前的景象?
這座池塘,一點一滴地擴展,在這些年間,已擴寬了三四倍,更深了三四倍。
先生似乎從來沒有出手的痕跡。
那麼池塘如何就變成了湖泊?
那麼池塘裡的普通草魚,怎麼就變成了具有道行的精怪?
這些年間,池塘不斷擴寬,變成了湖泊,而池中的魚,也日漸強大起來。
大約從五年前開始,池中釣起來的魚類,就已經有了一縷妖氣。
而到了昨日,那一頭魚精,足有半丈大小,且頭頂生角,隱有化蛟之狀,張口吐出的水流,顯得極爲強勁,不亞於道印級數修爲所施展出來的道術,那麼據此推算,這一頭魚精,大約也已具有了堪比道印級數的修爲。
她不明白,既然先生沒有出手改變,那麼這樣的變化,究竟源自於何處?
不單是她,就連狐族大長老,早先察覺了此地的改變,卻也無法勘破這變化的源頭所在。
這便也讓太虛先生,顯得愈發神秘。
如今不單是她,即便是大長老,也都在期待。
期待當初感到不可思議的承諾。
期待似乎還極爲遙遠的時機。
先生說過,什麼時候池中釣起來的魚,比當初將要凝結大道金丹的她更爲強大之時,就是狐族命運重改之日。
也即是說,如若眼前湖泊中的魚,得以凝就大道金丹,成爲一尊大妖,那麼時機便到了。
可是如今,湖中的魚還不夠強大。
顯然時機未到。
“走了,帶你出去玩兒。”
白狐伸出爪子,拍了拍赤色小紅狐的腦袋。
赤色小紅狐戀戀不捨地朝着湖邊看去,嘟囔道:“我也想釣魚。”
白狐敲了敲它的腦袋,說道:“就你這小身板,就你這點道行,湖裡的魚能把你拖下去吃掉。”
——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春夏秋冬,日升月落。
寒暑交替,陰晴圓缺。
這三年光景,又眨眼而逝。
湖泊方圓二十六丈,深不見底。
水面平靜,微風吹過,漣漪輕揚。
在昨日雨後,水面上升,空氣清涼,甚感溼潤。
四處的花草,皆沾有水滴,晶瑩通透。
而岩石邊上的年輕人,依然還在垂釣。
他白衣勝雪,不染塵埃。
他雙手握着釣竿,靜靜看着湖面。
這些年來,他似乎已經與湖泊的景色,融爲了一體。
湖邊垂釣的一襲白衣,彷彿成爲了景色中,不可缺乏的部分。
而就在這時,一隻赤紅色的小狐狸,竄了出來,來到湖邊,在岩石下一躍,跳了上來。
但它爪下一滑,當即就要驚叫一聲,往後跌落下去,
可是在它以爲要掉落在地上,沾染一身灰塵的時候,卻落在一個柔軟的掌心中。
赫然是湖邊垂釣的白衣年輕人,在它掉落的這一瞬間,左手離開釣竿,將它接住,然後放在了身旁。
“都快五歲了,還這麼頑皮。”莊冥輕聲說來,似在呵斥,但語氣卻平淡而親切。
“我才五歲呢。”赤紅色的小狐狸,眨了眨眼睛,口吐人言,輕聲說道:“聽說人族的孩子,五歲還小得很。”
“可是狐族的孩子,五歲已經不小了。”莊冥聲音平淡,將手收回,重新放在釣竿上。
“先生今天釣到了魚沒有?”赤紅小狐問道。
“還沒釣到。”莊冥將釣竿一擡,只見絲線下的釣鉤,空空如也。
“先生,你沒有魚餌了。”赤紅小狐跳了起來,急忙說道:“難怪你釣不到魚,我去給你挖蚯蚓回來……”
“不急,小心掉下去。”莊冥伸手按住它,說道:“湖中的魚,已經不需要魚餌了。”
“那需要什麼?”赤紅小狐不解道。
“需要它們自己上鉤。”莊冥說道。
“它們已經是有了道行的妖精,怎麼可能會上鉤?”赤紅小狐咕噥道:“我才五歲,可是我都不會上鉤的。”
“但是它們會啊。”莊冥笑道。
“爲什麼?”赤紅小狐道。
“不爲什麼。”莊冥淡然道。
“先生又賣弄玄機,欺負我年紀小,聽不懂話。”赤紅小狐趴了下來,嘟囔着道。
“不小了哦,再過一段時間,都算是將要凝就道印的小妖了。”
莊冥面帶微笑,左手拍了拍身旁的赤紅小狐。
青山綠水,湖泊幽靜。
清風吹拂,花草沾露。
湖邊的岩石上,白衣的年輕人,一手提着釣竿,一手拍着身旁赤紅的小狐。
這彷彿成了一幅畫卷,深深烙印在了白狐的心間。
她化作了一個少女,容顏精緻,靠在樹邊,靜靜看着這個畫面,一點一滴,記在心中。
彷彿是無形的刻刀,將這一個畫面,逐漸銘刻在了心裡。
正當她看着眼前的“畫卷”,怔怔出神的剎那。
天地之間,倏忽變色。
風起,雲生。
天色陰暗下來。
雷霆倏忽炸響。
似乎將有雨落。
而就在這時,岩石上的白衣年輕人,雙手一擡,釣竿提起。
只見他釣起了一條巨大的青魚。
丈許來長,猙獰萬分,頭頂生角,威勢無匹。
赤紅小狐驚呼一聲。
而莊冥神色依然平靜。
他將釣竿一甩,絲線一引。
那巨大的青魚,被甩向了林間。
林間的少女,頓生驚色,立時伸手一揮,法力掃去。
然而就在這時,青魚眼眸一凝,森然可怖,張口便是一道水流。
轟地一聲!
水流震散了她的法力!
餘威波盪,狂掃八方!
頃刻之間,一片動盪,方圓十餘丈,皆成平地,樹木均被連根拔起,拋出各方。
“這……”
白狐少女心中驚駭,不禁立時動用狐族道術,強行將那青魚壓了下去。
嘭一聲悶響!
巨大青魚,砸落在地。
土地也隨之塌陷下去。
青魚當即掙扎,不斷拍打周邊土地。
轟隆隆聲響不斷響起。
只見塌陷的土坑周邊,又不斷龜裂,蔓延開來。
“鎮!”
白狐少女竭盡全力,纔將它壓制下來。
然而餘威強盛,動盪四方,周邊已是一片狼藉。
她微微喘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一瞬間有些驚惶未定。
這頭青魚很強大,甚至比自己,也才稍弱一絲。
但它是水中的妖物,到了岸上,便弱了三分。
她擡起頭來,心中有氣,正想質問素來溫和的太虛先生。
然而剎那之間,心中又停頓了下來。
這頭青魚,只比自己弱了一線,但卻是因爲在岸上有所削弱。
也即是說,若在水中,它比自己這修成了大道金丹的狐族妖物,尤爲強大!
而比之於當年尚未煉就大道金丹的自身,又強大了多少?
這是一頭堪比大妖的池魚!
這座池中,終於養出了大妖?
那麼期待多年的時機,便在於今日?
白狐少女在剎那之間,思緒一陣空白。
她在錯愕之中,緩緩擡頭,看向了湖邊。
只見湖邊的白衣年輕人,左手撫了撫赤紅小狐的頭顱,右手又重新將釣竿一拋,釣鉤落入了水中。
然後他立時把手一擡,釣竿提起。
而絲線下繫着的釣鉤,也離開了水面。
釣鉤之處,空空如也。
然而這一枚釣鉤離水的剎那。
漣漪盪漾,緩緩散開。
然而漣漪本該逐漸平息。
但此刻卻漸漸加劇。
狂風驟起,陰雲驟生。
雷霆炸響!
湖面上的漣漪,化作了一個漩渦!
漩渦之中,隱隱傳來長吟之聲。
那長吟之聲,越來越近。
隨着聲音逐漸逼近,威勢愈發強盛。
即便是煉就了大道金丹的狐族大妖,也不由得心緒震顫,爲之驚退。
她禁不住散了法力,不再鎮壓那大妖。
而那青魚大妖,也只是伏低在地,不敢再動彈分毫。
龍威漸盛,瀰漫八方。
只見白衣年輕人,神色平靜,坐在岩石之上,只是提起釣竿來,當即水面漩渦驟生,旋即便有長吟聲起,接着有一尊真龍,從漩渦之中,轟然而出。
但見真龍自漩渦而生,破水而出,直衝霄漢,盤踞九天。
真龍長軀,遮掩蒼穹。
它俯視下來,龍首巨大,雙角清晰,眸光幽深,鬃須飄揚。
長軀千丈,顯得粗壯無比,鱗甲晶瑩,光芒閃爍。
龍爪擒於虛空,頓生雲彩縈繞。
只頃刻之間,天地變色,龍嘯蒼穹,震懾大地。
萬物生靈,瑟瑟發抖,爲之驚顫。
赤紅小狐顫動不已。
白狐少女跌坐在地。
湖邊上的白衣年輕人,一手將釣竿放下,一手撫着赤色小狐,微微偏頭,看向那白狐少女,微笑說道:“小丫頭,當年你滿心質疑,難以置信,不知逆轉局面的底氣該從何而來,時至今日,你可明白了嗎?”
寒暑流轉,春夏秋冬,此二十輪迴之間,他靜坐池邊,垂釣諸天,不爲釣魚,只爲釣龍。
茫茫二十年光景。
他終於釣出了一條龍。
諸天萬界,唯一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