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汐站在盛紅衣的肩頭,想的着實有些多了。
實在是……無事可做,且盛紅衣三下五除二的這些作爲實在顛覆了它的想象,吃驚之餘,也只有腦子還能轉一轉了。
它本以爲自己好歹能派上用場,只沒想到,根本沒有它動手的餘地。
原來,這纔是盛紅衣的殺手鐗?
那三枚黑色的……天地銖?
卦修麼?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卦便是世界的基石吧?
榕汐從未見過卦修,可隱隱綽綽間一些藏在腦海深處的古老傳承之中有過這個詞的出現。
似乎,光是這兩個字,合在一起,就異常的彪悍。
盛紅衣等於彪悍,這事它一直知道。
可它也沒想到此人彪悍成這樣。
外有強敵環伺,還能面不改色,穩如山嶽,短短時間內就能找到解決之法,並加以實施麼?
面對弱溺谷這樣的寶物,她沒什麼表情,也抱持着可有可無的態度。
拯救弱溺谷於水火之時,她說幹就幹了,既沒有覺得自己幹不來,也沒有誇下海口,不卑不亢,卻無聲之中,就把事情辦妥了。
和盛紅衣比起來,榕汐突然感覺到自己簡直弱爆了。
生靈與生靈之間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呢?
明明它和她同處於同一件事之中,預測弱溺谷可能被發現是一回事,真正此事發生它可就沒法抱持淡定了。
它沒出息的很。
直到此時,榕汐還手心冒汗,渾身忽冷忽熱呢。
若不是在盛紅衣面前,它怕失了面子硬撐着,怕不是早就急的團團打轉了。
眼見着盛紅衣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已給收取弱溺谷一事加了一層厚實的屏障,榕汐心中大定之餘,也跟着慢慢平靜下來。
不得不說,看盛紅衣施法,是一種享受,不急不緩,自有獨特的頻率。
舉手投足之間,胸有成竹,無形之中,強大的自信沉入到她周邊的氣場之中,促使其中的其他生靈不知不覺之中,就進入到她的頻率之中,唯她馬首是瞻。
信任,自心而生。
這般的人,天生就是將領吧。
她肯定不會把它和弱溺谷帶溝裡的。
天山遁卦成後,盛紅衣並未停下腳步。
她身法連翻閃着五彩的光暈,人在雲層之中輕渺踏過,靈活到不可思議。
走一走,她便頓一頓,有時候,掐動指訣,不知測算出了什麼!
“盛師姐,你在做什麼?”
榕汐忍不住問了。
盛紅衣的狀態看起來並不緊繃,甚至在榕汐帶來,還帶着幾分不可名狀的意態風流。
而且,她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幹什麼,充斥着神秘與隱秘,榕汐觀察了好一會兒,無果,便尋機問問:
“需不需要我幫你?”
盛紅衣看着雲上雲下連綿不休,源源不絕往上攀升的靈氣。
此地靠近靈脈,所以,靈氣很是豐富,而且,大約是這一方有弱水,是以,這靈氣之中,陰靈氣絲絲縷縷的夾雜其中,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區分不開。
一方水土養一方世界。
此地,本就是這般特殊的環境,陰靈氣和五行靈氣混雜,被人所吸納,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且不提,她對陰靈氣本就不討厭,但季睦一個純然的道修,呼吸吐納之間,也吸入了陰靈氣,但他卻沒表現出什麼不適之處。
這便說明,此地沒什麼問題,這些個陰靈氣還沒濃郁到讓人修覺得不適。
她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卻是搖了頭:
“暫時還不需,我正在確定來者的位置,若是有必要,再叫你不遲。”
實際上,盛紅衣已是有些感覺到,事情同預想已是出了偏差。
天山遁卦一出,盛紅衣本以爲已是高枕無憂。
自結丹後,無論是她還是天地銖,都比之築基之時厲害不少。
捫心自問,便是在未結丹之前,盛紅衣的卦象之下,都難逢對手。
可是,這一次,感覺不同了。
剛纔卦成那一剎那,盛紅衣是輕鬆了一瞬,只覺得自己該做的,能做的,至少做了大半了,剩下的,主要就看季睦了。
天山遁卦之中,盛紅衣眼看着季睦已是開始了,掐動手訣後,自他所站的位置,從地下,有混雜的靈氣衝擊而出。
這是靈氣風暴,弱溺谷靈氣濃郁,和靈脈已是共生,剝離過程之中,會造成靈脈之中靈氣失衡,整個靈脈動盪,出現靈氣風暴,乃是尋常情況。
季睦拔劍而起,人同劍在空中騰挪之際,靈氣風暴已被星光壓下……
盛紅衣仔細看了好一會兒。季睦都有條不紊,一舉一動,都做的極致完美,什麼時候該如何做,他胸有丘壑,自有計劃,每一步都做到盡善盡美了。
盛紅衣自覺事情已成了大半,撤回了季睦那兒的神識,不再打擾師兄,便順便觀察起了周邊情況來。
查看蛛絲馬跡,提前做好防範乃是她天性謹慎。
實則,盛紅衣從一開始的想法都是,這般做不做,都不會影響結局。
大局已定。
本是成竹在胸的事情,卻在這麼一次順手而爲的查探之中,出現了拐點。
她的感覺變了。
明明,周遭那些個陰靈氣若有似無,和其他靈氣混雜在一處,早就是這一方天地之中的一部分。
甚至,這些陰靈氣還沒有之前她站在弱溺谷之中,偶然間感覺到的那一絲來的突兀和威脅性十足。
可,再次觸及,她毫無預警的,心中警鈴大作。
她就是對這些陰靈氣莫名在意,無論這些陰靈氣,看起來存在的多麼合理。
心跳倏然抽緊的感覺無法忽視,起先只是些微的不自在,逐漸的,心底深處,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一下一下,緊鑼密鼓的撥動她的心絃。
都這樣了,絕不可能毫無緣由。
自踏入修煉之路,盛紅衣從來不忽略自己的直覺。
盛紅衣嘆了口氣,便是不想,心中幾乎已經下了定論,此事不能善了的可能性極大。
既然出現問題,便要解決。
說來,讓她拍拍屁股走人,興許能逃過此劫,但她如何會做?
剛一動念,就被她自己否決了。
師兄還在努力,她怎麼可以棄他而逃,那她還是人嗎?
自是不能!
她不動聲色的觀察周圍,神識無聲的延展鋪陳,她特意將神識打散成絲縷狀,越細,小而不起眼的角落,便能夠進去。
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然,便是這般做了,卻並未有任何盛紅衣覺得異常之處。
究竟是什麼呢?
是否有什麼被她忽略了?
榕汐聞言,興許是盛紅衣實在是太會僞裝了,她不想讓人發現之事,就是能做的特別的無痕。
反正,榕汐是一點都未察覺到盛紅衣的異樣。它立刻嚴肅起一張小臉,此時危機還未完全消除,正該嚴陣以待。
它昂首佇立在盛紅衣肩頭,自發的跟着盛紅衣一起,探尋是否有危險之處。
它自覺自己作用不大不假,但正如它願意出來主動”扛起整個弱溺谷的責任。
弱溺谷一事從不只是盛紅衣和季睦的事,便是它可能幫不上什麼忙,它也該盡力做點什麼。
兩人之間又恢復了沉默,可是卻默契十足,各做各的事情。
盛紅衣滿心琢磨,很快沉入到了周圍的環境之中。
她自是沒有氣餒,一遍查探不出,就第二遍,第三遍……
她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神識未至,她便能清楚的記起某一處細微的場景。
識海之中,已被切割分成了千千萬萬個小畫面,每一箇中,場景都各不相同。
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越是這樣,她心越沉。
若當真有什麼,她也並未忽略什麼可疑之處,那便極有一種可能,事情發展已是走向了最不好的結果。
他們可能已經先一步被敵人發現了。
而她之所以查探不到敵人所在,很可能是因爲對方已經提前一步防備起來。
她,一個親靈體質,神識更是在同階修士之上,都發現不了對方,足以說明一個問題。
對方若不是有一件超越境界的能隱匿自身的法寶之流,亦或者如金朵兒告知過他們的斂息術那般的秘術,那就是對方實力遠高於她們這一方。
而金朵兒所言之斂息術,是可以反向追索的,她剛剛已是試過了,毫無所獲,證明對方應不是使用了斂息術這等秘法。
所以,大概就剩下兩種情況。
敵人實力可能遠遠強過他們。
之所以沒有立刻出來,有可能是在觀察他們,亦有可能是戲弄。
想到那衡蕪鬼城之中,多的是鬼修之中的厲害之輩,盛紅衣心跳如雷。
鬼城在此,鬼修豈不是源源不斷。
來者,究竟幾人?
什麼修爲?
她一人如何應對,才能全身而退?
正當她心念電轉,思慮着對策之際,卻聽到了榕汐的聲音自識海之中響起,是傳音,倉皇無助:
“盛師姐,大事不好了,有……有鬼……來了!”
盛紅衣心跟着一緊,可能本就預料到,這會子並不如何驚訝與倉皇,卻是愈發沉着:
“幾個?什麼修爲?”
“兩個,什麼修爲不知,只說很厲害!”
榕汐同盛紅衣查探周邊環境用的方法不同。
貓有貓道,鼠有鼠路。
它是草木精怪,只要金朵兒不冒頭,它在這一片絕對算是第一厲害的草木精怪。
修爲擺在那兒,哪怕它從未從弱溺谷出來過,周邊的草木也不一定認識它。
但不妨礙所過之處,盡皆臣服。
越是低等的生靈,越是崇拜強者。
榕汐只需要下個命令,自然大家夥兒都給它把事情置辦的妥妥的。
它問了周圍的草木,有沒有什麼可疑之人?
很快,便得到了這樣的回饋。
讓它們判斷修爲,自是沒法,但:
“兩個鬼修的修爲應是比我們高!而且距離我們很近。”
榕汐僵着一張臉,想起那些草木們的瑟縮顫抖,它緊張的嚥了咽口水,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它理智尚在,朝盛紅衣靠近了一些,想要汲取些能量,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給盛紅衣繼續傳音。
它一定是打不過對方的,可是這不是還有盛師姐嗎?
她一定可以的。
此時的盛紅衣,恍然間已經成了榕汐的救命稻草,精神支柱。
盛紅衣站在原處,筆直的如一個撐天之柱。
“問一問在什麼方位。”
榕汐繃着臉,從它身上散出了星星點點的綠色靈氣光點,那些光點散了出去,匯入其他草木之中。
盛紅衣耐心等待着。
大約過了十幾息,榕汐臉色突然煞白,盛紅衣眼一眯,警惕之心空前高漲,她連忙追問,聲音充斥着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繃:
“怎麼?!”
“就……就在你身後百丈!”
話盡,盛紅衣已是帶着榕汐一躍百丈,拔地而起,就想脫離此地。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片陰山從她頭頂之處直直壓下,一股寒澈神魂的極致陰寒在一瞬間就麻痹了盛紅衣的四肢百骸。
盛紅衣眼中閃過驚駭,不受控制的從半空之中掉了下來,一同掉下來的,還有榕汐。
兩人跌倒在地,那股子陰寒並未消退,依然徘徊於她的身體之中,滯留不去。
焚邪之火一點點的溫熱着她的身體。
手無縛雞之感,她不記得自己何時有過,但這會子,這種感覺又回來了。
一念之間,盛紅衣好似回到了曾經。
那個弱小到,任人欺辱卻無力反抗的時候。
她倏然紅了眼,瞪了過去,氣勢驚人。
周圍忽而捲起狂風,狂風之中無數笑聲傳來,冷冷的,陰陰的,每一下,都似給四肢百骸再加一層冰凍和陰寒。
一層又一層。
而盛紅衣的經脈之中,焚邪之火進展極慢,那陰寒之氣明明和焚邪之火該是勢不兩立纔是。
可,無所不焚的焚邪之火,卻對這陰冷的氣息有些犯難了?
盛紅衣環視四周,冷聲道:
“來者何人?是敵是友,何必藏頭露尾?是要當縮頭烏龜麼?”
話落,一巴掌已是重重砸到盛紅衣臉龐上。
盛紅衣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巨力轟然抽到了一邊,滿嘴的鮮血。
她擡頭,腳前面陡然站了兩人,正陰沉的盯着她。
她擡起有些模糊的眼,呦呵,撞大運了,居然是兩個鬼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