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世界一直很大。
但無敵境高手卻一直不多。
所以絕大多數時候，幾乎所有的無敵境高手都有因果。
因果也是羈絆。
人若是沒了羈絆，自然成了孤魂野鬼。
無敵境高手沒了忌憚，也變成了強大的孤魂野鬼。
東歐亂局爆發之前，東歐有三位神榜無敵境。
修思特牧守。
他的羈絆是東教。
暴君。
他的羈絆是極地聯盟。
拉戈斯·莫頓，他的羈絆是莫頓家族。
而如今李天瀾卻告訴拉戈斯，莫頓家族毀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拉戈斯才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今夜雷基城的戰場無慘烈。
無敵境高手隕落數位。
驚雷境高手的死傷更是不計其數。
但自始至終。
他都不曾看到過雪舞軍團任何一位高層。
雪舞軍團的一些重要人物即便是在整個黑暗世界都大名鼎鼎。
邊禁軍團的李宗虎。
嘆息城的清風流雲。
蜀山的陰陽幻影。
瑤池的劍律與大長老...
這些人，竟然一個都沒有出現。
拉戈斯沒有疑惑。
自從聽到李天瀾宣佈的那個消息開始，他知道了這些雪舞軍團的高層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當他和紫羅蘭以及修思特從自己的總部趕來雷基城的時候。
雪舞軍團的那些高層竟然也帶着精銳趁着他們離開殺到了他們的老巢。
這是一個無瘋狂的計劃。
但拉戈斯相信這是真的。
因爲李天瀾本來是個瘋子，而且這種時候，他說一些虛假的消息激怒他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莫頓家族真的毀了。
毀在那些雪舞軍團的高層手。
一種難以言喻的狂怒與憤恨完全戰局了拉戈斯的腦海。
他的雙眼通紅，血液在體內沸騰，徹底喪失了理智的他所有的攻擊全部落在了李天瀾身。
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殺了他。
這個人毀掉了自己的家族。
他要讓他生不如死。
“咔嚓...”
“咔嚓...”
巨大的力量浩浩蕩蕩。
李天瀾身的肋骨一根一根被折斷。
巨大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的撕扯着李天瀾身每一寸的肌肉和骨骼。
他的臉色蒼白，肌肉有些扭曲。
可巨大的力量下，他還是一次又一次的試圖站起來。
真實而又虛幻的劍意在李天瀾身邊起起伏伏，巨大的力量和風雨始終不能磨滅那一絲鋒芒。
他還是要站起來。
還是要進攻。
哪怕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他的頭硬生生頂起了拉戈斯的腳。
拉戈斯面無表情一下又一下的踩了下去。
李天瀾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他的雙手緊緊抓着面前的一雙腳。
那雙腳一動不動的站在李天瀾面前。
“你知道你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莫頓冷酷而扭曲的聲音在耳邊想起：“那是你滅了我的家族，但卻沒有能力消滅我，只要我在，莫頓家族不會消失。我不會輕易的殺死你，我要毀滅所有跟你有關的一切。李氏很了不起嗎？看看，被稱爲李氏天驕的你，在我腳下算是什麼東西？明日我會去洲，我要你和李氏都向狗一樣跪在我面前，你們會成爲整個洲的恥辱，成爲全世界的笑柄，這是你自找的。”
“砰！”
拉戈斯飛起一腳直接將李天瀾踹飛出去很遠。
咔嚓咔嚓的聲音裡，他胸前的肋骨已經完全折斷，他的意識模糊，呼吸變得困難。
可他的面前仍然有一雙腳。
那雙腳似乎跟着被踹飛的他一起飛起來，然後落在了地。
李天瀾有些恍惚，手掌微微用力，才確定那真的是實物。
“咳咳...”
暴雨落在地，骯髒的雨水帶着血腥的味道涌入他嘴裡。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噴出了更多的鮮血。
他的身體微微掙扎着，還要站起來。
“再逞強的話，會死的。”
一道平靜的聲音突然想起，淡淡的，有些疏遠，但相對於風雨和殺機，這道聲音卻又帶着一抹暖意。
“誰？”
李天瀾問道。
他的嘴裡全部都是鮮血，問出來的聲音極爲含糊。
“最多你在站起來兩次，拉戈斯會廢掉你全身的根基，此後你即便能活，也無望無敵，甚至不能在接觸武道，甘心嗎？”
那道聲音繼續響起。
他不曾可以壓制自己的音量。
但無論是拉戈斯還是保羅，都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他站在那裡，無虛幻，無完美。
不帶半點真實。
“是誰
？”
李天瀾的聲音虛弱而沙啞，還是問着那個問題。
“爲什麼不跑？”
那道聲音平靜的問着：“你之前有機會離開，你離開這裡，大可以不回洲，以你的資質，十年之內甚至有很大可能登頂神榜，何必在這裡求死？愚蠢，窩囊。”
李天瀾笑了起來。
他的聲音低沉，喘息急促，含含糊糊，無嘶啞：“我能跑。”
他喘息着：“我有時間。”
“但李氏呢？我的李氏呢？”
他的笑容慘淡，但卻帶着一種寧死都不能放棄的堅持：“我有時間，但我的李氏，沒有時間啊。”
那是寧死都不能放棄。
也不敢放棄。
他握成拳頭用力錘了一下地面，地面濺起了細微的雨水，讓他看去更加骯髒狼狽：“這裡是我打下的雷基城，是李氏的雷基城，我怎麼跑？所有人都能跑，你告訴我，我怎麼跑？”
他如今是黑暗世界最年輕的無敵級戰鬥力。
他的武道無完美。
他是洲特戰系統最年輕的元帥。
黑暗世界甚至已經公認他會成爲未來的天驕。
他在洲有了可以共生死的朋友，有了原意爲他承擔風險的長輩，有了萬原意爲他赴死的士兵，他甚至擁有着黑暗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地位尊崇。
但直到現在，他還是會忍不住回想起他的小時候。
他的小時候沒有童年。
只有李氏。
那個悶熱的讓人絕望的李氏。
那個一片墓地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李氏。
那個連吃一頓好飯毒可以說是夢想的李氏。
那個無殘破再也沒有半點輝煌與光芒的李氏。
那個一羣人無怨無悔的堅持着，沉默着，卻願意用一切來支持他和爺爺的李氏。
他每天都和那羣人在一起。
朝不保夕。
像是一羣野狗。
李天瀾突然無愧疚。
他不覺得自己承擔的太多，揹負的太重。
他姓李。
這是他應該承受的事情。
但他真的很愧疚。
因爲他終究無法完成自己的承諾，沒有讓李氏重新走巔峰。
無數的希望這一刻在他身全部落空。
他毀了這一切。
李天瀾趴在雨水，身體顫抖着。
鮮血與淚水混合在骯髒的雨，徹底融合。
他以爲自己意志無敵可以承擔一切。
原來真的到了絕境的時候，他還是有些軟弱。
未來的光明開始逐漸變得黑暗。
一片模糊，他所有的自信似乎都被完全擊潰，變成了愧疚，變成了軟弱，變成了茫然，變成了淚水。
他的手掌緊緊抓在一起，身體不停顫抖着。
他站在他面前，低着頭，看着這個即便是哭都不敢出聲的孩子。
二十二歲。
確實是個孩子。
他的目光很平靜，但卻又無的沉重。
這種沉重是這個孩子身承受的重量。
很多年，很多事情，很多局面，他都死死咬着牙承受着，無平靜，又無瘋狂。
只有當這個孩子真正承受不住的時候，這些重量才一下子完全崩潰。
這樣的崩潰是如此的劇烈，所有的重量一下子似乎都壓在了他的身。
於是他也想起了洲邊境的那個小山村。
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兄弟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
像是一羣野狗。
他突然笑了笑，後退了一步。
雷基城的燈火一片朦朧，暴雨傾盆而下。
他轉頭看向了總統府的方向。
總統府一片平靜。
沒有長達萬米的浩蕩劍光。
保羅和金瞳的眼神依舊殘酷。
他沉默了一會。
洲在發生什麼，他清楚。
夏至會想些什麼，他也清楚。
所以他不相信夏至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會給王天縱打電話。
但王天縱依舊保持着沉默。
他知道王天縱在想什麼。
像是王天縱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
他不出手，是在逼王天縱出手。
王天縱不出手，則是在逼着他出手。
王天縱想逼他出這一劍。
他最巔峰的一劍。
於是他又一次笑了起來。
那些重量壓在他身。
他出這一劍，又能如何？
在最後的決戰巔峰不在，劍意不足，又能如何？
於是他又後退了一步。
“這本來應該是你承擔的事情，你自己解決。”
他緩緩開口，語氣漠然。
李天瀾沒有說話，他的身體再一次掙扎着爬起來。
可巨大的痛苦和虛弱又一次讓他倒在了雨水之。
“站起來。”
他平靜道
：“這是你自己的失敗，沒人會給你翻盤。”
李天瀾咬着牙，一點一點的站直了身體，但卻依舊搖搖晃晃。
一道無虛幻的劍氣悄無聲息的出現，包裹了李天瀾。
李天瀾的身體猛然巨震。
這種劍意是如此的熟悉，像是最本能的一種感覺。
他轉過頭，看着前方。
這一刻，他終於看清楚了對方的臉龐。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臉龐。
很普通，但卻不在真實，而是變得無虛幻。
“是你。”
李天瀾輕聲道。
劍意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裹。
他的氣息極度內斂，但卻強自穩定了他的傷勢。
他的境界沒有突破無敵境。
可藉助這道劍意，他的戰鬥力卻在剎那之間開始瘋狂的飆升。
無敵境。
穩固無敵境。
接近巔峰無敵。
巔峰無敵。
巔峰無敵再向。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李天瀾內心升騰。
浩瀚磅礴的不可想象的劍氣圍繞在他周身。
這是真正的最頂尖的巔峰無敵的劍氣。
這些劍氣無溫順，只等着他自身武道的完美劍意來配合。
李天瀾的眼神有些恍惚，他甚至不敢再動。
這一刻他的強大自己都不敢想象。
彷彿他只要一擡手，可以輕而易舉的撕裂整片蒼穹！
“爲什麼？”
李天瀾突然問道。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看到了整座煉獄。
天都煉獄！
神！
“有一句話你說的沒錯。”
神語氣淡漠的開口道：“不管李氏今後是誰的李氏，但是東歐，應該屬於李氏。”
這是他當年不曾打下來的地方。
這是他當年被迫妥協的地方。
李氏偏執。
當年他曾經打到過這裡，這裡自然是他的，是屬於李氏的。
不管是誰的李氏。
這裡只能姓李。
“讓他們都滾。”
神指着李天瀾面前的五位無敵境，語氣漫不經心。
李天瀾笑了起來。
他的臉很髒。
但完美的劍意蠢蠢欲動，浩蕩的劍意呼嘯起伏，他站在心，卻有着一種無與倫的風華。
李天瀾閉眼睛。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感知。
他感知到了諸神黃昏的蠢蠢欲動。
感知到了隕落星辰的輕輕顫抖。
李天瀾需要一把劍。
但卻不是隕落星辰。
他睜開眼睛，望向總統府的地方，伸出了手。
“陛下，借劍一用。”
他的聲音很輕，也沒有在天地間迴盪。
但同一時間，整座總統府陡然之間劇烈顫抖起來。
每一座房屋都在顫抖。
風雨驟亂。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蕩劍意一瞬間覆蓋了總統府。
王天縱的房間內，聽海劍劇烈震盪，劍氣森然。
正在喝茶的王天縱突然笑了笑，沒有阻止什麼。
下一秒鐘，房間裡瞬間劃過一道雪亮的清光。
聽海劍驟然出鞘。
劍鋒刺破窗櫺，劃破風雨，直衝戰場。
拉戈斯已經衝了過來。
他說過要讓李天瀾生不如死。
那他不能站着。
在今後漫長的時間裡，他都要讓李天瀾跪在自己面前，或者趴在自己面前。
直到李氏徹底覆滅。
“砰砰砰。”
拉戈斯大步奔跑。
雨水在他腳下飛濺。
整片戰場似乎都在他的腳下震顫。
他距離李天瀾越來越近，整個人直接躍高空，似乎想要再次將李天瀾踩進地面。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
遠方的高空處傳來一道劍光，風馳電掣，如同流星。
李天瀾擡起了手，輕描淡寫。
但拉戈斯的身影卻陡然凝固在了空。
拉戈斯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臉的不可思議，很快變成了恐懼。
天地之間一片寂靜。
雷鳴將起。
死亡將至。
完美的劍意擴散出來。
李天瀾的手掌陡然爆發出了一道無耀眼的劍光。
劍光恢宏而遼闊，清晰刺眼，真實而又虛幻，無完美。
劍光在李天瀾身前盛放，剎那之間直入高空，浩浩蕩蕩。
長達萬米的劍意剎那之間撕裂了蒼穹，呼嘯如龍。
從地面一直深入雲端的劍光掠過了拉戈斯的身體。
“噗！”
毫無懸念，拉戈斯的身體在建光霞徹底爆碎成了一片血霧，點滴無存。
遠方的劍光刺破夜空。
李天瀾的手繼續向擡起，最終握住了那把劍。
聽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