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建文稿 (48)
韋弘敏曾經有過許多的構想。
他是個愛動腦筋的人,所以但凡做任何事,他都會鋪陳好後路。
秦少游妥協,自己應當如何,不妥協,又應當如何。
他也一直爲自己的聰明而沾沾自喜,不管怎麼說,這個世上,但凡是愛動腦筋的人,總是壞不到哪兒去。
可是……
韋弘敏還是大大的高估了自己的智商,因爲他陡然發現,他從前思索的一直是秦少游會如何應對,會怎麼接招,誰曉得,人家壓根就不接你的招,而是直接一拳搗了過來。
上皇巡河北。
韋弘敏陰晴不定,他有點兒不知所措了。
這可怎麼辦纔好呢,一旦上皇到了河北地界,自己這個都督,要不要去迎駕?若是迎駕,不但矮人一截,而且就等於是被人捏在了手裡。可若是不去,那就真正是大逆不道,實在是罪該萬死,便是韋后,怕也保不住自己。
上皇終究還是上皇啊,韋氏是挾天子而令諸侯,而秦少游卻是奉上皇而令諸侯,這王牌一出,足夠讓人頭痛的了。
如此一來,自己所謂的要挾就成了笑話,自己還在拿捏着商隊的時候,人家直接到河北來了。
況且……從急報中來看,此番娘娘出巡,一萬五千餘神策軍傾巢而出, 浩浩蕩蕩,這雲蔽日,這麼多人來,分明是要來逞威風的。想必那秦少游,早存了要藉此立威的想法。
假若自己示弱,怕又要擡不起頭來。
面子問題,有時候卻是至關重要,因爲很多東西表面上是面子,實則卻是身價。一個人的面子與自己的身價是息息相關的,因爲這天下的人本就是欺軟怕硬,當自己失了這個面子,別人就不免要看輕自己,看輕自己就看輕了昭義軍,莫說是河南府的上下人等,便是昭義軍內部,一見自己這個都督大失顏面,竟是無計可施,他們會怎樣想呢?
一個人自己的面子都顧不上。還能顧得上下頭這些小≡ding≡點≡小≡說,.2≌□< s=";arn:2p 0 2p 0";>
魚小蝦的顏面嗎?人都喜歡攀高枝,攀高枝的目的是爲了得到好處,而一旦輕視了你,誰還肯攀你這個高枝,到了那時,誰還肯爲自己效命。
神策軍這是要給自己下馬威來了……
一念至此,韋弘敏真是百爪撓心,他心中憤恨,恨那秦少游不按常理出牌。又不免擔憂,擔憂接下來那秦少游帶着神策軍到了河北……
越想……越是心驚啊。
正在韋弘敏踟躕不決之際,卻有人來報,道:“都督。孫先生回來了。”
孫先生,是韋弘敏的幕僚和棋友,如今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此番去勒索秦少游。便是這個孫先生成行,孫先生去了洛陽一遭,卻不知帶來了什麼消息。
雖然韋弘敏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卻還是抖擻精神,道:“請先生進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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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先生徐步走進了中堂。
隨即朝着韋弘敏深深一揖,道:“學生見過都督。”
韋弘敏顧不得客套,徑直道:“孫先生回來了?此番去洛陽,帶來了什麼消息,那秦少游……”
孫先生道:“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卻不知都督要聽哪一樣。”
韋弘敏道:“壞消息是什麼?”
孫先生道:“壞消息是,那秦少游對都督的倡議置之不理,對學生也十分不客氣,甚至還放言,說商隊乃是上皇早年便恩准了的,沿途官府,誰敢刁難便是大逆不道……”
韋弘敏臉沉下來,只是冷笑,果然如此,這個秦少游真是寸步不讓啊,不過這是情理之中的事,好在韋弘敏這時候還想起了好消息,他問道:“那麼好消息是什麼呢?”
孫先生道:“自從天下分封建鎮之後,天下三十七鎮都督紛紛招兵買馬,積蓄錢糧,也正因爲如此,河南府那兒的工商只怕有些維持不下去了,學生再那裡的所見所聞,多是商賈的抱怨,他們今年的盈利,已經大大減少,許多人本是要投產,如今也紛紛畏首畏尾,甚至有些工坊難以爲繼,聽說,已經開始遣散匠人,那些匠人失了生計,成了流民,每日在街上閒逛,又少不得出現許多作奸犯科之事,當初的時候,河南府爲了開工商,吸引了無數的百姓,而如今,這些百姓一旦失了生計,反而就成了神策府最大的負擔,不出學生意外的話,今年神策府的商稅將會大大減少,可是許多人失去生計,就不免要增大賑濟的開支,人總要養活吧,若是大家餓着肚子,非要反了不可,所以神策府弄出了一個以工代賑之法,可是這以工代賑,終究還是花錢的,除此之外,因爲治安變壞,又少不得在維持治安方面,增加一大筆開銷。一邊是商稅減少,一邊卻又要大大增加開銷,如此一來,不出數年,肯定要入不敷出。這河南府的工商,再這樣下去,必定是難以維持的了。”
“除此之外,河南府的薪俸也減少了不少,一方面是商賈們無利可圖了,不得不縮減工錢,另一方面,也是可做的工少了,失去生計的匠人什麼價錢都肯去幹,許多人已經開始滋生不滿,商賈們不滿,匠人們不滿,尤其是洛陽與孟津,如今承載着百姓近百萬之衆,如此多的人,想要養活他們,讓他們找到生計可是不易,只要再壓一壓,學生可以肯定,這神策府不需外力,必然要毀於一旦。”
這個孫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當初的時候,韋弘敏派他去洛陽,他在洛陽曾住過幾年,所以對工商尤爲熟稔,甚至還寫過幾本關於商貿的書籍,在河南府一帶的學者之中頗有一些地位。
河南府的工商興起之後,許多人便開始研究起工商的規律起來,於是漸漸的,有一批人成爲了專業的工商理論家,這孫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在針對河南府工商方面,昭義軍的種種措施,幾乎都是這位孫先生來操刀,他看問題十分精準,對工商的規律也摸的很透徹,所謂的工商,無非就是建立在消費之上罷了,本質就是市場,而市場足夠大的時候,工商便可瘋狂的滋長,創造出前所未見的繁榮景象,而一旦市場出現了動盪,那麼必定會出現無數的問題和漏洞,孫先生針對神策府,用的就是縮減市場之法,只有不斷的萎縮河南府的市場,盡力的聯絡各地的諸侯對河南府的工商市場提高門檻,那麼河南府的繁榮就是鏡花水月。
這一次想從神策府商隊那兒分一杯羹,收一筆買路錢,不過是一個由頭而已,真正的目的,反而是表明昭義軍的態度,這個態度一出,那些敏感的商賈便能看出昭義軍對於河南府的敵視,連神策府的商隊都容不下,怎麼還容得下其他的商隊,到了那時,大家對於市場的預判只會越來越悲觀,而愈加的悲觀,大家投資的動力就會減少,已經生產的貨物賣不出去,新建的工坊只能倒閉,匠人和學徒,還有碼頭上的腳力就不免要失去生計,成爲城中的流民,這些人,對於神策府的傷害,卻是極大,只要有一星半點的火藥星子,就足以毀滅整個河南府了。
所以孫先生顯得很是興奮,而韋弘敏對此一知半解,卻見孫先生篤定的樣子,也不禁有些信服,總算……還是有好消息的,不管怎麼說,卻算是一件快意的事,韋弘敏頜首道:“若是如此下去,需要多久,才能讓這河南府徹底毀滅。”
孫先生道:“三五年足夠了,不過若是想要加快一些,其實也不難,無非是對他的商隊開刀罷了,只要對神策府商隊開了這一刀,那麼其他商賈必定人人自疑,到了那時,這樣的恐慌只會加劇。都督,工商之道,在於對未來的預期,而非是眼下的生產,若是當一個商賈感到絕望,自然不肯輕易砸錢出去,不肯去建工坊,只要不建工坊,那神策府的錢莊就放不出貸,只要不建工坊,許多人就要失去生計,失去了生計的人,衣食無着,又怎麼肯花錢買東西呢,買東西的人越少,生產出來的東西就更多賣不出去,到了那時……”
韋弘敏爲這孫先生說動,某種程度來說,對於工商,他可謂是一問三不知,可是這孫先生,卻是很早前就埋在洛陽的一步暗棋,如今,這個棋子顯然是不枉費他當初的苦心,他打起精神:“既然那秦少游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麼…… 就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來人,去請朱將軍。”
朱將軍,乃是昭義軍中軍將軍,亦是戰功赫赫的人物,韋弘敏賞識他,便將他調來了這昭義軍,顯然,韋弘敏也想給秦少游一點顏色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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