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多少是有些介意,阿瑛喜歡他是毋庸置疑的事情,韋御風不接受她的愛,卻對她有一份深深的兄妹之情。他以爲阿瑛是知道這一點的,便自信的相信她會安守界線遠遠地觀望他。可他太低估人的本能了,阿瑛很愛他很愛他,愛到無法壓制自己的本能。
“我沒有懷疑你。”他見我一直不說話,便多解釋了一句。
我收回視線,擦過他的肩膀往沙發走去,他跟着我走到沙發旁,然後再次抱住我。
“我是在跟自己生氣,我沒保護好你。”他的氣息呼到我的發間,有些癢癢的。
我遲疑了一下才將頭靠到他的肩上,然後伸出手環住他的腰。房間裡很安靜,窗外有風在流動。我們都沒再說話,這一刻的安寧足以將我心中剛纔對他的不滿抵消。
“采采。”他低低地喊我的名字。
“嗯。”我也低低的應他。
“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他說。
我驚了一下,韋御風這是怎麼了?按理說,他沉寂三年,現在韋家後臺東院李家重新得勢,正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時機。可他已經跟我說了幾次了,他想走,想擺脫這一切。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還是,他正在遭遇着什麼?
“好,你說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裡。”我將所有的疑問嚥下去,只是附和他。
他將我摟得更緊,我聽他的心臟沉着有力的跳着,恍惚間,我似乎又回了那樣動盪的日子。許多記憶片斷倒帶般在我腦海中閃過,他帶我去遊艇,他唱歌,他恐嚇我,他幫我,又毀我,後來我被賣入橫波波,逃命時他爲了護我生生捱了一鐵棒,差點把命搭上。在後來那些輾轉的日子裡,我們試圖靠近又被對方身上的刺逼迫而逃得更遠,直到這一刻,我們緊緊相擁。
我想着這些,覺得我和他之間的緣分真是詭異,原以爲是今生勢不兩立的仇人,誰知道峰迴路轉之後,我們成爲了彼此的愛人。
這一夜,韋御風沒有離開。
次日清早,我和韋御風出了門,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我的小姨。陸只悅在佛堂,辛童還沒起牀,我跟王媽打了聲招呼。
韋御風也不清楚我小姨現在在哪裡,但他問了他二叔,他二叔給了他一個地址。地址是G市的,只是離向宅挺遠的。
“好冷啊,你會不會穿得太少了?”我搓着手,哈了哈氣,這幾天,溫度降得厲害。車裡的暖氣剛開一會兒,我手都快要凍僵了。韋御風卻只穿了一件打底的薄毛衣,外面套了件便西。
“你忍一會兒,到前面路口,我去買點吃的暖暖胃。”韋御風指了指前方不遠的KFC。
“嗯。”我想着要見到我小姨,語氣忍不住的輕快起來。
車子靠着路邊停下來,韋御風下了車,寒風中,他小跑着進了KFC。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門口,收回視線後,我瞥見我的手機。昨天晚上被柳又平關機後隨手扔在了儲物櫃,我下車時也忘了拿,後面韋御風過來又不走了,我也就懶得再去拿了。
按下開機鍵,等了好一會兒才進入了主界面。我習慣性的點了開了微信,柳又平給我發了幾條信息,讓我到了給他報個平安。
我要刪對話框時注意到了通訊錄那裡有一個好友申請,我點開:采采,我是伊城。我看着那幾個字,彷彿跟見了鬼一般。
伊城不該是我記憶裡上輩子的人了嗎?我在牢裡呆了三年,壓根沒想起過他。伊城……我盯着他的名字,他找我做什麼?敘舊情嗎?初戀難忘?我暗自笑了一下,然後刪除了他的好友申請。
翻了一會兒手機,韋御風就回來了。
我們簡單吃了點東西就繼續趕路了,我沒有告訴他伊城加我的事情,但我突然有點好奇起來,現在的伊家是什麼樣子?
“你現在和伊家還有聯繫嗎?”我狀似無意的問道,我記得,伊城那早逝的奶奶叫鄧菲,她那是韋御風的姑姑,是因爲這一層關係,伊家纔會一直贊助福利院。而在韋御風成年後,韋御風又會匿了身份成爲伊城爺爺的助理。
“聽說伊老爺子身體不太好。”他淡淡的語氣,彷彿提起並不相干的人。
“伊城,他和白雪結婚了吧?”我又問。
“嗯,生了個女兒。”他道。
“哦。”我點了點頭,“那挺好的。”
“怎麼突然問起伊家?”他還是問了我。
“因爲要去找我小姨,不免想得有點多。”我解釋道。
“你覺得伊城的媽媽怎麼樣?”他這麼問我。
“哈?”我愣了一下,又想了想才說:“印象中,她就是一個挺溫柔的中年女人。說話溫柔,走路溫柔,連發脾氣都溫柔。我覺得她人還不錯,至少,表面上給我的感覺是這樣。
韋御風沒有接話,他彷彿沒有聽見我的回答一般專心地開着車。後來,他就改聊了別的話題,沒再提伊城媽媽那茬了。我心裡落了點疑問,覺得韋御風想說關於伊城媽媽的事情,可他卻沒有說。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車子開到了G市的另一個區的富豪區。輾轉了好幾層手續,我和韋御風才得以進了大門。
“這安保也忒嚴實了,這麼一比,你以前住的別墅都得算貧民區了。”我抱怨道。
他伸手過來拍拍我:“采采,我有一個請求,你得答應我。”
我看着他:“你這麼說話我有點害怕啊,你韋御風可是霸道總裁啊。”
他失笑:“哪學來的話,埋汰我呢。”
“說吧,什麼請求?”我伸頭過去。
“之前那筆舊賬,我記着,以後,我一點一點還你,好不好?”他難得低姿態。
我反應過來,他指着是最初我被他折磨凌辱的那段日子。說起來,這確實是我心裡的一個坎。雖然現在我們已經摒棄前嫌,但想到那段經歷,我還是耿耿於懷,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韋御風就是當年那個變態的韋御風。而我,和他相愛了。
他伸手過來緊了緊我的手:“對不起。”
我笑了一下,又嘆口氣,勉強道:“都過去了,不提也罷。”
車子在別墅區開了十來分鐘後,終於開到了半山腰的一幢別墅前停了下來。我看着車窗外,翠綠的竹林間,青白色的別墅外牆掩在綠意間,古典味道很濃郁。
下了車後,眼前出現了一條由鵝卵石鋪成的路,路的兩旁種滿了野花,時值初冬季節,在這樣寒冷的地方,路兩旁的野花開得卻十分好。看起來,很有一點當年我去見劉麥時,柳又昕帶我走過的天堂之路。
“你找誰?”我愣神時,一個穿着老式褂衫的中年婦女拎着一袋垃圾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她有些好奇地問我和韋御風。
“你好,打擾了,我們找樑夢昭女士。”韋御風道。
“你們找夢昭?”中年婦女將手裡的垃圾袋放到一旁。
“麻煩你進去告訴她一聲,就說韋御風和殷采采來了。”韋御風客氣道。
“我進去問問她,她沒跟我說今天有客人要來啊。”中年婦女轉了身。
我的視線又跟着她進了院子裡,院子是由青色的石頭鋪成的,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院子的一角圍了一方池子,池子裡種了睡蓮。睡蓮的上方葡萄架,時節過了,睡蓮只剩蓮葉,葡萄架上也只剩藤。
“你們進來吧。”那中年婦女很快跑回了院子裡,她得了樑夢昭的令,這會兒已經是滿臉笑容,態度也殷勤起來。
我和韋御風一起進了院子,進了院子後,我纔看到在院子的另一邊立了一架鞦韆。鞦韆旁邊是兩株有年頭的臘梅,這會兒,枝頭間開出了花苞。
跟着中年婦女身後,我們進了大廳,然後又上了二樓。從大門邁進去時,眼前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整個二樓是全打通的,但設計得錯落有致。最上面一層三面都是書櫃,第二層看着象友人小聚時的閒聊區,柔軟的沙發,落地玻璃。最下面一層則和陽臺相連。這一層是茶室,我之前覺得向雲天蠻講究的,看到樑夢昭的茶室,我才知道,山外青山樓外樓。茶室裡擺着一張至少三米長的茶桌,茶桌的茶盤古樸,素雅,旁邊的櫃子裡放滿了茶葉。我正在質疑這麼講究的人茶葉怎麼可以不冷藏時,我又發現,那櫃子並不是普通的木頭,看着更像是石頭。我隱隱記得,有一次柳又平提到過一種叫寒山石的石頭,據說可遇而不可求,其價值無法估量,這種石頭的功效堪比冰箱。
“來了。”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從陽臺的欄杆前轉身,她擡頭時,我感覺血液從腳底往上竄。只一眼,我就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她就是樑夢昭,我的小姨。
“昭姨。”韋御風淡淡的喊了一聲,他拉了拉我,我如同置身夢裡,跟他往臺階走了下去。
“坐。”她走進來,姿態婀娜。
我呆呆地看着她。
“樑引容的女兒都這麼大了。”女人走到我面前站定,她略略俯身看着我的眼睛,“生了一雙跟樑引容一模一樣的眼睛,其他地方卻完全像殷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