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營嘯
黑暗裡,馬蹄陣陣向前。
西州城一帶的地形,林繁自小就在沙盤上反反覆覆看,自是牢記在心。
有了玉沙口因地動而產生變化的前車之鑑,這次駐紮之後,林繁按着心中印象,又在附近比照了一番。
秦鸞指出來的城北的高處, 林繁之前繞上去過,也記得路。
爲了更穩當,先前點人,也點了一個認路的。
因着北風陣陣,這一趟頂風而行。
而天色昏暗,看不清腳下狀況, 便壓着馬速, 不快不慢。
行了差不多小一個時辰,他們到了地方。
站在此地,秦鸞眺望西州城。
城牆上,火盆燃燒,在夜色裡清晰極了。
而城池之中,只零星點點。
秦鸞取出幾張符紙。
請林繁等人並排站着,擋住西州城方向,秦鸞點了火摺子。
符紙燃燒,化成了灰,全落在了林繁手中的瓷碗裡。
吹滅火摺子,秦鸞打開水囊往瓷碗裡倒,而後接過瓷碗,微微晃了晃:“一人一口,即便聞到了氣味, 也不會受影響。”
說完, 她仰頭就是一口。
林繁把瓷碗接過去,二話不說,也是一口。
馮靖對秦鸞的本事自是萬分相信, 可他依舊記得,去年把那許道士給鄧國師送過去之前,林繁也喂那臭道士喝了一碗符水。
當時怎麼說的來着?
傀儡?血偶?
反正聽起來一個比一個嚇人。
“秦姑娘,”馮靖接過了碗,問道,“這符水不會錯吧?”
“我都喝了,你怕什麼?”秦鸞笑道,眼珠子一轉,又道,“放心吧,之前還有別人也喝了,沒受這香料一點影響。”
馮靖眨了眨眼。
呦,已經有個先行之人了?
他好奇地想再問幾句,見林繁睨他,頓時不敢多言,仰頭來了一口。
也是。
現在要一門心思對付西涼人。
有意思的故事,等打完了仗,他再跟秦姑娘打聽。
等幾人都喝完了,秦鸞挖了個坑, 裡頭點火,瓷碗往火上一架, 香料丸子微微碾開後倒進去。
淡淡的煙, 嫋嫋而起。
衆人退到一旁,風吹來,裹着煙,吹向西州城方向。
林繁仔細觀察了一番。
火藏在坑中,即便從西州城看過來,也不會發現光亮。
就是不知道這煙,能不能順利進城。
秦鸞知道林繁在想什麼,道:“會散開些,但總體問題不大。”
這香料化成煙後,凝聚力不錯,不會散着散着就沒了,可以堅持到吹進城中。
林繁點了點頭。
秦鸞站在他身邊,微微歪着身子,低聲問他:“你就不好奇之前是誰用了這符水嗎?”
林繁挑眉,當然會有那麼一絲好奇。
秦鸞抿着脣笑,笑完了,道:“我敢說,馮靖八成不敢聽。”
林繁一愣。
秦鸞沒有直接點名道姓,只壓着聲說:“你二叔與小二嬸子。”
這個答案,讓林繁哭笑不得。
他二叔,指的是皇上,至於小二嬸子……
想來會配合着阿鸞對皇上動手的,那一衆嬪妃之中,只有淑妃娘娘了。
碗裡的藥粉燒得差不多了,秦鸞又添了些進去,保證不斷。
西州城中,除了守夜的兵士,其餘人都睡了。
餘柏也睡下了。
這一覺,依舊不踏實。
自打周人大軍在城外駐紮後,他就沒有睡過一場安穩覺。
恍惚間,餘柏又做起了夢。
夢裡,李芥質問他爲何不投降,餘柏想反駁,卻始終開不了口,急得頭上直冒汗。
忽然間,親兵來了,說兵士們士氣低迷,百姓人心惶惶。
餘柏顧不上李芥,轉頭要去處理。
還沒等他跑出府邸,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他順着看過去,一陣心驚膽顫。
那是糧倉的方向!
糧倉若燒得精光,那他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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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柏急得大喊“救火救火”,可他發不出聲音,遠遠的,他似乎還聽到了戰鼓真真、號角聲聲。
他一面指着大火的方向跺腳,一面想往城牆上去,整個人分身乏術間,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大口喘着氣,餘柏捂着劇烈跳動的心臟,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
還好。
還好是做夢。
做夢而已……
他正努力安慰自己,想要平復心境,下一瞬,他又聽到了鼓聲。
餘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麼回事?
莫非是周人夜襲?
餘柏趕緊起身,匆匆穿戴整理,拉開大門往外走。
親兵迎面衝過來,與他稟道:“將軍,城外有周人進攻。”
“多少人?誰帶兵?”餘柏邊跑邊問。
親兵追上去,道:“不知道,周人那兒烏起碼黑的,什麼都看不清,只能聽見鼓聲號角聲。”
餘柏腳下一頓,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佯攻?嚇唬他們的?
要不然,都連夜偷襲了,還敲什麼鼓,吹什麼號?
要不是偷襲,而是打夜戰,那怎麼也得把火把點起來。
太奇怪了!
餘柏加緊腳步,途中遇到了兩位副將,三人簡單交流了幾句,都弄不懂周人這莫名其妙的路數。
剛剛趕到城牆下,幾人順着臺階往上爬時,倏地,兵營方向,傳來了尖銳的嘶叫聲。
“敵襲!”
“敵襲!”
一聲接着一聲。
餘柏腳下一個踉蹌,愕然轉身望去。
周人竟然出現在了兵營裡?
他們什麼時候進了城?
這不可能,絕無可能!
顧不上再登城牆,只讓一副將上去,餘柏帶着另一位轉頭往兵營去。
離得還遠,尖叫聲卻不絕於耳,兵器交接,呼喊震天。
忽然間,那廂也不知道是誰打翻了火盆,大火燒了起來,讓本就亂成一團的局面,越發混亂了。
有兵士從營中瘋逃出來,餘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厲聲問道:“周人在哪裡?”
“在、在……”兵士暈頭轉向,一會兒指東,一會兒指西。
餘柏見狀,重重在他後背上拍了兩下:“周人呢?”
那兵士晃了晃神,顫聲道:“營裡。”
餘柏不敢信,只能繼續趕路。
等他趕到兵營時,眼前狼藉的景象如一棒子,狠狠打在了他的腦門上。
視線所及,沒有周人。
有的,是他的兵,他的將,是他們自己人,喊叫着,揮舞着兵器,自相殘殺。
是營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