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騰愁啊,還是越想越惆悵。
因爲它自知什麼捲鋪蓋逃跑只能是說說而已。
它跟紅蛸不一樣,它是生生世世要和主子鎖死的。
這般,它不由在心裡又暗搓搓的怨怪起了主子來。
怎麼說呢,南爺還是大意了。
大約在三十年前,南爺在大殺四方之後,終於覺得,小主子在人界生活的時間差不多了,就想要去接小主子回妖城居住。
畢竟,除了麒麟一族需要繼承人,中妖城同樣需要繼承人。
若說,南爺剛開始當城主之時,有不少妖族還各種反對甚至嗤之以鼻,那麼二十年功夫,整個中妖城已經徹底是南爺的囊中之物了。
這是在整個妖界,從未有過之事。
畢竟,其餘四大妖城,便是都有城主,可是比起城主,妖修妖獸們更願意聽妖族門派的話事人的話。
城主們看似是輪值的,以神獸血脈爲條件,但,實則城主們背後都有支撐自己的門派和家族。
可,南爺不同,他不屬於任何門派,曾經的麒麟族還是隱世一族。
他僅僅花了二十年功夫,就把原本不屬於他的地方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這等戰績,足以震懾整個妖族,讓那些妖們閉嘴。
而南爺的繼承人,小主子,有南爺這樣的父親開疆拓土,未來的身份地位,自是沒得說。
二十年,若是對於小麒麟來說可能真的如同白駒過隙,不值一提,畢竟麒麟神獸數百年纔算長成少年。
可,小主子不同,他有一半人族血統,二十年,他已經長大了。
白騰其實再回首替主子覆盤此事,它覺得,從這裡就出問題了。
小主子不是小孩子,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記憶,如何面對一個陌生的父親?
縱使他同南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每逢月中,他的麒麟血脈覺醒,會幻化出本體。
可,他生在人族,天生具備人族形體,學的是人族功法,吃的是盛家的米,受的是盛家的教導。
在他心中,他的親朋好友都是人吧。
盛家人,季家人,還有玄塵門,纔是他的“同類”。
對突然出現的南爺和它們,完全沒有任何的親情。
更甚者,他是戒備的。
再說了,棘手的不僅是小主子,小主子後面還站着個親孃呢。
南爺要麼不出現,隔了二三十年,突然出現,一出現就要帶走小主子,這肯定會讓玉妃夫人覺得,他是要搶孩子。
當然啦……事實也確實如此。
此番舉動,大大得罪了玉妃夫人。
母護子,自是窮盡一切。
他因此遭到了強烈的抵抗。
白騰至今想起那場景依舊頭皮麻麻的,有一種劫後餘生之感。
要知道,二十年,盛家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有季家在盛家身後撐腰,而玉妃夫人作爲盛紅衣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小主子作爲盛紅衣的親外甥。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南爺還真使不得強硬手段。
於是,第一回合,他以失敗告終。
此後,南爺在碰壁次數變多後,終於變聰明瞭一點,學會了些許的迂迴。
可是,玉妃夫人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溫柔可人的女子了,她變得同盛紅衣一樣的兇悍,無需旁人撐腰,這些年,居然愣是同南爺糾纏的有來有回。
不僅如此,白騰越發擔憂的發現,自家南爺越來越處於下風了。
白騰困惑的皺了皺鼻子,它就有點看不懂了。
爲何,南爺如今吵架功力越發的退步了,甚至,它覺得南爺欠的慌,人家玉妃夫人都明確對他表示不歡迎了,他居然覺得人家是什麼欲拒還迎?!
還上趕着去招惹人家。
白騰作爲旁觀者,雖然它是站南爺的,可它還是想說一句,南爺是不是想太多了。
真的欲拒還拒,好比它之前認識的若干母獸朋友,白騰雖然以前挺傻的,可,誰都會進步,尤其是它這種一心向上的上進天馬。
這些年它自詡學到很多,早就練就了一眼鑑別真假的本領。
它無數次的提醒南爺,正面說,旁敲側擊說,欲拒還迎真的不是玉妃夫人那樣。
可惜,南爺他不信啊。
這般大意,白騰私底下已是給南爺打上了“危矣”的印記。
等盛紅衣一旦歸來,一個玉妃夫人都對付不了,更何況還有一個比玉妃夫人更難纏的!
尤其那小主子,早前大約聽過不少盛紅衣的事蹟,對這位姨母很是推崇。
不過,白騰又想到剛剛南爺的古怪,它又忍不住心生一絲期待,莫不是主子終於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了。
他終於決定從長計議了?
雖然,白騰覺得遲了點,但有總比沒有好,它還是老懷彌……
咳咳,老懷什麼彌慰?!它正風華正茂呢,比主子要年輕很多好麼。
哪裡像主子偏要老牛……啊呸,它又說錯話了。
這得怪紅蛸,誰能想到以前在妖族沉默寡言到極致的大蜈蚣去了人族如此的放飛自我?
她現在居然同灰珏一起合夥做起了話本生意。
還給它捎了不少。
它現在完全沉浸在話本之中拔不出來了,同它妖族的那些朋友都沒有共同語言了。
它們都說它說話奇怪,它們聽不懂來着。
不過,它思緒忍不住又飄遠了,紅蛸是時候給它捎新書了吧,天知道故事講一半是多麼喪心病狂之事?
它最近因爲沒有等到最新的話本子,連它最愛的玉鱗草都吃不香了。
麒南本來是心有所感,他心口火熱,總覺得有個聲音自靈魂深處發出,讓他不由自主的就服從它的命令,驅使他去鬼火渠。
若不是他意志力強悍,快速清醒,控制住自身,他怕不是這會子已經被召喚了!
他心中何等的吃驚?!
是誰,在召喚神獸。
而且,是麒麟獸。
麒麟,地位崇高,戊土麒麟更是其中之最,除了神界之人,何以能被輕易召喚?
便是神界,也不是人人都能召喚他們麒麟一族的。
正是因爲匪夷所思,所以他才如此的驚悸。
退一萬步說,把血脈問題先放在一邊不提,他乃是十階大妖,在荒原大陸已是相當頂尖的存在。
能召喚一個十階大妖,又是怎樣的存在?
鬼火渠那塊地界,什麼時候冒出一個這樣的人物了?!
殊不知,是麒南誤會了。
召喚他的正是盛紅衣,盛紅衣召喚的也不是他,不過是麒麟神獸。
而麒南有麒麟血脈,不過是因爲距離太近,被引動了血脈。這種感覺,就好比青玄和祖龍。
盛紅衣召喚祖龍,青玄也有血脈沸騰想要追隨之感。
這件事,其實和盛紅衣沒有什麼關係,她甚至都不知道。
但和妖族自己的規則有關。
妖族看中血脈。
血脈高的對血脈低的天然具備壓制力,而血脈低者天然會對血脈高者擁護和追隨。
通俗的說,便是血脈高者做什麼事情,血脈低者也會被吸引着一起去做。
這就是血脈壓制,代代相傳的傳承。
可這種情況實在太罕見了,尤其,在麒南看來,召喚十階大妖已經不可思議,哪裡還能想到血脈壓制這種罕見的可能?
是以,順理成章的,麒南自然如臨大敵,想多了。
畢竟,麒南雖然壓制住了自己,可他心中忌憚,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
他心中默唸着鬼火渠,想着是不是要去看一看。
這個地界他知道,是幽冥界冥猿的地盤。
但,冥猿這種東西,壓根不在他眼中。
只是,事情一旦牽扯到幽冥界,他便不得不多想了。
尤其,把能召喚十階神獸這件事和幽冥界結合在一起看!
麒南越想心越沉。
他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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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此時,白騰這個不長眼的突然就打斷了他的思緒,問他如何了!
他倒也沒生氣,還心說白騰雖然跳脫,但腦子確實好使,加上主僕自有信任,白騰確實是他的得力干將。
他正煩心呢,既然白騰問了,那麼同它說幾句也無妨,興許還有不一樣的見解,能給他點啓發呢。
卻是,白騰就問了一句,自己反倒是兩眼迷離,一看就不知道又想到什麼去了!
“哼。”麒南臉微沉,已見不悅。
麒南覺得,他人生的轉折點就是遇到盛紅衣那一年。
自那一年後,他身邊的下屬一個比一個不聽話,還有盛玉妃和盛焱!
真是豈有此理。
他倒是沒想到他和白騰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果然是主僕多年,想事情都能想到一處去呢。
他就這般簡簡單單一哼,威懾十足。
這麼多年,麒南早就積威日重,再也不是五十年前他剛當上城主那時候的溫和了。
那不過是僞裝的表象,實際上的麒南,同溫和可完全不沾邊。
白騰被這一哼,嚇得大夢初醒一般,它立刻端正的站好,半拱着身子,臉色毫無違和的轉爲正經的嚴肅。
它是南爺心腹,雖只是一哼,但白騰已經明白,自家主子心情不佳。
什麼時候能開玩笑,能隨性些,能同麒南沒大沒小的聊會兒,這個尺度,再沒有比白騰這些個心腹能把控清楚之人了。
而這種時候,顯然不是。
白騰忽而正經,隱約間,心中卻不免有些失望。
看來,南爺剛剛應該不是在想玉妃夫人和小主子的事情,否則不該是這樣的態度和表情。
白騰懂得收斂了,麒南垂下眼,沒再發作。
心腹到底是心腹,白騰的性子他十分了解,自是很給幾分顏面的。
只不過,到底是失去了再談被召喚那事兒的興致。
“蓮池住持要來,我讓你找菩提妖要的萬年菩提手串都要到了沒有?”
正事兒白騰自是不會耽誤,蓮池住持來了,那麼盛玉妃也要來了。
麒南自信的勾了勾薄脣,白騰一副沒出息的如臨大敵的模樣實在丟人。
他就說盛玉妃欲拒還迎吧?
瞧瞧他最近忙活了一陣,有一陣子沒聯繫她了,她就迫不及待的來了。
“拿到了,還給玉妃夫人要了一串兒,不是萬年的,只是千年菩提手串,但品相極佳,嵌了彩貝,非常漂亮。”
這就是白騰的聰明之處了。
它心中不贊同歸不贊同,大面上,它卻也能揣摩出主子的心思,將他沒說出口的事情給辦的漂漂亮亮的。
看南爺這情況,是要在一條道走到黑了。
既如此,在南爺心中,玉妃夫人是欲拒還迎,而他“樂於同她把這齣戲演完”。
在南爺心中,爲他生下小主子的玉妃夫人自是在乎他的,如此鬧騰,不過是憤怒於他不管不問那麼久罷了。
……
這其中許許多多南爺的自信宣言,白騰不予贅述。
就這些,在白騰看來,就很難評啊。
可,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身爲主子身邊的得力干將,只能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唄。
既然南爺對玉妃夫人興趣濃厚,那送玉妃夫人禮物,想必他會高興。
果然,它這神來一筆,徹底讓麒南的不快給散了:
“嗯,還是你小子主意多,莫要忘了,還有一位靜客小師太呢。”
這就是肯定白騰的做法,順便提了兩句靜客,也算是提醒下屬注意禮節罷了。
“是,我也爲靜客師太備了禮。”
白騰在心中暗暗長舒一口氣,幸好它足夠機智。
中妖城主僕之間的對話藏在城主府之中。
趕路的盛玉妃卻噴嚏連連。
靜客忍不住擔憂:
“玉妃姐,你不舒服嗎?”
就連蓮池,都看過去一眼,關心之情絲毫不作僞。
此時他們在蓮池的玉蓮飛舟上,日行千萬裡。
化神佛修的速度,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的。
盛玉妃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臉色不大好: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一個討厭的人,沒忍住。”
她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她和麒南之間會相處成這樣。
她眉宇間閃過絲絲不耐。
堂堂城主,怎麼活成了一張狗皮膏藥?
若不是她實在想妹妹了,她是真不願意來此地的。
那廝詭計多端,且說話真真假假,不見真誠。
曾經那個體貼又公子無雙的男人哪怕是僞裝的,也至少讓她看的心情愉悅,賞心悅目。
而今這個,爲何不過區區幾十年,他就能變得如此油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