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的消息如風一般傳回了宗門。
聽到消息的衆人無有不驚。
鬆崖掌門如何也沒想到,盛紅衣是這麼回來的!
而,最讓人惱火的是,兇手如何,卻是沒法討回公道了。
都說這重創盛紅衣的是衡蕪鬼城的守正。
可,守正死了,化爲粉末,煙消雲散,想尋仇都查無此人。
更讓人氣憤的是,守正是沒有任何家族親緣之人,衡蕪鬼城更是不受幽冥界的任何一方管控,甚至隱約凌駕於整個幽冥界的存在。
就是想尋到仇人爲盛紅衣討回公道,都求告無門。
然而玄塵門、季家還有盛家,都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
不管怎麼說,該追查的追查到底,哪怕無有進度,也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這些個事兒也不是一日兩日的,那需要漫長的光陰。
卻是,一時間,原本神秘到世間沒幾人知道的衡蕪鬼城,突然闖進了所有人的視線。
沸沸揚揚的,數年以後,更是衍生出許多關於衡蕪鬼城的傳奇故事。
而盛紅衣,卻如一朵開在枝頭極盡燦爛的花,在最燦爛的時候突然零落成泥,一時消息傳出,衆人皆是震驚可惜。
初時,有人來探看,甚至絡繹不絕,但得到的都是謝絕訪客的消息,還有那些陌生人,只不過當一個故事去聽,聽完道一聲可惜的話。
很快,盛紅衣的名字,除了親近的友人親屬還記得,這世上再沒有什麼人記得她了。
世界就是這麼的殘忍,歷史的洪流在滾滾向前,萬物生靈在其中如同沙礫一般渺小。
除非是站在頂端的那些個大佬,如殺神,或許在千年萬年後有些零星之人還記得和懷念,那些中途而半道崩殂之人,都會隨着那洪流一道遠去,終至了無痕跡。
便是殺神,這世道之中記得他的又有幾人。
而其實,他的好友魍原、光昌等人還在,他的焚邪也重新現世了,而他的敵人其實也還活着……
這般,能說出他的生平經歷,知道這麼一個人曾經有血有肉的活着的,也就零星的十數人罷了。
玄塵門,一代又一代,這一年,新進的弟子還不少。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孩子,一個姓王一個姓樊,都是白霞城的大世家子弟。
其餘的孩子,便不是白霞城的人,但能入玄塵門的,不是資質極好的,那也是修仙世家出來的。
誰都有傲人的一面,看到有人如此受追捧,那自然也有看不慣的人。
都是至少一個家族甚至是一個仙城都有名的人物,憑什麼有人就要站在最前面。
“要我說,本少爺這回定是要進秀水峰的,我可跟你們說哦,你們可別跟我搶,就是有人跟我搶,我也不會客氣的!”
說這話的孩子是碧霞城衛家子弟。
碧霞城本就是白霞城鄰城,雖然沒有白霞城那般是玄塵門第一仙城,那碧霞城也算是數二數三的存在。
衛家就是碧霞城第一家族,因此,衛耀鳴也有自傲的資本。
他是這一路上最看不上王樊兩家子弟的。
這話,與其說是說給其他人聽的,不如說是說給王清月和樊栩聽的。
尤其是那個王清月,聽說她的祖母就是季家人,她又是難得的單水靈根的資質,同季家人那是極像的。
誰都知道,這些有厲害的峰主坐鎮的峰頭,能收一個弟子已是極限。
若是被王清月佔了,他就一點希望都沒了。
而,他就是想進秀水峰。
這自是有原因的。
一來,秀水峰峰主都是季家人,季家是什麼家族?
那就是玄塵門的宗內家族,季家人看起來低調,似乎只盤踞在秀水峰,可這卻是做給外人看的。
別看季家人修爲不算高,除了那高高在上似在雲端,只剩下傳說的季秀水,季家這一輩兒,至目前爲止,修爲也只到元嬰罷了。
但,季家人在玄塵門不少機要處都有參與。
好比藏寶樓,藏寶樓之中是玄塵門歷代典藏所在。
別看這地方似乎是個清水衙門,可能入其中的必得是玄塵門心腹之中的心腹。
還有鏡門,但凡只要想挖出的機密,來鏡門就對了。
若是鏡門都沒辦法知曉的事兒,那大概這世上不僅再沒有活人知曉,連隻言片語的典籍興許都沒有了。
職能決定地位。
鏡門如此重要,在玄塵門的地位不言自明瞭!
而這樣的地方,竟然都有季家人蔘與其中。
衛家家主耳提面命,要衛耀鳴有機會一定要同季家交好。
若是能以後尋一個季家姑娘做雙修伴侶再好不過!
衛耀鳴思來想去,近水樓臺先得月,若是能進秀水峰,他的事兒就成了一半了。
這第二點嘛,誰都知道秀水峰是除了掌門所在的主峰,玄塵門地位極高之處了。
這倒不僅是因爲季家人,聽說如今的峰主季乘風當年有個天資極高的徒弟,雖然後來突發變故,大約是死了,但據說她給宗門留了些好東西。
且這位交友甚廣,因爲她,玄塵門同十大宗門的好幾個門派,譬如淨壇庵都保持着不錯的聯繫。
看她的香火情,宗門對秀水峰多有照拂。
秀水峰的弟子在宗門無論是地位還是供奉,都隱隱樂於各峰之上。
他衛耀鳴可沒吃過什麼苦,自小錦衣玉食的長大,既然有這麼個好去處,他肯定要佔爲己有的。
他這話說完,圍在他身邊的人之中總有諂媚的,當下道:
“哎呦,鳴哥你放心,這誰也沒資格同你搶不是麼?”
秀水峰吶,縱使搶也搶不過吶!
撇去那些個並不太懂這些,只是懵懵懂懂的因爲資質不錯被選拔進宗,目前還處於好奇階段的人。
世家子弟,倒是心中都有數,甚至有那遠見的,早就提前拜了山頭了。
但還真就沒聽說誰敢把秀水峰當成自己的選擇的。
秀水峰自峰主而下,都似同外界並無什麼交集。
這般,好像已經百年了。
他們好像只是生活在傳說之中,外面甚少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是怎樣的人。
低調、神秘是他們的標籤。
他們峰上倒是也收人的,可是,這收人與否也不確定。
並不是每一次選拔弟子之時都收人,也不是每一次收人都在宗門大開山門選拔弟子之時。
更多的時候,他們似很隨性,興許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裡就扒拉出一個人來,號稱是秀睡峰弟子?!
這百年來,自不是無人想要提前拜個山頭,送個重禮啥的,爲的是將自家的孩子送入其中。
可是,竟然沒有一個成功的。
慢慢的,衆人也就歇了心思。
不歇了心思能怎樣?
季家人,是誰家能得罪的起的嗎?
畢竟,連掌門都向着他們呢。
衛耀鳴這話說完,就得意的看了王清月和樊栩一眼。
豈料,這兩人好似沒聽見,自顧自的說着話,儼然自成小團體,不把別人放在眼中的樣子。
衛耀鳴氣不打一處來,直指王清月:
“我說,這位王仙子,聽聞你是白霞城王家小姐,你這次意向爲何啊?可想進秀水峰?”
王清月眉頭一皺,莫名被一個不相干的人點名,真是很煩!
她討厭跟這麼多人在一處。
“我去哪裡與閣下何干?”
她連頭也沒回,說完這句,便不說了。
“你……”猖狂,實在猖狂!
王清月沒說什麼,樊栩先不耐煩了,他一拱手:
“這位兄臺,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到時候各憑本事就是!”
他和王清月都是白霞城人,自小年紀相仿,甚至算得上一道長大。
清月外表清冷,內裡最是暴躁。
這姓衛的明顯惹的她不快了,他若不是阻止一翻,下一刻待清月爆了,到時候那姓衛的會更倒黴。
未進門就惹出事兒,若是被逐出來了,那可太丟人了。
無論王家還是樊家,都丟不起這人。
不過,樊栩看了一眼王清月,這人吶,倒是真想進秀水峰呢,但她想拜的是那位至今不生不死的人呢!
衛耀鳴還想說話,到底是在最後一剎想起了家主耳提面命的叮囑,剛進宗門不能惹事兒。
這還沒進宗門就惹出事端,打一架事小,若是害得他沒法進秀水峰,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終究不是個沒頭腦的人,忍了又忍,在心裡把王請月和樊栩都腹誹了許久後,才勉強嚥下這口氣。
哼,來日方長,待他得償所願,必要這兩人好看!
他們鬥着嘴,帶着他們的執事弟子一言不發,只是在季耀鳴說自己要進秀水峰的時候沒忍住,嘴角撇了一下。
這可真是大言不慚啊,不過他已是見怪不怪了。
他當接引小弟子的接駁人,好幾回了。
如今才哪到哪兒啊?
這會子只是進宗門的第一步。
先帶大家夥兒欣賞一下宗門各峰的瑰麗風光罷了。
至於進哪個峰,首先需要各峰自己挑選,另外還得進行考覈。
哪裡是想去哪兒就能去的?
不過,總有些新進弟子這般。
初入宗門,意氣風發,心高氣傲也很正常。
再者,人往高處走嘛!
不過,若是秀水峰那麼好進,他也想進呢。
據他所知,今年秀水峰好像沒有進人的風聲。
想到峰中情況,也是,那位傳奇人物至今不醒,但據說情況比之百年前忽有了顯著的好轉,整個秀水峰哪有心思這時候進人呢?
秀水峰上,傳奇人物盛紅衣依舊百年如一日的躺着呢。
今兒個來陪她的是盛焱。
盛焱到底是盛家養大的孩子,長着一張麒南的臉又怎樣,他可沒有離開盛家的意思。
自盛紅衣歸來,盛家還有秀水峰就達成了共識,每天得有人陪着盛紅衣。
這躺着的人嘛,總怕有什麼變故,陪着大家也心安。
原本,季乘風等人還以爲,這種苦差事恐怕沒多少人能堅持。
沒想到,來陪盛紅衣的人就沒有間斷過。
甚至有時候,一天還不止一人在。
就這麼一晃百年,都過來了。
從一開始,盛焱就沒有缺席過。
外界無論是風起雲涌,秀水峰宛若一片淨土,一片安寧祥和。
盛焱一邊給盛紅衣捏一捏胳膊腿,一邊自言自語的同她說着話。
他倒是個話多的,啥都說。
說的可多了。
“小姨母,你知道嗎?現在外面可亂了,那魔域,之前奪我們道門修士的靈根,如今更是不裝了,他們是有目的的妄圖將我們道門滅族呢!”
“道魔之戰,大約又要開始了!”
這百年,已是有過幾次不大不小的衝突,兩方各有勝負,但這回,魔域好像比之之前更加猖狂了!
“聽說,他們同幽冥界,還有妖族都聯繫上了!”
“整個荒原大陸都亂了呢!”
“對了,小姨母,前陣子,李玄風前輩和魍原前輩不是都來過麼?他們跟你說了啥?”
“哎,我娘又要忙起來了!這一打起來,我娘就忙的不行!”
“真要再打起來,我肯定也得去,我現在都是金丹真人了,沒道理縮在後面,就怕到時候沒人照顧你!”
“不過應該不會,就算沒有別人,榕汐和金朵兒可以陪你嘛!”
盛焱兀自喋喋不休,卻是沒感覺到某人的指尖輕輕的顫了一下。
盛紅衣是真的沒想到,自己還有意識回來的那麼一天。
第一個感覺就是累,有一種疲乏到極致全身骨頭都散架的感覺。
她此時還不知道今夕是何夕,連自己是誰都有一瞬間的蒙圈。
然後,耳朵裡就傳來有人喋喋不休的說話聲。
小姨母長小姨母短!
這幾個字,好似開啓一切記憶的閥門。
閥門打開,記憶如潮水涌回。
原來,她是盛紅衣。
當年,她被那守正的主人給攔住了,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百年後甦醒,竟然連記憶都沒丟麼?
盛紅衣想動動嘴,叫住面前的孩子,可發現她還沒法動嘴。
她又想動動身體,告訴大家她醒了,可是腦子和身體似乎還沒有很好的連在一起,反正她就是動不了了。
這般,她便放棄了,罷了,恰好讓她覆盤一回,自己是如何了吧?
百年光陰一晃而過,而她渾渾噩噩,對於自己爲何活過來,一點都不知道。
好在記憶還在,雖然有些混亂,但理順也就是時間問題。
一百年都過去了呢,她也不差這點兒理順記憶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