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一章寫完之後,本來是要寫第二章的,但是思來想去,老是覺得章節末尾處理的不好,於是乾脆又回頭去修改了一下,太早看過的同學,希望能回去看一下,修改的地方還是蠻重要的——寫書就是如此,情緒不好用力不足人物出不來,情緒好了用力過猛又有可能會寫偏,可能是我剛上路的緣故吧,心中難免惕惕,總是忍不住要頻頻回顧和反思,速度也總是快不起來,不過,這一章可是紮紮實實四千多字,趕別人兩章了。
陶慧珍是在新苑大酒店定的菜,菜品堪稱豐盛。
其實在楊睿看來,如果是關係更親近一些,留周子梅和周子琪在自己家裡吃家常飯纔是更好,但是他也知道,這畢竟是兩個人第一次到家裡拜訪,出於禮貌,楊伯清和陶慧珍都是不太好拿家裡做的菜來招待她們的,所以陶慧珍要訂酒席,楊睿也就沒反對。
吳俊得知是楊伯清和陶慧珍過來吃飯,還特意過來問候,見是兩個女客,也就沒敬酒,只是客氣了幾句,就識趣的告辭而去。中間他還要送兩個菜表示心意,也被楊伯清婉拒了。
桌面上已經是是六葷二素,再加兩個湯,選的都是青州本地比較有代表性的菜,而且按照九六年青州人的思維方式,待客的時候是務必要大魚大肉纔算有禮貌的,所以六個葷菜倒有四個都是被指揮着放到了周子梅和周子琪姐妹倆面前。
但是纔剛剛吃了沒幾口,楊睿就發現周子梅臉上雖然看不到什麼表情變化,但是下筷子卻很少——按說他們開了一大上午的車趕過來,早就應該餓了纔對——反倒是周子琪,楊睿早就知道她是無肉不歡而且還是屬於狂吃不胖的苗條型肉食動物。
於是楊睿就主動站起身來,調整了一下盤子,刻意將兩個口味清淡的素菜轉到周子梅面前,葷菜裡只保留了一條魚,還笑着說道:“子梅姐,你在香港呆了那麼多年,早就習慣那邊的飲食風味了吧?北方的菜大多口味要重一些,不過這家酒店裡的魚燒得不錯,口味也不重,你嚐嚐?”
周子梅擡頭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點頭道了謝,真的就伸筷子夾了一塊燒魚,只覺得入口軟糯香潤,倒是沒有剛纔那幾道菜裡濃重的醬油味道,便情不自禁的點點頭,笑着道:“其實我吃東西還是會偏好北菜的,只不過這幾年在香港,也的確是受了不少影響,不知不覺的,口味就淡了點,連自己做飯都習慣少放醬油和鹽了呢。”
周子琪聞言點點頭,卻說:“我還是喜歡北方菜多一點,香港的那些東西,我吃不慣。”說着,她卻又扭頭看着周子梅,“青州好吃的不少,回頭讓楊睿帶咱們去吃。”
周子梅就笑着點頭說好。
因爲問過她們的意見,都說不喝酒,所以就連紅酒也沒開,幾個人就是吃飯,吃完了飯就坐在包間裡閒聊。說話之間,周子梅很見大家閨秀的風度,而周子琪跟楊睿要親近許多,說話也就少了許多顧忌,倒是比前幾次見面時感覺更灑脫了些。
聊着聊着,周子梅就說起上次在龍城見到楊睿的事情,笑道:“當時我們在琪琪的書房裡,我二叔就在書房外,聽楊睿轉述楊書記您關於國內私營企業的一些思考,真的是感覺受益良多,連我二叔也是稱讚之極,說您是一位有思想的官員,很是難得。”
又笑着問:“今天終於見到您本人,倒是想要求教一番了。”
聽她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楊睿就是心裡一跳。
他這才突然想起來,這些日子裡自己仍未脫去“初來乍到”的慌亂,或者說是還沉湎於過去的一些回憶裡,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給忘了!
這時候就想,怪不得昨晚臨睡前就一直覺得是有件事情必須要趕緊跟老爸說的,可當時思緒一團亂麻,竟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想到這個方面去——
當時在周子琪的書房裡,自己面對郝中道的再三挑釁,終於忍不住開口談了一些有關於三株藥業和秦池酒業的經營問題,當時爲了不想驚世駭俗,就把這些思路都直接推給了老爸,就說這只是自己從他那裡聽來的……但問題是,事實上這些思路,楊伯清還一無所知啊!
果然,這個時候聽了周子梅的話,楊伯清就有些疑惑的神情,忍不住扭頭看看楊睿,然後才又回頭看着周子梅,都不等楊睿開口攔着幫忙打圓場,楊伯清就已經不解地道:“國內私營企業的一些思考?我沒跟楊睿提過這些東西呀?”
楊睿千怕萬怕的,就是這一句話。
周子梅和周子琪聞言都有些納悶,也沒輪到楊睿插話,周子梅就已經問:“關於三株藥業,還有秦池酒業的那些看法和見解,難道不是您告訴楊睿的?”眉頭微微一蹙,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就轉而問道:“那您是怎麼看到秦池酒業和三株藥業這兩家公司的?”
一聽她話鋒一轉就問起這個,楊睿就知道,這個周子梅,實在也是太聰明,反應太快了,這個時候自己再開口,反而不好了,就只能假裝低下頭來吃菜,然後很隱蔽地給楊伯清使眼色,希望他能看到。
但是這個時候楊伯清卻壓根兒就沒看楊睿,他只是很納悶地道:“三株藥業?我跟楊睿提起過三株藥業?秦池酒業?沒有吧?”頓了頓,他道:“三株這個事情,我不太好說,只是覺得他們相當瘋狂,鋪天蓋地,全是他們的廣告,國內企業裡,能把廣告投放深入到這個程度的,三株算是第一家了,有勇有謀!”
“至於秦池……”
想了想,他繼續道:“不管是市裡,還是我們區裡,都曾經安排工作小組過去學習過他們的經驗,也開過幾次會,大家都一致認爲,秦池酒業的經營模式,還是比較值得借鑑的,現在的市場情況,宣傳和銷售,的確是重中之重,這很值得我們本地的企業好好學習。”
剛剛聽了個開頭,楊睿就無奈地垂下了腦袋。
他知道,老爸楊伯清是個勤謹的學者型官員,膽子夠大,氣魄也不小,但是在當前的經濟形勢下,全國上下一片火熱,他畢竟不像自己一樣是個重生者,也沒有看穿未來的超卓眼光,自然很難對當下的一些市場問題和企業問題都保持冷靜的思考和看待,所以,他會對眼下還保持着蒸蒸日上勢頭的三株和秦池都基本上持肯定態度,也是情理之中事。
說白了,楊伯清雖然頗有治政之能,但他畢竟是生活在九六年,而且他此前只是個副區長,最近纔剛剛成爲正處級的官員,得算是“地方小吏”,囿於級別
和職位,他的眼界還不至於開闊到會去思考整個時代以及這個時代裡的私營企業集羣的問題,所以他也只能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了。
於是……一個大意之下,自己就露餡了。
這時候都不用看,楊睿就已經感覺到有兩雙眼睛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於是他高舉雙手,“好吧,都是我的錯,回來之後很多事情亂糟糟的,我就忘了要跟我爸對口供了!”
只說這個沒用,周子梅和周子琪仍是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周子琪還好些,她對於企業經營不感興趣,也沒有什麼概念,但周子梅是在香港專業學習企業管理的,畢業之後也一直都呆在公司裡工作,身爲副總裁,她就是專職負責考察、分析和了解國內經濟發展形勢的,這一次回到國內來,她就是帶着一定的使命回來考察的,所以,對於國內的經濟和企業發展,她可以算是內行。
這個時候,她眼中閃着異樣的神采,緊緊地盯着楊睿的眼睛,問:“這麼說,當初在琪琪的房間裡說的那些話,都是你自己的看法?”
楊睿無奈地笑笑,“我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都是一些胡言亂語。”又問:“這些話,是周伯伯讓你問的?”
這時候周子梅看着他,突然又扭頭看了楊伯清一眼,眼中有一抹隱秘的笑意,卻是意在言外地道:“我們要來青州的事情,我二叔不知道。”
楊睿聞言心領神會,然後趕緊張羅着要大家吃菜。
其實這會子大家都已經吃完了停下筷子了,也就只有他飯量比較大,這會子還能繼續吃。
而周子梅居然也並不繼續追問什麼了。
楊伯清若有所思的不說話,陶慧珍卻是忍不住要問:“你當着周書記胡說些什麼了?”
這時候周子梅見楊睿撇嘴無奈地看了陶慧珍一眼,就笑了笑,替他道:“當時楊睿主要是談到了當前國內一些私營企業的經營問題,說那些都是您平常在家裡說到的,我二叔聽了之後很感興趣,還說找個時間要跟您好好探討一下這個話題。”
她這麼一說,就連陶慧珍都明白了,更不用說是楊伯清。
顯然,是楊睿的一番見解打動了周學彬,這才讓他居然會當天就自己坐車趕到青州來。
這個時候楊伯清已經隱隱約約能夠猜到楊睿的用意,卻也大大方方地道:“楊睿倒是沒跟我提過這些事情……”又問楊睿,“你還對這些事情有所關注?不妨說來聽聽,如果你說的真是有道理,將來見了周書記,我倒是不怕抄襲一下的話。”
楊睿看看楊伯清,見他面色坦誠,知道老爸雖然一貫處事強硬且執拗,但是很顯然他並不迂腐,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楊睿所說真的有道理,又能博得周學彬的好感,他是不介意直接拿過來當自己的使——反正楊睿是他兒子。
弄明白他這個意思,楊睿便放下了心,他最怕的就是老爸認氣死理來,明知道周學彬的思路還非得擰着說。
於是他想了想,就道:“那我就簡單的跟諸位領導彙報一下我的一點思路。上次在子琪姐的書房裡,我跟一位從香港過來考察的郝中道郝先生有過一次爭論,我是不太贊同他對當下中國市場、市場經濟以及企業經營發展的一些判斷的……”
接下來,楊睿簡單地把上次在周子琪的房間裡已經說到過的有關三株集團的一些觀點又重複了一下,算是說給楊伯清和陶慧珍聽,見楊伯清果然露出深思的神情。他才繼續道:“上次我說三株藥業缺乏一種最起碼的企業道德感,其實這不只是三株的問題,而是當下國內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中一個普遍的問題。”
頓了頓,他繼續道:“當下人們認爲這是一個市場營銷爲王的時代,所以,我們的很多企業在宣傳的時候無不誇大其詞,隨心所欲,這顯然是不正確的。”
“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一點,那就是當下的企業普遍缺乏對規律和秩序的尊重,他們往往會信口開河,翻雲覆雨,對待競爭對手冷酷無情,幾乎是無所不用其極。試想,如果人人都不按照牌理來出牌,那還要牌理幹什麼?一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誰還會願意繼續跟他玩牌?”說着說着,連楊睿自己都忍不住要露出些深思的模樣,嘆了口氣,道:“前面說到了秦池酒業,那就再拿它做個例子好了。”
“現在的秦池酒業,很火,但是我爸在家裡也說過,秦池酒廣告做的震天響,其實口感一般,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說,憑藉着央視標王的魔力,秦池酒業的知名度已經有了,但是現在,他們的美譽度非常低,真正喝過的人,其實都不認可它的產品。”
“稍微對秦池酒業有些熟悉的人就知道,在登上央視標王的寶座之前,秦池只是一家縣級小廠,產能也非常有限,成了標王之後,秦池火了,全國各地都賣到斷貨,但是我想有心人或許可以去秦池走一走看一看,去看看,他們的廠房擴大了多少?他們的產能增加了多少?那麼,他們那有限的產能是否足以應對眼下的市場銷量?不足的部分,他們是怎麼生產出來並大着膽子推向市場的?還有……”
頓了頓,楊睿才道:“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他們現在的運營狀況,真的是健康的嗎?鉅額的廣告費,他們能不能掙得回來?他們的銷售收入裡,有多少是真正的純利潤?又有多少,會被投入到擴大生產和提高產品質量、提升產品的口感上去?而如果一旦褪去標王的光環,這家廠子真正的實力,能有多少?”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在座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深思的神情。
過了好大一會子,楊伯清深吸一口氣,對陶慧珍道:“你去結一下帳,咱們換個地方,我倒是真想聽聽,看楊睿這小子肚子裡到底還藏了多少東西!”
聽見他說話,陶慧珍才從恍惚的神情中醒過神來,當即起身,卻還是忍不住摸摸楊睿的腦袋,臉上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得意,或者還有些埋怨,“你個臭小子,學習不怎麼樣,怎麼倒對這些事情都那麼瞭解?好像還是真的動過腦筋的?”
說着,她出去結賬了,包間里居然是靜悄悄的,無人說話。
一直到門外再次傳來陶慧珍的聲音,她道:“康書記,您這邊請,他們都在裡面呢。”
大家一聽就知道,居然是市委書記康如海來了,就趕緊都站起來,楊睿還起身過去拉開門,同時忍不住心想:這康如海耳朵也夠尖的,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這就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