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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剝落的不僅僅只是這些兵馬俑身上的彩繪層。
當大塊大塊的陶層從這些兵馬俑的身上剝落,繼而落在地上,然後碎開之後,那兵馬俑所暴露出來的,顯然並非死物。
他們……或者說它們,一個個臉容枯槁,皮膚不知道是否在漫長的歲月當中因爲與陶土粘合得太緊密的緣故,已經徹底變成了灰偏黑的顏色。
它們……低着頭。
但它們當中,很快就有擡起頭來的……它們閉着眼睛,但很快,就又有睜開眼睛的。
咔嚓,咔嚓,啪咖……
一具具的兵馬俑身上的陶層終於徹地剝離了開來,一陣灰色的泥塵在它們的腳下揚起,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腐敗的味道。
宋家的子弟兵們在這瞬間的第一反應是舉起了手上的現代化武器,兵器紛紛朝着宋昊然等人靠攏而已,至於李家的老師傅們此時反應則是要慢上一些。
至於鈴木會的打手,這會兒看看他們臉上驚恐的表情……大概還需要一些時間纔能有所反應吧。
“這…這到底是什麼……”
有着數十年下墓經驗的阿七先生,從未見過如此詭秘的事情……下墓,尤其是下那種古時代的墓穴,有時候確實會碰到一些不乾淨的東西,但李家這個古老的倒鬥世家這麼多年來也積累了相當的知識,可以讓阿七先生他們從中獲得解決的辦法。
只是……兵馬俑當中藏着活生生的‘人’——這是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在李家任何記錄上出現過的事情!
“它們又動、動了!”
木向華驚慌的聲音在這會兒響起,此刻的他雙腿直哆嗦着,臉色蒼白……大概還有一絲的後悔之色,想來後悔的事情是爲什麼當初會從瀧澤家的手上接過這份工作!
但不管木向華此時如何的驚恐,衆人確實需要面對這個問題——這些從兵馬俑當中走出來的‘怪人’,此時正緩緩地朝着衆人走來。
而第一個,已經自那坑內爬上來了!
嘭——!
墓室當中,猛然響起了槍聲!
子彈精準地射擊在了這個爬上來的‘怪人’的額頭正中央,強大的衝擊力,頓時讓這‘怪人’的頭顱向後仰去。
它停下來了,但依然站着!
此刻四周靜得可怕,所有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了這個爬上來了的‘怪人’的身上!
猛然,它仰後的頭顱突然低了下來!
它的眼睛佈滿了血絲,並且各自流出了深紅色的淚水……血淚!它額頭上的彈痕,也一樣留着暗紅色的鮮血。
一道低沉而壓抑的咆哮自它的嘴中發出,面對着這致命的攻擊,它不僅僅沒有死去,甚至似乎進入了發狂的狀態——它猛然飛撲而來!
砰砰砰——!!!
手握着衝鋒槍的幾名宋家的子弟兵,此刻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扳機,子彈隨即瘋狂地噴射在了這怪人的身上。
彈殼也密集地落在地上!
瘋狂的打擊之下,飛撲而來的這名‘怪人’的身軀最終被攔截了下來——如今它的身體就像是一塊千蒼百孔的木板。
它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噗——!
它此時倒在了地上,但手掌卻朝着上方抓去,這一個動作,把原本神經就繃緊了的一名宋家子弟兵猛一下地又按下了扳機。
子彈打在了這‘怪人’的手臂之上,直接把它打下。
這‘怪人’此時再沒有動作。
它的眼睛已經閉上,然而詭異的是,在這猙獰的臉上,此刻卻浮現出來了一道更爲詭異的微笑。
“它……它在笑?”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終於等到了解脫,笑一笑很正常。”
但接下來的聲音,衆人卻是認得……這是鈴木家的少爺,鈴木春心的聲音——衆人下意識地朝着鈴木春心看來。
只見‘鈴木春心’此時直接走到了這‘怪人’屍體的旁邊,蹲下了身來,摸摸這摸摸那,才緩緩道:“這些人早就死了,只是被煉成了活死人。他們生前的魂魄也被人用某種秘法禁錮在了活死人的身體當中。”
說着,‘鈴木春心’站了起來,腳一擡,就把這‘怪人’的屍體踢下了前方的坑捏,“被囚禁了兩千多年,永不見天日,現在魂魄既然能夠得到超脫安息,高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鈴木少爺,你怎麼知道這些?”好奇的人是宋昊然。
他的眼睛此時盯緊了這個給他感覺似乎有些不一樣的鈴木家的少當家。
‘鈴木春心’此時別過臉來,輕描淡寫地看了宋昊然一眼,胡扯道:“陰陽師知道嗎?我懂一些陰陽師的手段。”
衆人你眼看我眼,驚訝於這位鈴木家少爺解釋的同時,又不得不去嘗試相信這樣的解釋——畢竟,活着的人從兩千年的兵馬俑當中走出,並且讓子彈爆頭還不馬上死亡,就已經足夠顛覆人的認知。
“鈴木少爺,小心啊!”此時,木向華驚叫了一聲。
原來,在‘鈴木春心’的身後,一個又一個的‘怪人’此時紛紛從坑內開始爬出!
它們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此刻已經全部擠到了這坑內的邊緣處!
這恐怖的一幕,送手持槍械的人,再一次捏了把冷汗,急忙忙地再次舉起了自己的武器。
但‘鈴木春心’此時輕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多大的動作,只是翻開了手掌。他的掌心處一道紫芒浮動,繼而衝射而出!
一瞬間,那紫芒大作,竟是瞬間照亮了這墓室的每一個角落——當這些紫芒照射在一個個‘怪人’身上的時候,這些‘怪人’竟是紛紛停了下來。
它們充血的眼睛緩緩地閉上,然後低下了頭,在沒有半點的動靜。
“不用擔心,我暫時讓這些傢伙的魂魄沉睡下來了。”‘鈴木春心’手掌插入了褲袋當中,淡然道:“驅動活死人身體的是裡面的魂魄,魂魄安靜下來,這些活死人也沒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再說……”
‘鈴木春心’的目光掃過了那些裝備精良的宋家子弟兵,忽然冷笑道:“它們也未必能夠打得過。畢竟你們人類的武器,殺傷力還是很不錯。”
並沒有人去注意到這位鈴木家少爺所謂的‘你們人類’的這種說法……或許其實聽進去了,但大腦此時關注的點也並不在這裡。
因爲眼下的這些‘怪人’已經安靜下來,就似乎免去了一場災難,衆人自然下意識地安心了不少。
“哈哈哈!不愧是鈴木少爺!”木向華此時屁顛屁顛地跑到了‘鈴木春心’的身邊,獻眉了幾句。
‘鈴木春心’也懶得理會……事實上,要不是因爲被某個藏起來的恐怖大能‘威脅’着,八歧才懶得理會這些盜墓者的死活——或者它更加歡喜地能夠看見這些盜墓者死亡,那樣它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獲得不少的靈魂。
“你們也看見了吧。”‘鈴木春心’此時看着張罄蕊與宋昊然,“這墓室裡頭並沒有你們想象中的簡單。或許你們從前有過不少的盜墓的經驗,但這個墓接下來的路,恐怕不是你們能夠面對的……我勸你們,如果想要撤離的話,趁現在還早。”
木向華一愣……這鈴木少爺一路上不是對皇陵中的東西志在必得纔對,爲何此時卻反而有種要退走的意思?
並不僅僅只是木向華,張家和宋家這邊的人看着‘鈴木春心’也多少有些不解。
‘鈴木春心’當然知道眼下衆人心中的想法,但是……但是它也很無奈啊,它能怎麼辦?
那不知道什麼來歷的大佬說了,讓這些人安全出去……那麼爲了自己能夠苟住,它和廉貞也只好護着這羣傢伙。
但是那個神秘大佬的意思又十分的模糊……這保護到底是怎麼保護法?
是保護他們一路長驅直進,直到最後獲得皇陵重寶呢,還是說就算自己和廉貞暴力出手,把這些人全部驅趕出去也在允許的範圍?
當然,後者也只是八歧自己想想而已——那神秘大佬都讓自己和廉貞充當保衛了,自然不會願意看見這羣傢伙受傷——但這未嘗不是一個思考的方向。
既然沒有提到到底是進去還是就此出去的話——假如提出離開的人是張家或者宋家這邊,那麼是不是代表並不違反這個神秘大佬的某些底線?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能夠勸退這羣傢伙的話,就能夠很好地完成這個神秘大佬的任務——作爲獎勵,它和廉貞都能夠在離開之後獲得恢復——儘管只是目前恢復程度下調了百分之七十之後的程度,但也算是能夠節省它和廉貞好幾年的時間。
當然,勸退的目的並不僅僅只有一個。
比如八歧並不承認但本質上是十分小氣的傢伙——既然暗中有着這麼一個神秘大佬在背後,但他又不冒頭,反而就這樣讓張家和宋家在這裡折騰的話,是不是代表這個大佬有些不方面出面的情況——比方說,這位大佬出於某種原因不能夠親自進入這個地方——但是他確實又想要得到那皇陵深處的秘寶呢——並且,這位大佬想要得到的意圖又不是很強烈,所以纔有了現在的這種操作——讓它和廉貞一路保護——也就是說:一切隨緣之類?
只不過。
——既然我得不到,別人也不要打算得到啊……
有着這樣想法的八歧,這會兒就十分愉快地進行着勸退的工作了。
八歧的想法並不是複雜,邊上的‘鈴木雄一’……廉貞馬上就看穿了它的想法,所以它並不做聲——它對隨侯珠並不感興趣,感興趣的只是八歧。它自己的到來,更多是被八歧締結的那個共生的契約所綁架,因此它此時更加樂得清閒。
只是這兩難兄難弟都沒有考慮過一件事情!
那就是出現在這個地方的詭異兵馬俑活死人,以及‘鈴木春心’的手段,都已經不是科學所能解釋的事情——它們本身,正在瘋狂地衝擊着衆人的認知。
宋昊然是敢於作死的人——他喜歡作死……嗯,冒險源自於一顆安分的心。而這種風格,在他得到了太陽神的徽章,擁有近乎不死的能力之後,就已經發展成爲了一種宛如病態的情況。
這皇陵深處還有些什麼呢?
他實在是很感興趣啊……這鈴木春心所謂的陰陽術有多厲害呢?他也很想要見識一下!
但阿七先生並不這樣考慮。
這次開發皇陵,雖然有着李家的夙願成分在內,但他更加需要做的是保護張罄蕊的安慰——就算李家祖上有規矩,但凡李家後代都需要進入墓地也好,家裡的老夫人也不會希望看見小姐置身在這種極度危險的情況的當中——本來,世界上的墓地多不勝數,不一定要在這個皇陵完成李家對後人的試練。
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頓時在這裡碰撞。
“我打算再深入看看。”宋昊然此時率先開口道:“既然鈴木少爺精通陰陽術,我相信一定能夠好好地護衛我們的周全的……我說的對嗎?”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鈴木春心對阿七先生說過的話,此時就更加好奇,到底是什麼促使鈴木春心的這種行爲了。
“對不起,這次開發,我們李家退出。”阿七先生此時卻沉聲道:“木向華先生,很抱歉中途退出。關於這次合作,你已經支付的訂金,我們會按照行規給予你補償。”
張罄蕊張了張口,但並沒有在這裡反駁些什麼。
她清楚什麼時候自己可以是小姐,而什麼時候自己應該聽從……這墓地當中那兵馬俑活死人,已經讓她萌生了退意。
李家這邊打算退出,宋昊然也不打算攔。
他反而是把宋家的子弟兵給召集了起來,直接道:“你們也看見了,這裡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接下來,不是宋家的行動,而是我個人的行動。從這裡開始,你們可以自己選擇,到底是跟着我,還是在外邊等我。”
“軍師!你又來這一套!哈哈哈!”
“咱們出生入死,每次到了最後關頭你總是這樣,無聊不?”
其中一個更加是直接舉起了手上的衝鋒槍,獰笑道:“這個鈴木少爺不是說了嗎?咱們這些東西,殺傷力很大的,怕個卵!”
果然是一羣瘋子……
阿七先生冷眼地看着宋家這羣嗜血的傢伙,搖了搖頭……暗道和宋家打交道,實在是不宜太過深入。
宋昊然此時邪魅一笑,便道:“行,隨你們。不過你們這裡必須給我抽出來幾個人,給我把洛邱送出去。”
說着,宋昊然便轉過身來,“接下來,可就不是普通的冒險遊戲了,對你來說還是太……”
只是宋昊然的話沒有說完便停了下來……因爲洛邱不見了。
“人呢……”宋昊然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你們,看見他了沒?”
“軍師,你說看見誰了?”一名宋家的子弟兵好奇地問到。
宋昊然一愣,皺了皺眉頭,“就是…就是……就是誰來着?不是應該還有人跟着我一起進來纔對?”
“軍師,沒有別人。我記得很清楚。”
“是嗎……”
宋昊然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七叔,我也感覺好像是少了一個人……”張罄蕊此時疑惑地看了身邊的阿七先生一眼,低聲問道。
阿七先生此時卻奇怪道:“少了誰?”
張罄蕊搖了搖頭,遲疑道:“感覺是很重要的人,感覺他剛剛還在我們的面前說過話,感覺……想不起來了。”
阿七先生道:“我們人都齊了。至於宋家那邊,讓他們自己去操心吧,如果真少了誰,他們也會着急的……總之,小姐,此時不宜久留,我還是先送你出去吧。”
張罄蕊點了點頭……心中那種少了誰,不協調的感覺正在慢慢消退。
只是在臨走之前,張罄蕊讓人把那些兵馬俑身上剝落下來的一些陶土給裝上了一些。
中國紫,中國藍……
她不知道爲何,總是有點在意。
……
不久之後,李家就把所有的人手都集合了起來,並且開始撤離。
八歧誰說對於這種結果並不滿意,但也樂得少了一些李家的人,這樣它和廉貞的工作相對來說也減少了許多。
宋昊然這會兒走到了其中一名靜止了的‘怪人’面前,伸手捏了捏這‘怪人’手臂上的肌肉,嘖嘖稱奇道:“這肌肉可真紮實,像是鋼鐵一樣……可是這些傢伙,生前似乎不像是士兵?”
“可能是皇陵完成了之後,被埋葬在這裡的工匠吧。”‘鈴木春心’此時淡然道:“宋少爺,既然你們決定繼續前進了,那就無所謂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宋昊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鈴木春心’不發一言,直接走在了前方。
此時‘鈴木雄一’走了過來,低聲道:“這些活死人身上的魂魄,你不要?”
‘鈴木春心’搖搖頭道:“這些魂魄困在了活死人身上,早就消耗得差不多。只不過在活死人身體中還能夠保持着,一旦解脫了,就直接消散了,一點食用價值都沒有……說起來,你又沒有感覺好像真的少了誰?”
‘鈴木雄一’沉吟了一下,“好像是有,也好像是沒有……難道說?”
“恐怕是我們的認知都被扭曲了。”‘鈴木春心’此時滿臉陰沉道:“這大佬可真的是危險啊……”
……
……
墓室很快就變得空空蕩蕩……除了那些被靜止了的活死人之外。
不管是繼續前進的,還是已經離開的,腳步聲都在遠去,直到已經聽不見。
洛邱緩緩地在衆多的活死人身邊走過。
“你們已經沒有什麼是可以用來交易的了。”
他的聲音很輕。
“不過我挺愛聽故事的。”
洛邱走到了一名活死人的面前,他伸手在這活死人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它的身體便在此時湮滅,僅剩下一團若有若無的微光,落入了洛邱的掌心當中。
他把這微光捧到了自己的耳邊,閉上了眼睛,傾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