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馮記得,最後一次坐升降機的時候,還沒有趕上這個城市的大開發時期,那事兒的升降機遠遠沒有現在的先進和安靜。
27樓並不是說到就到的距離。
還有點時間,老馮便看着升降機內部的鋼板。這裡足夠的平滑,能夠模糊地照出一個人影出來。
儘管出門的時候,已經一遍又一遍地整理過自己的模樣,但是老馮這時候還是忍不住,看着那模糊的身影,整理着自己的領結,也試圖想要看清楚一些,他的頭髮有沒有亂了一些。
他從來沒有這樣緊張的時候。
當升降機傳來了叮的一聲的時候,老馮才深呼吸了一口氣,帶上了一個普通藥房能夠買到的口罩,然後扶了扶自己新買回來的眼鏡,走到了一戶人家的門前,按下了門鈴。
他彷彿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十分的清晰。他的拳頭也抓緊了又放鬆,放鬆了繼續抓緊,不知不會有了一些溼潤。
這小小的等待,像是被無限放慢了的時間一樣直到,門終於被打開的瞬間。
“啊,周師傅,你來啦,真準時!”周子豪打開了門,看了這個老師傅一樣,“怎麼戴口罩了?”
老馮讓聲音稍微沙啞一些道:“有點小感冒。不過不礙事。”
“子豪,那位師傅來了嗎?”陶夏漫也跟着出現在周子豪的身後,女孩帶着微笑看着眼前的這位老師傅一樣,微微地偏了偏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都別站着了,先進來吧。”周子豪這時候直接說道。
陶夏漫才點點頭,“周師傅對嗎?您先坐,我給您倒杯茶。”
“不、不用了。”老馮輕聲道:“我喉嚨不舒服,今天儘量少喝東西……我量完尺寸就走了。”
陶夏漫也沒有在意,只是微笑地迎接着人進來。周子豪在後邊推着她邊走邊道:“我呀,很辛苦才找到這位老師傅的,你可別爲難人家。”
陶夏漫白了自己的未婚夫一眼。
她回頭看了這個老師傅一樣,發現他正在眼光光地盯着自己,當視線交匯的時候,卻一下子就移開,開始整理着手上的皮箱子。
“好久見過這些老式的東西了。”陶夏漫彷彿被拉入了回憶之中,有些恍神。
“對吧,挺有味道的。”周子豪笑了笑道:“你不知道,這老師傅家裡面,還有更多,呆着我都有種不願意走的感覺了。老式的味道。”
“是嗎?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陶夏漫笑了笑道。
老馮此時卻輕咳了幾聲,手上拿着量身用的尺子,低着頭走着過來道:“開始量身吧。轉過身去,我先量量身高。”
陶夏漫也就轉過了身去。
老馮緩緩地等下身來,放下了尺子的一頭。他顯得無比的用心,手指一寸一寸地捏着尺子上的刻度,一眼一眼地看着它的數字。
緩緩寫下,一個字,寫得特別的用力。
“張開手,現在量袖長。”
陶夏漫也就張開了雙手,卻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笑了笑道:“知道嗎?這種量身訂做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對了,周師傅,能趕得上時間嗎?一件手工鳳褂裙,用的時間不短啊?”
“一定會趕上的,你放心。”
“那幸苦你了。”陶夏漫帶着一點兒感激道……她很清楚做一件純手工的鳳褂裙所需要的時間。
雖然作爲商家,面對着顧客這種問題的時候,一定是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可不知道爲何,陶夏漫有種感覺,這位老師傅說得與其是承諾,倒不如說是宣言一樣。
很奇怪……卻彷彿有過的感覺。
不一會兒。
“量好了,成品我會盡快弄出來,然後帶來讓你試穿,再做一下修改的地方。”老馮默默地轉過身去,一邊整理着自己的工具,一邊輕聲說道。
看着這背影,陶夏漫下意識道:“周師傅……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您?”
老馮的手一下子僵直了下來,但卻很快恢復自然。
“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前碰過也說不準。”
“也是。”陶夏漫笑了笑,也感覺自己問了一個無聊的問題。
但她卻沒能忍住,讓自己問出來了另外一個問題……下意識地,幾乎是破口而出的問題:“周師傅,你做裁縫多少年了?”
“幾十年了吧。”
“你……你認識一個裁縫嗎?他好像也是專門給人做旗袍的,姓馮。”陶夏漫頓了頓,“我說,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認識。”老馮沒有回頭:“你既然有認識的老裁縫,還找我做什麼?”
陶夏漫連忙擺着手道:“老師傅,您誤會了。我不是對你有意見,只是幫人問一問……我很喜歡你畫的那些手稿,真的!真的!再說,我想那個馮師傅應該也不做裁縫好久了吧。”
“樣板我會盡快做好,有消息我會提前通知你們的。”
老馮收拾着自己的工具箱,頭也不回就這樣一步步地開口離開,也不用相送。
走時的路和來時的路,時間一樣漫長。
……
“怎麼啦?不舒服?”
看着夏漫一個人呆在了露臺眺望着這個城市,周子豪從後面輕輕地抱着了她。
“沒什麼,想些事情。”陶夏漫輕聲道。
“還在想剛剛那周師傅的事情?”
“有點……不知何他做的成品好不好。”
“該不會是像之前那個設計師說的那樣,臨近婚期的女孩子都比較神經質?”周子豪枕着陶夏漫的肩膀問道:“我看你這幾天,都有點心不在焉的。”
“你才神經質。”陶夏漫搖了搖頭,忽然道:“子豪……如果我有些事情瞞着你,你會怎樣?”
“嗯……”周子豪想了一會兒道:“你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嗎?從我們認識開始,你就坦白了你是陶伯伯收養的事情啊。”
“可是,我被收養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不是嗎?”
“我沒興趣知道啊。”周子豪給出了這樣的答案:“或者說,在你願意跟我分享之前,我都沒有興趣知道。因爲啊……”
他把陶夏漫轉了過來,輕聲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喜歡的夏漫,就沒問題了。”
“甜言蜜語。”陶夏漫搖了搖頭,但去低着頭,倚在了對方的胸膛上,輕聲道:“給我些時間……”
……
……
“嗯,這位老人家的手藝真好。”
女僕小姐正在翻看着衣架上掛着的,成套成套早就已經塵封了的衣服……就在這棟老房子之中。
當然,老房子本身的主人早早就已經出了門。
洛邱很清楚優夜的性子……其實她對食物是十分挑剔的類型。在漫長的生命之中,她恐怕已經見過了太多美好的東西,自然能夠入眼的東西,也隨着年月而逐漸變少。
“那就穿穿看。”洛老闆忽然說道。
女僕小姐轉過身來,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洛邱笑了笑道:“那位老人家沒這麼快回來的,只是穿一穿,沒什麼問題。”
優夜挑了一件素白色的方襟旗袍,便拉開了這裡設置給客人更衣用的簡單的簾子。
洛邱開始翻動這裡的東西,那些衣服,那些曾經的手稿,放在這裡的剪子,這裡的縫紉機……牆角位置上的一道道淺淺的刮痕。
俱樂部的老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聽得見曾經在這裡響起的歡聲笑語。他最後來到了牆邊上,看着牆上貼着的照片。
大概是老馮的習慣吧,每當完成了一件客人的衣服,他總會讓顧客穿上新衣,留下剪影,貼在這裡。
照片早就已經泛黃,但也被重新地擦拭過……這裡其實一進來的時候就顯得特別的乾淨。
看着看着,洛邱便伸手把牆上的一張貼着的照片給輕輕地取了下來。
他同時聽到了簾子拉動的聲音,他知道優夜已經在他的背後……一定會很漂亮的吧?
只是洛老闆卻沒有回頭,只是看着手上的這張照片,露出了溫柔的笑。
“主人,這是?”女僕小姐看了一眼,她發現這照片上的女人笑容十分的好看。
是一個溫婉的女人。
“我媽媽。”
只聽到洛邱輕聲道:“她從前來過這裡。這是她當年嫁給我父親的時候,穿的衣服。我的舊房子裡面還有他們的合照……原來她也在這裡做過嫁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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