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無良就無恥

李功秉有兩個孫子,大孫子叫李長青,二孫子叫李長風,兩人都是李愛民的兒子。

李振復的母親叫吳曉雲,和李長風是大學同學。兩人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是三好學生兼校花,算得上是一對金童玉女,所有人都這樣認爲的,就連其他同學和老師也是這樣認爲的。

但是李長風出生大世家,風流倜儻不錯,然更是一個花花公子,在大二的時候把吳曉雲追到手並且發生了男女關係,後來吳曉雲懷孕,李長風不想染上麻煩,竟然要求吳曉雲去打胎,並且以分手相逼。

但是吳曉雲寧死不從,偷偷休學回家,把孩子生了下來。可憐吳曉雲只不過出生於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未婚生育這種事情,在封建思想濃重的中國農村可謂是敗壞門風,不知恥到極點的表現。原本考上大學,是全家人驕傲的吳曉雲竟然做出了未婚先孕的事情而且還把孩子生了下來沒,吳曉雲的父親氣的大病一場,而後把吳曉雲趕出家門,劃清關係。

吳曉雲一個人無依無靠,只能回到靜海去找李長風,回到學校卻意外得知李長風和別的女人訂婚了,這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在苦苦追求無果之後,吳曉雲只好黯然抱着剛剛出世的李振復離開。

在當時的大學還不準男女同居,更別說是結婚生小孩,所以吳曉雲被學校開除了。吳曉雲雖然心死,但好在還有李振復,雖然沒了男人,但是兒子的出世是她的希望,本來生無可戀的她卻堅強的活了下來。

被學校開除,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嬰孩,在靜海這個大城市生活何其艱難?吳曉雲舉目無親,到處找工作,求生活。帶着李振復吃盡了苦頭。不過好在兩人到底是活了下來。李振復也慢慢的長大,本來一切到這裡就圓滿了,李振復會長大成人,成家立業,然後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命運卻總是喜歡在不經意間玩弄些作弄人的把戲。

2003年,一場罕見的災難降臨這個國度。

**,一個突然出現但是卻在短短時間席捲整個國家甚至是讓全世界都聞之色變的惡魔來了。很不巧的是,當時正在讀初中的李振復也感染上了**,吳曉雲深知這種疾病的可怕,在確診之後果斷帶着李振復來到李家求助,但是李長風卻很冷漠的拒絕了,只留下一句話:他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吳曉雲心中一直隱隱有期盼那個男人只是因爲家庭的原因纔不得不和別人結婚,以後還會回來找自己,接自己和孩子回家,所以就算是生活得再苦再難也從來沒有過嫁人的想法,否則以她的條件,就算是帶着一個孩子,也能找一個好伴侶,這全都是因爲她對那個男人還有期盼。但是,這一刻,她的夢破碎了,碎成了砂礫,心也死了,變得像是一塊冰冷岩石。

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在花前月下花言巧語,山盟海誓的男人會如此的絕情,甚至對待自己的親身骨肉也沒有半分憐憫。漠然如路人!

但是她不甘,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不善爭辯,性格的使然讓她從來不喜歡爭,但是這一次她卻一定要爭一回,因爲那是李振復的命,是他兒子的命。十月懷胎倖幸苦苦把兒子生下,養大,作爲一個母親,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甘自己的孩子就此死去,她想看着孩子長大,快快樂樂的叫媽。

她想親眼看着他考上大學,揹負行囊,頭也不回地出去闖天地,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她都會在背後默默支持他,因爲他是她的兒子。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兒子會帶回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親切的喊她——“婆婆”,然後她也會有孫子或是孫女,每次回家親切的叫“奶奶”。她會教他們摺紙船,數星星,講大灰狼和小紅帽的故事,等到她老了,走不動的時候,兒子會推着她去散步,在講些新鮮玩意逗她樂,在她笑的時候撫平那朵被歲月刻在臉上的菊花。最後她會走,離開這個世界,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她都會帶着欣慰的笑容,因爲她的兒子長大了,她親眼看着他長大,這是一個做母親的最大的欣慰和幸福。

爲了兒子,她可以從一個性格柔弱的人變成一個倔強且執拗的人。

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無法見到李家的老太爺,或者那位開國功臣也覺得這是一個野種,丟了他紅色的顏面,所以纔會對這件事不聞不問。所以她在決定某些事情之後做出了一件極端的行爲。

她抱着發高燒,虛弱得說不出話來的李振復跪在李家大門前,袖子裡放着一把剪刀,那是她給兒子剪過指甲的,兒子還親口誇過那把剪刀很快,剪指甲很乾淨。

不管是誰,只要想強行帶她離開,她的的剪刀都會很乾脆的放到自己的脖子上,這是她一輩子做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爭”事,這次她義無反顧,因爲她要爭回的是兒子的命。

在她跪了兩天兩夜之後,或許是心生憐憫,或許是覺得影響不好,李家的那位老太爺終於發話了:李家血脈不能死在外面。

聽到這句話,她很鬆了一口氣,很欣慰的笑了,隨即無力的鬆開了手裡的剪刀,看着李振覆被醫護人員帶走,她知道兒子不會有事了,以後會健康長大,他也會有自己的孩子。當天晚上她開始咳血。沒有人知道她病的多重,從很多年前就病了,但她一直強撐着,因爲兒子還需要她照顧。但是從今天起,兒子要認祖歸宗了,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

三天後,李振復從昏迷中醒來,她已經離開了人世。李家自然不會救她這樣一個“外人”。在李家人的心裡更沒有因此而添加任何負擔,或許她的死只會讓他們覺得心情暢快起來,他們不再需要擔心李家的二少奶奶會拿着這件事發飆,也不用擔心二少奶奶的孃家會因爲這個女人對李長風有意見。

吳曉雲當然不會在意李家人是怎麼看待自己,十三年前,當她抱着剛出世的兒子苦苦在李家的門前哀求卻連門都沒有進入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死了,最起碼對李長風的心死了。這麼多年來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她有一個乖巧的兒子,這是她的希望。

不過,現在李振復已經回到李家,不管出身如何,他始終是李家的血脈,無需她擔心和照顧,她可以安心的離開這個厭倦了多年的世界,或許唯一讓她遺憾的是,她沒有等到兒子成家立業,沒有等到有個女孩叫她“婆婆”。不過或許死亡也是生命的一種另類的延續,她會在天堂看着兒子成家立業,看着他的孩子長大,那是她死後也牽掛的事。

當李振復得知母親去世之後,出人意料,他沒有大哭大鬧,雖然有些沉默寡言,但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料理完母親的後事之後,他把母親留給他的兩樣東西拿到墳前燒掉了,一個存着三萬塊錢的存摺,還有一張紙條。存摺是吳曉雲給他存的學費,但不管是什麼錢,這都是母親留給他的,他哪怕是去賣血也不會動這筆錢。

紙條上除了寫着存摺密碼之外還寫着一段話:即便我們卑微的活在這個世界,也絕不能憐乞別人的施捨。這次送你回李家,娘最後沒有守住這句話,但是如果讓娘重來一次,孃的選擇還是一樣,娘不後悔,只是有些遺憾不能看到你長大、成家、立業,什麼時候你娶妻生子了,就把姑娘帶我墳前看看,我想聽她叫一聲“婆婆”。

存摺燒了,紙條也燒了,李振復卻把那句話記在心裡,一直記着。

“媽,您總教我爭不如不爭,我也一直這樣做,但是今天還是回到了這裡,我需要力量,所以我要回來拿一些東西,我要拿走屬於我的東西,不管他們承不承認,這些東西我都認爲是我應得的。”

李振復把門推開,哽咽道:“媽,我記得你的話,或許我的想法有些無恥,但人活在這個世上,如果不想做個無良的人,那就只能讓自己變得無恥些,否則註定要被這個無情的世界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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