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一樣的臉不一樣的人
006一樣的臉不一樣的人
那天是七月十五,傳說,七月初一到十五日鬼可以來陽間,而十五夜子時是衆鬼返回陰間的最後期限,那樣的日子,向來是最忌諱最兇險的,可是,她的母親卻偏偏違反常規選了那麼一個最兇的時辰開壇作法。
從小到大,看慣了母親裝神弄鬼的把戲,顧沫凌壓根就不信什麼鬼神,可是那天,在得知母親要在子時設壇作法時,顧沫凌心裡便莫名的慌亂,她實在不明白母親爲什麼會選擇平時都忌諱的時辰去作什麼法,她竭力想要說服母親改時辰,可是那一次,母親異常堅持,生氣的她,徑自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賭氣不去幫忙。
但,當午夜將近的時候,她卻還是沒能忍住那強烈的心悸感,急急的跑出了房門,往村子後的林子裡跑去。
那兒,是那個村的宗祠所在,白天去查看的時候,她就沒來由的覺得陰森森的。
天空沒有一粒星辰,只有一輪滿月高高懸着,泛着妖異的光,照得整個村子煞白煞白,村子裡安靜極了,顧沫凌一個人飛快的奔跑在小路上,卻沒驚動任何一家,她心裡隱隱覺出不對勁,她明明記得白天看到好多家都養了狗的,怎麼可能這麼安靜?
難道傳說是真的?
顧沫凌忽然間覺得毛骨悚然,只覺得四周陰森森的更加磣人,她不敢怠慢,拼了命的往林子裡跑。
林子裡,有一片很大的圓形空地,村子裡的宗祠也不知是什麼時代建的,大門的漆都已經有些斑駁,在月夜中,更顯得幾分詭異,此時,她的母親一身誇張的裝扮,正舉着那把寶貝桃木劍肅立着,嘴脣不斷的嚅動着,身前的案桌上擺滿了各種道具。
顧沫凌無暇注意那些,她只想早些拉走母親離開這兒,她沒注意到地上那大大的八卦圖。
當她踏上那個八卦圖時,異象突生。
天上那輪滿月妖異的光芒大盛,一道閃電憑空劈下,倒黴的顧沫凌就這麼中招了,整個人被一團光芒籠罩,整個人竟動彈不得,只是在恍惚間,她看到母親絕望傷心的眸,還有母親那淒厲呼喚聲……
“小姐?小姐?!”耳邊,傳來尋梅擔憂的呼喚,顧沫凌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臉上已滿是淚水。
“小姐,你怎麼了?”尋梅見她久久不說話,只是看着那婦人不斷的掉淚,不由着急了,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媽媽……”顧沫凌此時卻顧不得理會尋梅的疑問,淚眼模糊間,母親的臉竟和眼前的婦人合在一起,她心裡無比渴望有個答案:母親也穿過來了嗎?
“我的兒啊,都是娘不好,要不是娘太粗心,你也不會受這麼大的苦了。”婦人剛碰到顧沫凌的手,便扔了手中的木棍,一把抱住了顧沫凌大哭了起來。
淚水滴在顧沫凌的臉上,口口聲聲的愧疚,終於喚醒了顧沫凌的理智,她不由苦笑,這穿越又不是坐飛機,哪能說穿就穿呢,眼前的人只不過是有着和母親一樣的臉而已。
“我的兒啊……”婦人一遍又一遍的哭訴着當年的事。
顧沫凌擡頭看着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
六年了,她一直以爲自己是恨母親的,要不是母親的一意孤行,她怎麼可能會到這兒?於是,這麼多年來,她刻意的忘記自己是誰,刻意的忘記自己的母親,刻意的將自己那一世的二十年當成泡影,她努力的讓融入這個時代,努力的做師父的徒弟,努力的接收這個時空的一切一切。
可是,此時此刻,看到這麼一張臉的時候,骨子裡的思念頓時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入了她的心房,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媽媽……
二十年來,母女相依爲命,母親對她的種種呵護,種種包容,如電影般在她心裡閃過,她才明白,原來自己對母親的愛竟是那麼深,這些年刻意的遺忘,不是因爲恨,而是因爲她的不敢面對,她不敢面對失去母親的事實,她不敢去想母親失去了她會怎麼樣,她更不敢面對自己無法再見到母親的事實。
沒有了她的陪伴,母親過得可好?是否還像以前那樣斂財如命?是否還在重複那裝神弄鬼的“渡魂師”職業?
也許,母親真的不像她看到那樣……顧沫凌想起最後看到的那一幕,那樣的母親,肅穆莊嚴,哪裡像平時的那般不靠譜……
耳邊,婦人的哭訴仍在繼續,顧沫凌收回了飄遠的心思,稍稍離開了婦人的懷抱,擡眼看着這張臉,也許,是上天可憐她,纔會讓她重見母親的臉吧。
“娘。”顧沫凌止了淚,柔柔的喚着,自己已是回不去,能有一個和母親一般容顏的娘也不錯。
“娘,七妹回來了可是天大的喜事,你這樣,七妹瞧着也難受啊。”剛剛那兩個年輕媳婦之一上前攙扶婦人,“還是先讓七妹進屋吧,山裡的夜,可涼着呢。”
“是啊,娘,進屋慢慢說吧。”二全伸手扶起顧沫凌。
“哎,哎,是娘糊塗了,快,二全,英子,快帶你七妹進屋。”婦人這麼止了淚,搖晃着站了起來,一邊讓兒子帶顧沫凌進屋,一邊卻緊緊握住了顧沫凌的手不鬆開,臉上滿滿的淚水,嘴邊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
“二全他娘,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一直以爲女兒沒了,現在女兒回來了,還是這麼個天仙一樣的人兒,可得好好置辦置辦,酬酬神,隨便也請大夥兒一起樂呵樂呵吧。”院子裡,一個略略尖銳的聲音笑着擠了過來,殷勤的衝着顧沫凌笑,“這兩天沒少聽大夥兒說到你,今晚這一見,果然是個天仙般的人啊。”
顧沫凌看了看,見是個挺肥壯的婦人,看着比她的娘要大些,笑容卻和周氏十分相像。
“這會兒可把我家棗花給比下去了,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比我家棗花大兩歲呢,我家棗花啊明年就出閣了,不知道乖侄女可許了人家沒?我孃家兄弟家的三兒子今年二十了,還沒娶妻呢,乖侄女要是有心,改明兒我幫你說合說合?”婦人自顧自的說着,絲毫沒注意到顧沫凌微微皺眉的表情,她邊說邊往後面招呼,“棗花,來,叫姐姐。”
“姐姐。”被她扯過來的少女臉圓圓的,膚色黝黑,身材也頗有乃母之風,只是看着有些羞赧,飛快的看了顧沫凌一眼,輕輕的叫了一聲便站在了一邊。
“這位大娘,我們家小姐的事不勞你費心。”尋梅原本只是冷眼瞧着,可是,當她聽到這婦人無知的言語時不由惱了,“我家小姐的親事,豈是你能說道的?京都那些王侯公子都入不了我家小姐的眼,難道你傢什麼兄弟的三兒子比京都的公子們還有出息不成?”
“尋梅,不可無禮。”顧沫凌忙阻止尋梅的話,她並不是怕得罪了誰,只是自己初來乍到的,弄不清這人的身份,還是小心些爲好,免得抹了爹孃的面子。
如果說,一開始只是爲了完成師父臨終的囑咐,那麼,在見到“娘”的那一刻,顧沫凌的心思便變了,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年也不知道父親是誰,一直都是和母親相依爲命,來到這兒的這六年,身邊也只有師父母尋梅,在她的潛意識裡,她是多麼渴望家人的溫暖,而現在,她不僅有爹有娘了,還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在顧沫凌心裡,她已經認可了這些家人,便在不知不覺間爲他們考慮起來。
尋梅不以爲然的撇撇嘴,退到一邊,眼神犀利的看着那婦人,彷彿說她再敢胡說半句便不客氣似的。
“我這不是替乖侄女着急嘛……雖說女兒不愁嫁,可畢竟也十六……了嘛……”婦人討了個沒趣,又見尋梅冷眼瞪着她,不由咽回了後面的話訕笑着站到一邊。
“多謝這位大娘關心,只是沫凌這麼多年未能伺奉父母,還想在家多陪陪雙親,至於親事,就不勞您費心了。”顧沫凌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語氣卻疏離而淡漠,讓人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各位,夜深了,都回吧,我家侄女剛回來,一家子一定有許多話要說,咱們就不打擾了吧?。。”顧言槐忙打圓場,笑着請圍觀的鄉親們離開,又轉向顧沫凌問道,“沫凌,現在不早了,不如先回我家歇着吧?。。”
“他六叔,還是不麻煩了吧,一會兒讓英子去他四哥那兒睡就行了。”婦人緊緊拉着顧沫凌的手不願鬆開,生怕自己一鬆手顧沫凌便要消失似的。
“三嫂,我爹說了,以後沫凌就住我家吧,他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怕沫凌不習慣。”
“六叔,我還是住家裡吧。”顧沫凌看了看黑暗中的院子,隱隱看到五間土坯茅草頂的屋子一溜排開,心裡便知道顧一塵讓她回去住的意思,但,感覺到婦人緊張的手,她不由心軟,“尋梅,你隨六叔回去住吧。”
“我不,小姐住哪兒,我就住哪兒。”尋梅固執的搖頭,很堅定的站在顧沫凌身邊。
“好吧,一會兒我送兩牀被褥來。”顧言槐見狀理解的點點頭,見顧言生要說什麼忙搶在前面說道,“三哥,你就別推辭了,你家的情況如何,我們還不知嗎?我呢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沫凌可不單單是你的女兒,也是凡叔的唯一傳人,你呀,就讓我們也爲她儘儘心吧,好了,你們也別在這院子裡站着了,趕緊進屋吧,我一會兒再來。”
說完,便提着燈籠大步走了。無-錯-小=說=網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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