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如隔三秋
樓上樓下,聽見這一咕嚕滾下的響聲,都是屏住呼吸,不敢說話,只敢用餘光瞥視。
這是什麼地方?
洛南縣伯的封地!
一整條街,徐大人家的私產!
縣令路過,不能騎馬!
什麼小偷劫匪從來不敢到紅山鎮來行竊打劫,還不就是怕餘家嘛,如今要是鬧出人命來了,可不就捅了大簍子?不過,在場的客商卻也還不慌亂,因爲徐家雖然“位高權重”,當然是小民小吏心中的位高權重,但是餘家這麼多年來行事做業,從不牽連無辜之人。而且徐家多有善行,是一個厚道人家。於是,客商們也就都以看熱鬧的神情看待眼前之事了,如同看電影一般,看到緊張之處,大夥兒噤住了聲。
喏喏喏,你看那一桌,不慌不亂吃着菜,喝着酒,還目不轉睛!
那一桌自然是徐清一桌。
半晌,那老頭**出了聲音,衆人皆是鬆了一口氣,樓梯上面前那個,也是將不安壓制住了。
老頭雖然還在**,也最多剩下半口氣。年輕那個喝道:“倒黴老驢,還不快滾出去,想賴死在這裡不成?”
老頭一旦出去,特別是自己出去,再出現什麼意外就與年輕那個無關了,畢竟這年代知道你什麼內出血,腦溢血的。他們只會道:打了人,是不對,沒打死,被打的還能自己走出去,表示打人者手下留情了,之後的意外,概不負責。
此時衆人也同徐清一樣,開始喝茶吃酒,把炒黃豆、瓜子、幹桂圓嗑得直響。
老頭被摔得七葷八素,躺在地上半天回不過神來,聽見旁邊的聲音,也只是“嗡嗡”罷了。
年輕那個見他還不動,實在氣急敗壞,又喝罵道:“好個老鬼頭,你還想訛我是吧,知道我是誰嗎?徐家的人!”
終於有人忍不住啊,嘀咕了一聲道:“徐家的人又怎麼樣?打了人都不帶扶一下嗎?何況,你不過一個下人罷了!”
年輕那個聽了,也是惱怒成羞,他環顧一週,卻未找到說話之人,於是站在樓梯半道口叉腰罵道:“你們這羣死販子啊?我下人,你們比我強到哪裡去了?我下人,刺史家的下人也叫下人?給個九品官不帶換!”
又有人在角落發問:“咳咳咳,我等經商也是走遍大江南北之人,也同不少當官的打過交道。可你這哼哼下人,怎麼還比當官的要囂張?”
年輕那個聽了,怒極反笑:“哈哈,行行行,我是下人。可你們知道不知道我手裡有一千斤糖貨?告訴你們,改天我還有十壇仙人釀的標,給不給誰那還不一定呢。”
在場客商一聽仙人釀,頓時倒吸一口冷氣,而且眼睛發光。仙人釀是什麼東西?那是東都被搶爆了的貨物……
那些高門大族若是得了一個新美妾,說不定要大擺筵席請所有人來看看,“評賞”一番。可這羣高門大族若是一罈仙人釀,那可就低調行事了,躲在家裡自己慢慢喝。若是多得了一罈,請幾個至交私會一番,傳出去給別人聽了,都會道:這家是真闊氣!
珍稀到如此地步,只因爲楊文把整個洛南以東的仙人釀都壟斷了,每月一百壇,一年一千二百壇,沒一罈多的酒!若想買額外的,可以,請去長安,如川蜀搶購。不過,長安多的是皇親國戚,川蜀路上卻多豺狼虎豹,要去儘管去,你若代價比在洛南買花得小,算我楊文輸!
所以,在座的客商大多數不是真實客商,而是受了某家指派,特意來洛南蹲點守候的。有的客商則不是,他們想來碰碰運氣罷了。運氣不好,就去買一堆糖果,反正有俗話如此說:“洛南產,無本虧。紅山貨,利豐碩!”
於是,大夥兒聽了年輕那個的話,也都閉住了嘴巴。人家在他們面前囂張,的確有那囂張的本事。
年輕那個得意的一笑,看向地上的老頭,只見他已經自己爬了起來,靠在一根樓柱子上。他也不急了,在場之人以被他鎮住,他只是緩緩道:“都看清楚了啊,剛纔他是自己腳滑倒了下去,和我無關。此時他自己能爬起來,更不關我的事了。”
說完,年輕那個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轉身就走。
就在此時,不知哪裡傳來一聲詰問:“是誰告訴你,徐家的人就可以橫行霸道?”
在場客商不由得四處打量,卻並未找到發聲之人,都在奇怪,此時後,爲何還有人敢說這話?
年輕那個也納悶了,是誰這麼不開眼,徐清冷冷道:“哼,可敢站出來和我說道說道?”
徐清也有些疑惑,第一,年輕那個口中說的一千斤糖貨,十壇仙人釀是怎麼個分配法,又是如何賣的。第二,他是本地人,又在徐家做事,對於外地而來的客商,自然有主場優勢。壓制他們不在話下,可開這家店的掌櫃,剛纔打了招呼的,也是紅山鎮本地人。而且能開這“高檔”酒樓,說明還有些財資,年輕那個在他酒樓裡鬧事,掌櫃的爲何不出來維護秩序。他應當是不會怕年輕那個纔對啊!
莫非,我徐家當真如此囂張了?不僅欺負得外地人,還在自己鄉里橫行霸道?不得了,這事必須要和楊文提點意見,做樹不能爛根,做人不能忘本。
正在所有人疑惑之時,二樓一別間,吱呀一聲開了門。出來一暖裘書生,手持一卷,面露不喜,似乎剛剛正在讀書,讀書讀得起興之時,被爭吵聲打攪了。
暖裘書生上前走了幾步道:“是我,如何?”
衆客商都疑惑不解,這書生毫無懼色,是什麼開路?
只見年輕那個慌了身,哆哆嗦嗦道:“荀,荀少爺?”
竟是荀小二,徐清稍稍掩面,側坐,不想讓他發現。不過,他心裡還是比較驚訝的,荀小二竟然長高了這麼多!原來在滄州,也是好幾個月,可不見他長了,如今分別幾個月,卻見變化這麼大。
難怪說士別一日,如隔三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