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罩深度的絕對值達到90，再往下的深度還有二十多米。這時終於是讓我緩了口氣兒，上方結冰的速度變慢了，想來是因爲到了岩石層的關係。
不過我的神經還不敢放鬆下來，依然在機械地用激光攻擊着上方膨脹的冰體。
直到，我的眼前出現了兩個字：向下。
我怔了一下，然後將視角轉向下方，接着我清楚地感覺到了自己的瞳孔在不受控制的變大，大腦像受刺激了一樣的反應，因爲我發現，“向下”這兩個字，並不是頭罩屏幕上顯示的文字，而是眼球上！
不知是什麼力量的驅使，也許心理作用，我變得莫名聽令，快速向下飛去。
在來到洞內最低端的時候“向下”兩個字消失了，我舉起手臂，和最開始刨洞一樣開始攻擊下方岩石層。
頭腦中同時還在思考剛剛的那兩個字，確定又肯定，那是投射在自己視網膜上的文字。
可它來自哪，曾經腦改造過程中並沒有視網膜進化這一項，難道是我被誰控制呢？這也不太可能，在高級文明中，我這樣的小角色能有什麼利用價值，甚至沒有被玩耍的價值，我們也許只是蟲子。
腳下的岩石塊不斷飛濺上來，碰撞到周圍的牆壁上，有的碎末還會敲打在我的頭罩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每隔一段時間便需要用空間垃圾袋清理一批。
孤獨存在的時間都是漫長的，也是短暫的，漫長在乏味無聊的等待，短暫於單調剪影式的過程。
就這樣，在挖地與休息的交替中，頭罩屏幕顯示的深度已經達到了210.52米，已經看不到上方膨脹來的冰層，而是無限黑暗的延展。
現在的我又餓又累，只想睡覺，但我知道在這裡如果睡着，有可能便永遠醒不過來。
在不可測的環境呆久了，你很難再相信會有其他不知名的力量幫助你，這裡的世界不是傳奇的小說故事，你也沒有主角光環，只有一點可以相信，那就是你隨時都會死亡。
通訊設備沒了信號，甚至連量子通訊也無法啓動，我重新站起，擡起手臂的激光欲攻擊，卻又放下。
210米，還有約100米，而且是越來越堅硬的岩石金屬，從地面挖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半天、一天，還是更久？
這300米的厚度打通之後，下面還有什麼等待着自己，我們的任務可是下潛冥王星地下100公里。
大腦一陣眩暈，我靠在旁邊的牆上，雙腿一軟，坐了下來。
腦海裡竟然出現了我在地球孩童時期的片段，不對，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
“楊凡！”
是鄰居家的小妹妹在喊我。
“出來玩吧。”
我模糊地看到自己跑出來，和鄰居家的小妹妹手拉手跑到院落中央，玩起了跳方格遊戲。
“小野你今天真好看。”
女孩露出可愛的虎牙，看了男孩一眼美在心裡。
“我們長大了結婚好不好？”男孩說，一臉陽光無邪。
“好！”女孩沒有猶豫，像燦爛的小花朵。
“那以後如果有別的漂亮的男孩子喜歡你呢？”他平視着她。
“嘿嘿。”
“你笑什麼？”
“那也沒有你好”
“要是有比我好的呢？”他的神情像女孩子一樣可愛，皮膚也像，但眼裡卻帶着男孩該有的陽剛。
“我們纔是一對。”女孩握起拳頭。
“這樣肯定啊。”
“我奶奶說了，命運自有天意。”
“奶奶和你說這個？好深奧啊。”
“對啊，奶奶講的，愛是命運中最重要的部分，愛情是神聖的。”
視線變得模糊，兩個小孩輪流拋石子跳方格，視角變得愈來愈遠……
“哇……”是嬰兒的啼哭。
眼前的情境轉換成了地球醫院的產房，在一位年輕女子歇斯底里的叫喊聲中，一個哇哇墜地的嬰兒被裹進襁褓，醫生環抱着嬰兒湊到還在**的女子旁邊，女子強做微笑。
這是我媽媽，處在上帝視角的我想喊出來卻沒有聲音。
隨後我看着嬰兒被戴着粉色口罩的女護士抱進了不遠處的嬰兒室，放入了打着暖黃色燈光玻璃罩中，幼小的胸前被貼上了白貼，連接着旁邊的醫用儀器，之後便離開了。
我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旁邊還有兩三個嬰兒在各自的玻璃罩內，但都是模糊的，周圍像打了馬賽克。
我趴在玻璃罩外，盯着這個小生命，這嬰兒不就是我自己嗎，哇哇的啼哭聲顯得稚嫩可愛，兩隻小腳不時向上蹬，兩隻小手試探地划動，試圖拿掉旁邊的線，還在閉着的眼睛在努力的睜開。
我微笑地看着小生命，身上還有點發紅，又脆弱又堅強，不時被萌到笑出聲，就這樣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睛也溼潤了。
二十多年前，我就是這樣來到地球的，被家人呵護，不斷長大，經歷難過、快樂、痛苦，溫情。
地球，讓人愛又讓人沮喪。
每個人都是這樣，被迫的來到世界，當你不捨的時候，卻要告別離開。
突然我的身體一陣刺痛，我張開眼睛，回到了此時。
才意識到，自己還處在冥王星的地下洞穴。
頭罩屏幕顯示着210.49米的深度，在我站立起來後，數值變成了負210.09米。
“現在只有向下，纔是唯一出路。”我竟在頭罩裡自己對自己說。
稍微振作精神，再次進入了激光刨地的狀態。
這一次持續的時間最長，從深度210米一直到深度248米沒有停歇，兩隻胳膊和雙腿開始發酸，像要失去知覺，靠着安全衣膝蓋處的亮光，我發現腳下的地面已經變了顏色，是深紅。
再次埋下頭刨地，到深度257米的時候，腳下的地面開始發軟，激光打下去濺起了泥點，有一些打在了頭罩屏幕上阻礙了視線。
安全衣的自淨功能開始啓動，我腳踏着鬆軟的地面漸漸發現了不對。
因爲此時的地面似乎開始下沉。
兩秒鐘的時間我的雙腳已經陷入了地下，任憑我啓動安全衣的飛行模式以及腿部的加熱裝置，仍舊無法掙脫。
沒有任何多餘想法，我只是想問，死神是不是從不休息。
（第168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