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卷 第八章

事不宜遲,米嘉與季笑白帶着一干人等去了殮屍房。由於此前縣裡唯一的法醫中風住院,這纔有了讓他們先檢驗屍體的機會。發現屍體的是每日趕海人,據他說,死者是今晨漲潮時被衝到岸邊的,那時他剛敲完礁石上的牡蠣,到海邊撿海帶。他看到隨着海帶一同衝上來的是一個脹得白白胖胖的無腳死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警察到了之後還見他腿肚子直打顫。

米嘉和季笑白查看屍體,米嘉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躺在這裡,眼睛澀了澀。緊閉雙眼之後突然睜開,再不見任何傷春悲秋,只見雙眸冷冽清澈。她時不時翻看着死者衣物,按了按她的肚子,翻了翻眼皮,又查看了她的頭髮了鼻腔等處,最後在她的右臂上輕柔地撫了撫。

季笑白和米嘉去見這唯一的證人,那個趕海人。此時,那個目擊者仍舊一幅驚魂未定的樣子,雙目發直,季笑白與他對視了一眼,一字一頓地說:“仔細說一下你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看着季笑白那鎮定眼神,趕海人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把看到的都說了,當他提到“也不敢拿纏在屍體身上的肥厚的海帶,只帶着一兜牡蠣”的時候,米嘉眼睛一亮,似想到了什麼,隨即趕緊翻看,而後又眯了眯眼收回手繼續深思。

許久後,米嘉與季笑白二人錄完口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朝着會議室走去,該是疏理案情的時候了。

季笑白才發現,只有米嘉跟在他身後,而查看屍體時也只有他們兩人進了停屍房,其他的人都遠遠的躲開了。而他們走的匆忙,身旁也沒有法醫,記錄員也沒有,就這麼兩手空空的進到會議室。

會議室內的警員們都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警員小張怯怯的站起來,張嘴道:“隊長,以往屍檢和驗屍記錄都是鄒醫生和他的助手完成,我們都不曾進去”。

季笑白淡淡看了他們一眼,說:“如果沒有法醫,警察就不用做事了?”

這一句問的輕,但是威嚴不言而喻,他們頓覺臉上無光,紛紛低下頭去。

米嘉不願見季笑白耀武揚威的樣子,也不忍見同事們如鬥敗的公雞,她成功插開話題,打破尷尬,輕咳了聲說道:“死者是一名女性。”

這時靜得可聽針落的會議室裡突然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卻晃若未聞,繼續說道:“我認識她,她名叫時嬡。”她瞭解衆人疑惑的目光,主動說“我的朋友時翹的妹妹,她的右臂上有一枚刺青,雖然有刺青不能證明什麼,但這是她跟時翹上學時打工的第一筆工資爲了紀念和慶祝刺上去的,印跡獨一無二,不會有類同”。

說着,她把刺青的花樣描了下來,季笑白低頭看去,再對比女屍手臂上模糊的印跡,隱約間確有相似。

米嘉繼續條理清晰地說:“當然,還要做一個DNA鑑定,以確認正式身份。”

話音一落,衆人齊刷刷的看向她,像是找到了某個關竅,又似發現了珍寶。米嘉面色一紅,輕咳一聲,當說到“我翻了她的身”的時候,警員們的眼睛睜的更大了,一臉的不可思議,這個小姑娘看着嬌小,大大咧咧,沒想到真是個傻大姐,膽肥的狠。

季笑白環顧四周,手指一下一下的點在桌子上,打斷了警員們東拉四扯的思緒,冷俊的面龐朝着米嘉擡了下下巴,“繼續”。

米嘉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翻了她的衣物,口袋裡並無值錢東西,但這也並不能證明是劫殺,因爲劫殺不會人死了之後,再切了她的一雙腳。”

“給她翻身後,我查看了她的背部,發現屍斑並不明顯,不排除被水泡過之後的原因。”米嘉工作時篤定的眼神那樣堅毅,光芒耀眼。

久不開口的季笑白插話點頭道:“屍體被大量海藻包裹,而因海帶食用和藥用價值會有規模地養殖,像纏着這麼厚的海帶早上不常見”。

米嘉訝然,居然他也發現了。她當時看到時媛身上纏着厚厚的海帶的時候就知道命案應當發生在昨日。因爲那麼大片的海帶若衝上岸一定會被拿走,加工賣錢。而屍體身上的海帶又厚又大,顏色鮮褐,又有較多黏液,可見分泌不久。若是前一日這樣大又新鮮的海帶早被撈沒了,哪有機會纏屍體呢?也更不會有趕海人去海邊撿海帶碰上屍體的事了。

確定了案發時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發現屍體的時間越早對案情的偵破越有利,會爭取更多時間找到兇手,大家工作的難度也不會那麼大。米嘉又將其他的看到的細節也說了出來,時不時加上自己的判斷和分析,包括死者口腔和腹腔並無積水和異物,讓這一干人等繼續佩服和感嘆。

經地米嘉和季笑白配合着述說案情之後,大家又就記錄的事項和拍攝的照片細細對比並討論了一番,暫定案件爲拋屍殺人案,死者是死後被拋屍入海的。

疲累了一天,又是看屍體又是動腦子的,米嘉雙手雙腳都懶得動。待她把自己扔在牀上舒服的哼了哼後,接到了她老哥打來的電話。

米嘉慵懶地餵了聲,哥哥便還是老生常談的勸米嘉回家。

米嘉實在懶得說話,沉默了半晌,一改以往的陽光笑容,神情沉靜,低低的說道“不,我現在不能走,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要辦到。”

說完米嘉便不奈的掛了電話。

翌日,米嘉接到了季笑白的電話,不用去警局直接去案發現場。

雖然是在海灘發現的死者,但那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不過去看看可能會有所線索。

抱着僥倖的心理二人早早奔赴海灘,由於還很早,初秋的早晨海岸邊仍然很清冷,海風一陣一陣,玩的人、晨練的人都很少,趕海的人居多。那些人因打撈了豐富的海物而雀躍不已。

米嘉攏了攏身上的大衣,呼出一口白氣朝着沙灘上已經進行勘察的季笑白而去。

這日季笑白穿的是一件灰色的短款尼大衣,光看長相倒是挺斯文,但是……米嘉想到他平日的行徑,打了個冷顫,決定不能再這麼想下去了,他可不是個白麪小生,嘴毒腹黑得很。

季笑白查看了一陣,並無所獲。看到米嘉過來,淡看了一眼,問:“你發現了什麼?”

米嘉不想理他,但爲了好友也爲了時媛,據實說道,海岸被海水衝的什麼都不剩,沒什麼收穫。

季笑白不語,似對這個答案不滿意。隨即聽米嘉說“我想到個突破口”。

季笑白看她得意的樣子,知道她想到了什麼,眼裡有了笑意,點點頭,定定地看了看她,說:“走吧。”

季笑白到警局後隨即讓警員給海洋局打電話,問近兩日海水的具體情況,據此分析潮汐海水的流動方向。

米嘉一直憋到現在,也沒等到季笑白問她到底發現了什麼突破口,而是直接切以要害海洋局。心裡一陣氣悶,此時像是找到了出口。還未等警員打電話,她便在一旁閒閒的說道“潮汐潮汐,白日是潮,夜晚是汐,一般每日兩漲兩落,而潮型分多種,半日、全日、混合型,我們這裡地理偏南,屬混合潮型,因此 一月內有兩潮有一潮,恰好近日是一潮時”。頓時各警員對米嘉的崇拜如濤濤江水滾滾而來,而季笑白也眼中帶笑,不如平時的嚴肅,而且隱隱帶着一絲得意。米嘉的小心思被窺得之後,滿臉通紅的盯着季笑白那該死的迷人的笑,心裡想着,怎麼那麼多人被他的外表矇蔽,表面斯文,暗地裡腹黑的很。不給她賣關子的機會,讓她主動說出來,真是可惡。

而此時,季笑白狐狸般笑咪咪的問:“還有嗎?”

米嘉咬了咬牙,問候了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後,收回思緒,朝着海邊的方向看去幽幽地說,“潮只起一次且近兩天的季風南吹,就當在6點鐘方向偏北的位置”她順手一指,雖然大家看不到海面,卻也似感到了那個方向就是拋屍的地點……

同事們訝然她居然知道的這麼多,準備這麼充分,看着警員們過熱的眼神,米嘉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對海洋學特別是季風氣候比較感興趣,近期還看了天氣預報”,她可不敢說爲了在警隊站穩腳跟,讓那隻狐狸把她留下來自己做了多少功課。

隨即數日,大家趕去真正的拋屍地,無奈發現並不是第一兇案現場,都悻悻的沒精打彩。

米嘉眼睛一轉,過目不忘的本領再度幫了她,她試探着說道:“時媛左手無名指上有一支草圈,可能是男友戴上的,情殺的可能性更大。”

這句話她說罷就心虛的看看了季笑白,季笑白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她悻悻的收回目光。接下去眼光一轉弱弱說道,“我覺得第一兇案現場就當是一個小山坡。”

望着衆人疑惑的眼神,她解釋了原因。米嘉說:“時暖死時手上的草圈是莎草編織的,莎草喜歡在泥炭土中長大,而C縣土壤分佈中,離海灘最近的那個有黑炭土的地方是兇案現場可能性最大。”

季笑白心道,果然不能誇,留下她不知道對不對,依然這樣感情用事。但她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他沉吟後說道“去看看”。果然,衆人最後在那個小山坡找到了屍體被砍掉的已高度腐爛的雙腳。

陣陣惡臭之間,隱隱有着一絲花香飄過,違和感十足。

米嘉不經意的一撇,在離發現屍體雙腳不遠的地方,有一株黃色鬱金香。米嘉頓覺奇怪,“隊長!這花有問題。”

季笑白走過來的時候,米嘉都已經開始用棍子挖土了。

“怎麼了?鬱金香挺漂亮的。”季笑白爲餓着鬱金香轉了一圈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這花很嬌嫩的,我養了幾盆都死掉了。”土越挖越深,到最後,米嘉乾脆將棍子扔了用手往外捧土。“這裡的土壤根本就養不活鬱金香,這株怎麼會開得這麼好?一定有問題!”

“是你養的方法不正確吧?”季笑白向四周看了看。周圍沒有一株鬱金香,這支黃色鬱金香長在這裡確實挺突兀的。

“啊!有了!”聽到米嘉的聲音,季笑白回過神低頭看她。只見她小心翼翼的從土坑裡面端出個花盆來。

“難怪會開得這麼好,原來是種在花盆裡了。”

“可是兇手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呢?”季笑白想了想,毫無頭緒。擡手招呼褚麗麗,“小褚,這盆花帶回去研究一下。”

米嘉想了想道:“或許花沒問題呢?”

“嗯?”季笑白看她。

“有問題的是花代表的寓意。”米嘉眯起眼睛思考狀,“絕望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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