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此話說出,紅珠子之中沒有任何動靜。
盛紅衣也沒催促,依舊穩的很。
不耐煩的是青玄,它伸了伸脖子,又忍不住對着紅珠子吆喝出聲:
“喂,怎麼說?”
它的龍臉上滿滿的不耐煩,一副隨時炸毛的樣子。
盛紅衣也算開了一回眼,青龍神獸屬於木屬性。
木性柔和,生機煥發,按說青龍該是比較溫和的性子。
可這個青玄,特別的沉不住氣,也不知是這一族的問題,還是就是它的問題。
她垂着眼,靜靜等着壹前輩的回話。
穩如泰山。
魂珠之中的壹前輩簡直沒脾氣。
他其實有一種感覺,盛紅衣這態度扭轉如此之大不止是因爲焚邪,應是還有其他的原因,只不過,她不肯說,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的腦海之中,突然,紅衣男子又出現了,揣着焚邪,灑脫隨性,他懶懶的看着他,邪邪勾着嘴角,似在對他說:
你說了算。
這天殺的,死都死了,還給他留下麻煩了。
該說是他倆的孽緣麼?生前,便是到了最後關頭,殺神都沒有不信他。
可,怎麼就偏偏跟他一起看中了同一個人呢。
盛紅衣哪裡僅僅是他的福星亦或者他的救星呢?
她還是殺神的傳承!
焚邪都託付給她了,說白了,盛紅衣纔是殺神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後的牽絆。
此等身份,他還不是隻能由着她?護着她?
就如同以前,他對那天殺的也沒法子一樣。
實際上,他已經這麼做了。
無論是面對守正,還是在青玄面前。
不僅是因爲他確實挺喜歡這丫頭的,更不僅是因爲她的福星身份,還不是有一部分是看在殺神那天殺的份上?
否則,以他的冷情冷性,看中歸看中,但哪裡會如此的……慈祥?
他的口氣隨之一軟:
“那紅衣你說吧,該怎麼辦?”
這丫頭肯定已經有想法了。
他索性給她遞個臺階,且由着她吧。
盛紅衣擡起眼皮睨了紅珠子一眼,眼中快速閃過一絲驚訝,壹前輩今天如此的爽快,倒也讓她有些意外。
她總覺得實在太順利了,順利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她又看看青玄,這廝這時候轉過頭來,兇狠的瞪着她,那蠢蠢欲動的樣子就好像它馬上就要衝過來扒開她的嘴,看看她究竟要說什麼話。
盛紅衣:“……”
不僅毛毛躁躁的,腦子還不太好使,難道它就一點都沒感覺到不對勁?
青龍冢能守到現在,盛紅衣覺得該是尋真真手下留情的結果。
以它的乾脆爽快,雖然它爲人單純了些,可對付青玄綽綽……
想法戛然而止,盛紅衣已不敢想下去,她怎麼知道尋真真什麼性子的,而且這麼自然的就做出了評價?!
她微微晃了晃腦袋,定了定心神,更加深了她的決心:
“壹前輩,神木就是神木,輕易把它判定爲惡靈,將它扼殺,是不是不太公平?”
眼見着說完這句話,青玄全身的鱗片齊齊豎了起來,龍眼閃着兇光,目眥盡裂,好像要吃了她。
盛紅衣轉開眼,硬着頭皮,趕緊繼續一股腦兒往下說。
她說的速度越快,許是能趕在青玄徹底爆發之前。
饒是有了打算,她還是不自覺又慫慫的往壹前輩的方向挪了挪。
這時候只恨壹前輩太小隻了,怎麼都擋不住她。
“而且,壹前輩,你們也說過,惡靈同之前的木靈不同,性情大變,不是我要替尋木說話,而是目前這惡靈是不是原先的木靈還兩說呢!”
“許是這惡靈本就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假貨,它做下的惡事,憑什麼讓尋木和尋真真承擔!”
“你們看看外面的神木?它看起來還像神木麼?說它是鬼木還差不多,若是曾經的木靈完好,神木怎麼可能變成這個樣子?”
神木吸魂這事兒無可指摘,但盛紅衣也是真心覺得,神木的狀態很有問題。
可別說什麼神木是被青玄它們折磨成這樣的。
青玄或者青龍一族若是有本事把神木折磨成這樣,那麼它們就該有問題了。
好端端的木系神獸,莫不是自哪兒煉了什麼邪惡的功法,爲何讓青龍冢以至神木身上都充斥着死氣?
“壹前輩,我願意爲信使,去見一見木靈,看看它的情況,若是當真還有更好的法子,那我們爲何不用更好的法子呢?”
盛紅衣終於說出了她的目的,她轉而突然又同青玄對視:
“我想,青龍一族也不想青龍冢徹底沒了吧?青玄前輩想必更不想青龍冢終結在你的手上吧?”
青玄本來都要噴火了,正在腦子裡盤算怎麼避開那破珠子,把這死丫頭撕了。
被盛紅衣這般一說,他如同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涼徹心肺。
對啊,它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雖然,龍冢不行了這事兒乃是族人共知的事情,可,那又怎樣?
誰也不會想青龍冢終結在自己手裡的!
甭管是因爲什麼原因,若是這龍冢真的在它手中徹底沒了,那它青玄以後在青龍一族的族史上是什麼樣一個身後名?
族史興許還好些,外面人會怎麼想他?
千年萬年以後,後人再不會去追究它是不是不得已,只會是一個光禿禿的結果,就是它拋棄了龍冢。
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青玄驀然想到,其實它早該交了任務回到族中了。
守護青龍冢的任務本就是輪替的。
可,並沒有族人來接替它。
它也不是沒問過,然族中的意思要麼,是故作不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要麼,是勸它不要急,這龍冢之中龍息將盡,已是半廢棄狀態,沒必要再派新的族人來接替守護龍冢的任務了!
讓它且放寬心,等龍冢沒了,它就能回來了。
這些話,它以前深信不疑,雖然煩躁,但想到族中的意思,它又有了守下去的動力。
可是,它等啊等,等啊等,卻什麼都沒等到,等到它自己都受不了了,開始尋人帶它出去……
饒是這樣,它也同族中說了,可族中毫無迴應。
偶爾幾句,也還是曾經那些話,毫無新意,更沒有誰有個準信給它。
以前,它傻,可今天,盛紅衣的話如同當頭棒喝,點醒了它。
它愣怔在當下,興許自己都不知道,它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徹底扭曲猙獰。
它想跳起來怒斥盛紅衣,說她胡扯。可,無論它怎麼使勁,它的身體都動不了。
一切原先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者它從未往這方面想的事情,再帶入了這樣的想法後,變得順暢起來。
它們,怎麼能這麼對它?
它難道不是它們的族人麼?
何其忍心?
居然將它當做棄子,拋了。
它不知道的是,它的龍眼之中,陡然瀰漫上兩泡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它們何曾想過它的死活?
青龍冢屬於幽冥界,它們想要進冢,只能是以龍魂的方式進入。
這是規矩,不同等級的界域,是不可以穿梭的。
莫說從神界去荒原大陸了,便是神界同比它低一級的天界,也不能隨意穿梭。
畢竟,修爲境界不同,便是有界域的結界壓制,可是眼界、境界並不都是由修爲決定。
它們依然會成爲這個低等界域頂峰的存在,力量無法控制,無可壓制,就會對低等界域造成毀滅性傷害。
所以,便是青龍冢屬於它們的族地的一部分也不能逾越了規矩。
而它的身體便會被封印在神界之中。
可身魂分離,短時間還成,長時間下去,它的身體便會因爲缺少魂力和神力的滋潤而出現問題。
興許以後龍魂歸位,身體的哪個部位不好使了也有可能。
而它確實離開它的身體太久太久了。
以前,它對青龍一族忠心耿耿,自不會往這方面想。
可是現在!
它們根本就不管它未來是什麼結局,甚至還想着它永遠回不去神界纔好吧!
畢竟,若是它借了人身出了這青龍冢,等同於斷了它回到神界的唯一渠道。
在這荒原大陸,便是這裡是一個低端的界域,可它的魂力依舊會因爲得不到補給而不斷消耗。
它只會越來越弱下去。
未來,它該何去何從,便是還活着,它興許一輩子都回不去神界了。
若是青龍一族真的是打着把它當做棄子的主意,它們甚至會從中作梗,絕不會讓它有機會回到神界。
盛紅衣沒料到青玄突然哭了,大大的眼框之中,完全沒了兇光,只剩下委屈巴巴的淚漣漣。
艾瑪,盛紅衣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沒法子,青龍一族的長相併不恐怖,青玄的龍魂也不特別大,這會子還帶着鼻青臉腫的滑稽。
青玄哭的都抽噎了,顯然是真傷心了。
她不由想起了青玄的做派,雖然有些霸道,但要說它多麼的壞也沒有,甚至看起來有些蠢蠢的。
她又不是鐵石心腸,看到此情此景,難免有些惻隱之心。
得虧它是佔了自己長相和性格的便宜,這要是換成一個原本兇巴巴的大漢在這兒哭,盛紅衣只會鄙夷。
男子漢大丈夫的,還沒到最後的絕境呢,哭甚哭?
於是她轉而安慰了青玄兩句:
“罷了,莫哭,古話不是有說嗎,……龍生要想過得去,頭上總要帶點……鍋!”
她振振有詞,信誓旦旦,說的她自己都信了。
青玄:“……?”有嗎?它怎麼沒聽過,還有,帶點鍋是幾個意思?
它皺眉凝思,連眼淚都不往下掉了。
紅珠子動了下,實則,在看不見的裡面,壹前輩白眼都翻上天了。
這死丫頭胡謅的本事是真的厲害。
青玄肯定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依稀有點懂了。
她老喜歡把“背鍋俠”幾個字掛在嘴邊來着,起初他老壹完全聽不懂,後來她說的多了,他就忍不住問了。
結果,他總算明白,原來這背鍋俠的意思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代替別人受冤枉的倒黴鬼。
嗯,如此說來,形容青玄倒也貼切。
嘖嘖嘖,青玄這傻子,他其實不太瞭解它們青龍一族的情況。
雖然以前有過相交,但人家家族中之事,青玄不願說,他也沒有窺探旁人私事的興趣。
今兒聽盛紅衣提了一句,再結合青玄的表情……
壹前輩暗暗嘆了口氣,怕是正中靶心呢,否則青玄哪兒能這樣?
他本來還尋思着,由着盛紅衣了,那青玄這邊如何安撫?
這傢伙火爆的很,真惹毛了,它可是不管不顧的,到時候,他也吃不消啊。
他雖然比它厲害些,可大哥不笑二哥,都是強弩之末,它真要是發起瘋,他也是很頭疼的。
沒想到,盛紅衣自己解決了,就靠一句話!
殺人,誅心!
誅心,頃刻間便能瓦解敵人的意志而不費吹灰之力。
現在他便親眼觀摩了一場,相當精彩。
眼見着青玄蔫兒了,壹前輩話到嘴邊,安慰了一句:
“別哭了,醜死了,給小輩看見,丟人不?這都不是事兒?我說不管你了嗎?不是還有我在麼?”
壹前輩說完自己忍不住都愣了,話說出來,他才反應過來說了什麼。
他怎麼會說出這些話?
他以前多麼冷血之人,萬年的磨礪,倒是把他性子之中的冷硬給磨軟了?
還是說,他就是這些日子同盛紅衣在一起,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受她影響,浸淫了她的習性,變得嘴毒心卻不夠硬起來。
哪怕青玄是他的舊交,哪怕壹前輩答應過同盛紅衣談判帶它出去,然,這要是換成曾經的他,他完全可以翻臉不認賬。
這世道,強者爲王,失敗者就該埋在廢墟里,值得誰人同情?
可是現在?
壹前輩心中困惑不減,他到底爲何說了這些話,也不覺得後悔?
當真是被盛紅衣影響了性子?
不能吧?
盛紅衣跟着壹前輩的話音,順勢擺擺手:
“對嘛,我們不都在麼?有問題一起解決!”
她急於去見一見尋真真,否則她心中一直不安定。
敷衍的安慰了一句,她立刻拉回了話題:
“壹前輩,你還知道木靈的位置麼?可以帶我去麼?”
壹前輩從自己的思緒之中被打斷,他還未完全回神,一時沒有回答,他還真不能確定。
卻說,青玄突然開口:
“你真要去?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