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洞?
其中有什麼不得而知。
而顯然,不進去不行。
盛紅衣心中已經有股力量不停推着她進去一探究竟。
盛紅衣知道,今兒這個夢許是就圍繞着這個水月洞呢。
沒一會兒,她便站在水月洞門口。
腦海之中驀然閃過一行法訣,盛紅衣毫不猶豫的默唸出聲,只一會兒,一葉扁舟就飄到了盛紅衣面前。
盛紅衣眉頭一挑,蓮花扁舟?還是黑色的?
她站於其上,那朵花徐徐舒展,速度不慢,帶着她往水月洞去了。
明明頭頂是萬丈瀑布傾瀉而下,可盛紅衣站於舟上,卻沒有被一絲一毫的水濺到。
舟飄搖輕移,看似脆弱,可穩穩當當的,站在上面猶如平地不說,那頭頂的水幕也自動避開了舟上的空間。
盛紅衣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淋到水,還能近身感受周圍澎湃到極致的水靈氣。
這瀑布,讓盛紅衣來評判,就是靈水瀑,不過放到這兒,許是隻能算是普通的標準。
賊老天真是不想讓她好了。
既然她已是回不去這個時代,爲什麼還要讓她長這種見識?
修仙界大環境如此,荒原大陸哪裡還有這般的地方,縱使見識了又有什麼用呢?
蓮舟移動很快,盛紅衣不用神識,已是能清晰的看到水月洞門口那滂沱而下的水幕。
盛紅衣皺了皺眉頭,總覺得心裡有點怪怪的感覺。
她細細感知了一下,那種感覺不強烈,但確實存在。
只不過,雖然感覺奇怪,可並未感覺到什麼危險,所以盛紅衣倒是被激起了一絲好奇之心。
水月洞中究竟有什麼?
她思緒剛起,那蓮舟沒停,竟然拔地而起,扶搖直上,平地越過了水幕,穿梭而過,盛紅衣已經平穩的站在了地上,蓮舟已然消失。
外面是水的世界,而這裡面,卻安靜肅穆,沒有一絲水跡。
而盛紅衣的面前,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墓室。
墓碑上有兩個字赫然印入盛紅衣眼中:
“黑蓮。”
盛紅衣哭笑不得。
終於知道自己那股子怪異之感由來何處。
原來是看到黑蓮的墓了?
換句話說,如果她是黑蓮,就是她看到自己的墓了!
忽然,盛紅衣的心情就安寧了。
她也不知爲啥,反正心情不壞。
甚至她還有心情好好端詳這個墓室。
乍一看,盛紅衣就是認可的,金燦燦的,其上還有數不清的各色寶石,確實很漂亮。
亦或者說,造墓之人很懂她,她就喜歡這些黃白之物和布靈布靈閃光的寶石。
所以,那人給她都安排上了。
墓前,香火長燃,嫋嫋不息,供奉着的是最新鮮的靈果、美酒以及各種煎炸烹烤的肉菜。
那些個肉菜用了秘法,還折騰着熱氣,看一眼,就讓人很有食慾。
迄今爲止,這些依然是盛紅衣的心頭愛。
原來,她當黑蓮之時,口腹之慾也這麼重?
對比現在,真是輪迴幾世怕是都改不掉了。
盛紅衣再看看周圍,無數的經幡上刻着她的名字,擺的整整齊齊的。
盛紅衣嘆息一聲,造墓之人不僅有心,同黑蓮的感情想必不差,否則不會記得她那麼多的喜好,還給她日日超度!
她湊到那些經幡面前仔細辨識。
萬民經幡吶,其上濃郁的信仰之力已是能穿透時空。
她不過是虛虛站在它們的面前,那股暖融融的純白色的力量似乎感應到了她,歡欣的往她包裹而來。
對,就是包裹。
如包裹嬰兒一般,輕柔的將她包裹其中。
接着,那些力量緩緩通過她的每一個毛孔進入她的身體之中,霎時,她如同一個在沙漠之中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終於尋到了一片甘甜的綠洲。
她終於可以坐了下來,歇一歇腳,珍惜的抱着一杯甘露,讓它們緩緩順着自己乾涸冒煙的嗓子順喉而下。
就是這種久別重逢又遇上極致驚喜的喜悅,不停的沖刷着盛紅衣的四肢百骸。
盛紅衣甚至能察覺到先是識海,後是丹田,這會子都在舒展。
似沉睡的巨獸清醒過來,正在慵懶的伸着懶腰,盛紅衣覺得自己的每一寸骨頭都是酥酥的,舒服的無意識的發出一聲喟嘆。
這是什麼神仙感覺啊?
若說外面那些個山水再好,天地元氣再如何的濃郁,都與她無關,那這裡的一切,卻是全都與她相關了。
黑蓮的東西,自然也是她的。
盛紅衣睜開剛剛舒服到眯縫的眼,澄澈的眼中滿是清醒,無有一絲沉淪。
她心智早就淬鍊的越發堅韌,這等場景還不至於令她失了控或者得意忘形。
只不過,她心中不是沒有疑惑。
信仰之力呀。
黑蓮做了什麼?能讓萬民敬仰?
以至於居然產生信仰之力?
信仰之力自也屬於願力的一種,它比感激之力更加的難得和稀罕。
怎麼說呢,盛紅衣曾經在黑衫林破了七絕陣,拯救了那些五行衫以及萬千怨靈,它們走了,留下了感激之力。
那些感激之力回饋在她身上,滋養了她的神魂,使她無論是修爲還是神念都明顯得到了增長。
這樣的進步是極快速又沒有任何的痛苦和風險的。
而信仰之力,比之感激之力,更難得,它們一般是出現在得道高僧或者拯救萬民於水火的大佬身上。
而這等人,好像同黑蓮都不沾邊。
黑蓮原先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半妖,此後不知爲何投入佛門,她也沒有好好待着,反倒是成了魔?
她如何就得到這些信仰之力了?
驀然,她眼神往身後的方向一掃,厲色一閃,人已是隱在了層層疊疊的經幡後面。
她暗自道了聲惋惜,吸收信仰之力的行爲被迫終止了。
她藏於暗處,透過縫隙往外看,透亮的天光之中揹着光走進來一個黑影。
光是一個影子,便能看出氣宇軒昂、風姿瀟灑的氣度來。盛紅衣收斂氣息,把自己斂的涓滴不剩。
這人走來,全身一點威壓都沒有,宛然如進了自家的門,輕鬆寫意。
可盛紅衣不會天真的以爲他是個誤入此處的凡人。
凡人,如何進這水簾……水月洞?
爬進來嗎?
還有,凡人爲何要來祭拜黑蓮?
便是祭拜,那就好好祭拜,哪裡會這般,信步走來,輕鬆的好像不是來祭拜的,而是來見朋友的。
興許,他就是來見朋友的。
心中這一念起,便再也壓不下去了。
果然,那人就這麼哪裡都沒看,徑直走到黑蓮墓前,他盤腿席地而坐,正對着黑蓮的墓碑,甚至閒適的拿起了擺放在原處的那些供果,就開始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喝,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
盛紅衣這個位置不錯,是側面,恰好對着他的側影。
如此,她更加的大氣不敢出了。
那人來了後,先是吃喝了一通,纔開始敘話。
“黑蓮,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東西,怎麼我每次來,你都沒有動過。”
“你……究竟還在不在這世間?”
他這麼問了,聲音卻平和,並無任何質問或者悲傷等情緒,好似真的是在同黑蓮閒聊,哪怕事關生死。
盛紅衣心中嘖嘖稱奇,其實不大明白這人。
要說這人和黑蓮關係平平,那就沒有這個幾乎長在盛紅衣心巴上的墓了,盛紅衣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過,這一世等她死了,也得弄個這樣的墓。
若說關係特別的好吧,怎麼語氣這麼平靜的就說起了黑蓮的死了呢?
那人自是不知道這裡多了個旁觀者,繼續自言自語的唸叨:
“你肯定是在的,我請神狐卜過,它說你來歷不凡,若是徹底的魂飛魄散,不會如此平靜,所以至少還有一絲元靈尚存世間。”
盛紅衣再次無聲皺眉,更加的聽不懂。
什麼叫來歷不凡?
“哎,好無聊啊,黑蓮,自從你不在了,我覺得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他們現在尊我爲王又怎麼樣?異人王?呵呵,難道是我想當的?”
異人王?
盛紅衣心中明白了,這應該是黑蓮在異人域認識的朋友?
想不到黑蓮在異人域除了相依爲命的白蓮,還有朋友?
盛紅衣微微按了一下心口,壓下那裡的一絲異樣,那個夢中同整個界域爲敵的黑蓮,也是有朋友的。
而這個朋友活下來了,真好,想必黑蓮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畢竟她是個便是面對敵人,都還記得念往生咒的善良的傻瓜呢。
“黑蓮啊,這個墓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全都是按照你喜歡的一切佈置的,雖然我覺得很醜很庸俗啊。”
“我去幽冥界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你,你究竟去哪兒了,這墓合不合你心意,你過來同我說一聲啊,要是你覺得不好,我還可以再改進改進。”
盛紅衣:“……”我真是謝謝你了,黑蓮知道你這麼在背後說她壞話嗎?
而且,她覺得挺好看的,不需要改進。
“哦,還有這些經幡,自從我給道魔佛妖重新劃定了地盤,那些人就對我敬仰的五體投地的。”
“嘁,我覺得他們煩死了,我這麼幹,又不是爲了他們,純粹是爲了你啊。”
“你以前不是說了,不喜歡異人域這麼混雜,你覺得呼吸困難嗎?你想要妖跟妖生活在一起,人同人生活在一起,並且還要他們不能歧視我們這些半妖。”
“你還說,半妖很好,想當人就去人的世界當人,不想當人,就在妖的世界當妖。你看,我替你做到了,自我龏漣開始,後世半妖地位絕不會再低下去了。”
盛紅衣心中起伏更甚,龏漣?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裡聽過。
等等。
劃分道魔佛妖地盤?
異人王?!
盛紅衣猛然知道這人是誰了。
原來他是那個龏漣啊?
是他。
自他開始,荒原大陸纔有了歷史記載,似乎從這一刻開始,纔有了荒原大陸。
以前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但都是破碎的,隻言片語的,不詳不實的,甚至不知真假的。
他不僅是異人王,妖族尊他爲妖聖,他還是妖族的王啊。
所以,黑蓮原來是這麼“早期”的一個半妖麼?
盛紅衣心情很複雜。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她活到今天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個史前的……人吧?
已經震驚到完全不能用語言表達了。
盛紅衣死死的按着自己的心口,咬着嘴脣,以防自己因爲震驚太過發出什麼聲音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你的功勞,我纔不佔,他們要謝,也應該都去謝你啊。”
龏漣還無知無覺的繼續說話。
“於是,我就跟他們說了,要是謝,就去謝謝你,畢竟你說起來至少救了我四回,沒你就沒我!更沒有現在了。”
“怎麼樣?這些經幡可還行?你看了順眼不?”
“這是無相那個禿驢跟我建議的,他說這樣做,對你有好處,能給你攢願力,滋養你的神魂。”
“怎麼樣?你有沒有收到願力?那老禿驢不會是騙我的吧?”
盛紅衣心裡一咯噔,禿驢大約是個和尚吧,信仰之力是最能滋養神魂的,所以……她突然去了佛域,會不會同這件事有關?
雖然是一種自問的形式,可盛紅衣心底已經油然而生一種不可磨滅的篤定:就是同這件事有關。
原來,她能去當一朵佛蓮,是龏漣和……無相的功勞啊?
否則,她就該在那一場同歸於盡的浩劫之中徹底煙消雲散了。
“對了,無相禿驢你可能不認識吧?他是個棄嬰,在異人域流浪,過得並不好,白蓮對他有施飯之恩,他可能覺得你同白蓮是一胞雙生,找不到白蓮,他倒是願意對你抱有幾分善意呢。”
盛紅衣閉了閉眼,哪裡是因爲那幾分善意?
想必,無相是知道白蓮當時爲了給黑蓮留出生的機會,將自己最後一點魂力盡數加諸在了黑蓮身上。
他大約是認爲,他永生永世都找不到白蓮了吧?
所以,愛屋及烏,既然她黑蓮是白蓮捨去性命和神魂,寧願魂飛魄散都要保下的妹妹,那麼,他就替她護一護?!
可是,這裡的靜客,不應該是白蓮嗎?
若是她的迴歸,是因爲龏漣和無相,那白蓮呢?
又是因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