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南沒有跟白燦國承諾什麼,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沉默,白燦國丟了兒子,又丟了這麼大的臉,整個人都格外懊惱,一直說着自己教兒失敗,然後捶胸頓足的上了樓。
白夫人看着我們,也有些傷感,最終只是一言不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後轉身跟着白燦國進了房間。
白璟南又沉默着站在客廳裡站了一會兒,然後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們從白家祖宅出來,直接坐車回了家,桂嬸不在,留了張字條在木門上,說晚上再回,飯菜在廚房,熱一下就可以吃。
可是不止我,白璟南同樣沒有胃口,我們坐在客廳裡誰也沒有說話,他期間接了一個電話,是黎純娜打來的,聽內容,似乎是新加坡那邊的公司有些事,等着他回去處理,很着急。
他聽她說完,語氣很平淡,“再說,公司股東又不是吃閒飯的,沒有一個能主持麼。”
黎純娜在那邊只說了一個“是”,然後白璟南就掛斷了。
他站起身,往樓上走,快到二樓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叔叔。”
他腳步一頓,我似乎下了多大決心一般,“事到如今,誰也不能說不,我是徐家的女兒,你是白家的子孫,我們爲了家族,做什麼都應該,不管是迷信,還是事實,都不重要,能讓大家都安心,纔好。”
他沒有說話,仍舊背對着我,我和他的距離是十四級臺階,卻像是遙遠得隔了十四輩子那般。
“我願意嫁給薛臣燁,白明達也好,薛臣燁也好,如果不是你,嫁給誰都一樣。”
“我不允許,不要再提這件事。”
“你知道我爲什麼非要你帶着我去深圳麼!”
我在他說完不允許提步又要走的時候喊出來,他果然,再度停了。
“因爲我知道,我們不可能,就像你知道,但是一直沒有說出口,我固執任性,我愚蠢天真,可這件事,我清楚。”
他的身子微微顫了顫,緊握的拳頭讓我心都在滴血。
“我知道你爲什麼不肯回應我,我們不只是名義上的叔侄,你還是我的養父,拋開這一切都不在乎,白徐兩家也接受不了我們在一起,何況,你這樣的身份,你更不能。”
我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氤氳開深色的小花,我看着就笑了。
“我永遠記得深圳那兩天兩夜,白璟南。”
我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很快的跑上樓,門關上的聲音“砰”地炸開,我被震得抖了一下,然後無力的蹲下去。
次日天明,白璟南早早就離開了,我站在院子裡,看着開得特別好的槐花愣神,桂嬸去市場買菜,說要給我做我愛吃的香菇包飯,我一個人守着偌大的庭院,覺得那麼落寞,院子角落的鞦韆,都生鏽了,記得桂嬸說要找人來粉刷,我給止住了,其實那個鞦韆,對我而言,不算什麼,我這個歲數,也不喜歡玩兒了,只是它承載的那少時的記憶,讓我不肯放下罷了。
我愣神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個男聲,喊我徐戀戀,我扭頭去看,大約二十來歲,和我相仿,手上提着許多東西,站在柵欄外,笑得極其溫和。
我蹙眉看他,“你是誰。”
“路過的人。”
我眉頭蹙得更深,他輕輕用膝蓋一頂,把門打開,徑直走進來,我有些惱怒,“誰讓你進來了?”
他環顧四周,將東西放在石凳上,雙手插在口袋裡,擡頭望着槐樹。
“我不是壞人,路過看到槐花開的好,進來瞧瞧。”
這麼蹩腳的理由。
我哼了一聲,“光天化日,你要是壞人,也放肆不了。”
他嘖嘖嘴,“你這樣的女孩子,哪個壞人也不會對你放肆。”
他倒是自來熟,看了一眼我手上捧得槐花,“這裡的槐樹,長得不夠茂盛,還要說在柒城那邊,路邊的槐樹一年四季都盛開,氣候溫暖,偶爾刮一陣北風,都是溼潤的,這樣的水土滋潤出來的植物,比這邊要強很多。”
我看着面前的這棵樹,想着他的話,“你見過啊。”
“當然,我父親死之前,我們都在柒城,我是三年前纔到了椿城。”
我心裡彈了一下,“你父親——死了?”
他雲淡風輕的嗯了一聲,“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沒什麼不好說。”
我笑了笑,“年紀輕輕,你倒是很豁達,想的這樣開,那我問你,你有喜歡的人麼。”
他聳聳肩,“有吧,但是沒你喜歡得深刻。”
我愣住,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步,“你說什麼。”
他露出牙齒笑了,潔白而整齊的牙齒,那一恍惚間,我錯覺中看成了白璟南,但很快我就清醒過來了。
“不用這麼驚訝,男人和女人都一樣,只要心有所屬,看什麼東西都含情脈脈的,而且我猜,你喜歡的人,還不喜歡你。”
我梗着脖子,“誰說的,喜歡。”
“那你一臉感傷站在這裡學多情的朱麗葉幹什麼?”
他坐下,看着我,玩味的笑着,似乎胸有成竹。
“你沒聽說過,喜歡也未必在一起,進入婚姻殿堂的,往往都不是愛人嘛。”
他裝作恍然大悟的點頭,我越看越煩,“出去。”
他攤開手掌,“你是惱羞成怒麼,我保證給你保密還不成。”
我叉腰哼着,“我羞什麼,兒女情長再簡單不過,又不是丟人的事,再說不保密你又能跟誰說。”
他抿着嘴脣,笑得更得意,“你怕誰我就能跟誰說唄。”
我蹙眉去看他,剛要問他什麼意思,門外一輛熟悉的黑車打了兩下閃燈,便倏然停下,車門打開,一雙鋥亮的皮鞋落地,接着白璟南從車上走下來,望見這一幕輕輕蹙了蹙眉,提步而入,“你在這裡幹什麼。”
“小舅。”
男孩站起身,笑着朝白璟南點頭,我訝異得愣住,小…小舅?
白璟南無視我的驚訝,只是淡然的望着那個男孩,眉目清冷,聲音更冷。
“誰讓你來的。”
男孩閃身將視線別開,指了指石凳上的東西,“我母親和大伯。”
“來幹什麼。”
“看看我未婚妻。”
白璟南在聽到這句話臉色徹底垮了下來,“這件事還沒定論,你母親急什麼。”
他說罷看了我一眼,“回屋。”
我茫然的望着他,他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更沉,“回屋。”
我點頭,轉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扭頭去看那個男孩,“你是薛臣燁?”
他看着我笑,“嗯。”
我恍然大悟,他的母親,便是白璟南的姐姐,如此說來,白明達不娶我,他可不就是我的未婚夫。
我於是便不走了,我站在原地,白璟南看着我不聽話,臉色立刻蒙了一層霜。
“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薛臣燁見我無話可答,倒很紳士跑來替我解圍,“小舅,母親說你回來還沒去見過,有些想你了,知道你住在這裡,吩咐我過來瞧瞧,也順便看她。”
白璟南的目光不着痕跡的從我臉上移開,定在薛臣燁臉上,“這事,我還沒有同意,你們都急什麼。”
薛臣燁有些玩笑般的抻了抻懶腰,“小舅不知道大伯已經做主了麼。”
“白家不是隻有大哥一個人做主。”
薛臣燁抱着雙臂站在那裡,雖然有些玩世不恭,可到底還是很尊敬白璟南這個白家家族的驕傲,我躊躇着過去要張口,白璟南卻忽然朝我發火了。
“徐戀戀,我是怎麼教你的,沒有出嫁的姑娘,這樣隨便將陌生人請進屋裡,你不嫌害臊,我卻不想被別人說教你無方,何況桂嬸還不在。”
我被這話羞得臉猛就紅了,“你——”
教我無方,那還不是跟我上了牀。
我氣得轉身跑進屋,他們後來又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到晚飯時,看着白璟南那副死人臉,我就知道,薛臣燁定是搬着白家祖訓贏了他,白璟南縱然聰慧睿智,可也只是商場對外人,自家親戚,他在長輩裡屬於輩分最小,很多話都插不上嘴。
我好歹吃了幾口,便匆忙上樓了,我躺在牀上還想着白天的事,薛臣燁看着彷彿比白明達聰慧討喜不少,要是非嫁一個,我倒是寧願是這個玩世不恭的男孩,也不希望是那個少年老成卻做事這麼驚天動地的悶雷子。
我正胡思亂想着,門外有人在敲門,我立刻坐起來,“桂嬸?”
“我。”
白璟南的聲音格外深沉低醇,我抓着睡衣的裙襬,一言不發。
“睡了麼。”
“沒。”
他沉默半響,“我進來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推門而入,我坐在牀上,他站在牀尾,居高臨下的俯視着我。
“下次不管是誰,尤其男的,只要家裡沒人,便不要叫他進來。”
我點頭,他忽然坐下來,和我近在咫尺,我下意識的去看門,“桂嬸——”
“她回房睡了。”
他說罷擡手,輕輕撫上我的臉,“我不會讓你嫁人,作爲你叔叔也好,作爲一個男人也好,我還是有能力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