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大主教的憤怒並不是故意裝出來的，是真的生氣。
雖然他本身不是什麼好人、善人，但能成爲最高等級的神官，他對神明亞歷克斯的虔誠程度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對於神明大人指定下來的教條、規則，他也是最鐵血的衛道士，不允許任何人去逾越。
而今天，聖女作爲整個帝國除了神明之外最高貴純潔的存在、作爲神明大人的代言人，居然在禮拜儀式上，佩戴一個廉價的地攤飾品出現在那麼多信徒的虔誠目光中，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個飾品還是他們視作心腹大患的敵人送的……這是何等的逾矩！這是對神明、對整個教會何等的不尊重？
黑衣大主教作爲神明最虔誠的信徒之一，目睹這一切，如何能不憤怒？
然而……
面對他的憤怒。
聖女卻依舊冷淡。
表現得若無其事的。
她靜靜地聽着黑衣大主教說完，靜靜地又等了幾秒鐘。
然後纔開口道：“你說完了？那你可以走了。”
黑衣大主教本來看到聖女沉默不語，還以爲這位聖女殿下是終於被自己罵醒了，開始有那麼一點反思的跡象了。
可此刻一聽到這話，他本來微微轉好了一點的心情瞬間又墮入谷地，怒火爆燃而起！
“聖！女！殿！下！你真的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的問題？”黑衣大主教咬牙切齒，“那個姓楊的小子到底對你下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做出放走他這麼荒唐的事情也就算了，居然連他送你的一個破爛都被你當做寶貝、還一定要時時刻刻戴着？你還記得你是誰嗎？你知道你是什麼身份嗎？”
“我知道，”聖女擡起頭來，看向黑衣大主教，“我是聖女，按照規矩，我有權利讓你現在離開。所以，你可以走了。”
“你！！”黑衣大主教氣得肝都快炸了，卻沒有任何辦法。
齜牙咧嘴了好幾秒，最終也只能用力地點點頭：“好，我告辭了。不過你放心，我會把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傳信給神明大人的。不要以爲你是聖女，就真的可以爲所欲爲了！”
說完，黑衣大主教摔門而去，轉眼間便離開了行宮，順着半月湖畔快步遠去。
聖女坐在桌後，依舊那麼平靜。
對於黑衣大主教的威脅，她一點都不害怕。
告狀？
告就告唄。
消息傳回去也是要時間的。
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後兩天了，又哪裡會在乎這些？
相比於這個……她此刻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她轉過頭，看向右側的窗外，澄澈湛藍的晴空。
“那傢伙……今天會來嗎？”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會哦，”下一秒，一道帶着笑意的迴應便從書房門口那邊傳來。
聖女頓時一愣，轉回頭一看。
只見楊天閒庭信步似地從書房門外走了進來，對她打了個招呼，微笑道：“在期待我的到來嗎？作爲神明，我聽到你的呼喚了，所以現在來回應你了哦。”
聖女微微睜大眼睛，心臟忽然砰砰地跳動了幾下。
她當然知道楊天的話是扯淡。
神明？
楊天現在的確到了神明的境界。
但還並未吸納多少信仰，只能算是個剛入門的小神明罷了，哪有那麼多神力可以用來傳送降臨。
況且，她也並沒有背叛自己的信仰，選擇信仰楊天。那麼楊天又怎麼可能聽得到她的呼喚？
“你什麼時候來的？”聖女愕然說道。
“我來的時候你還沒回來，不過也沒等幾分鐘你就回來了，”楊天聳了聳肩，道。
“那剛剛的……”聖女道。
“我都聽到了，”楊天看了看聖女頭上那枚草莓髮卡，苦笑了一下道，“我是真沒想到聖女戴這麼一個小飾品，都會成爲被黑衣大主教怪罪的理由……”
聖女有些自嘲地輕撇了一下嘴，“任何教條之外的事情，哪怕再細小，都足夠作爲理由。”
楊天有些憐惜地看了聖女一眼，“那你怎麼不把它摘下來呢？”
聖女微微一怔。
沉默了數秒。
纔開口道：“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處置。”
楊天愣了一下，不由失笑，“哪怕戴在你頭上，你也不能處置？”
聖女似乎覺得這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點了點頭：“嗯。”
“那……從昨天我們分開，到現在，你一直都戴着它，沒有取下過？哪怕是睡覺？”楊天好奇道。
“嗯，”聖女又點了點頭。
楊天笑了：“看來你還挺喜歡這個小東西的。不過也是，你戴着很可愛哦。”
聖女微微一怔，偏開頭去不看楊天，還刻意皺起眉頭，說道：“這些都無關緊要。我不過是爲了求你殺死我，所以不得不遵從你的命令罷了。”
“你一點都不喜歡這個髮卡？”楊天笑道。
“我怎麼會對如此平庸粗陋的事物有任何情感，”聖女一副冷漠無情的樣子，說道。
“是這樣嗎？”楊天道。
“是這樣的，”聖女道。
“好吧，就當是這樣的，”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聖女看着他的笑，莫名有點來氣，突然又想給他兩拳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時間寶貴，咱們抓緊時間出去玩吧，”楊天笑了一會兒，緩緩停下，稍微正色道。
“你又要帶我去哪裡？”聖女問道。
雖然她的語氣真的做到了十足的平淡。
但她的內心卻終究是有那麼一絲癢癢的感覺了。
那似乎叫做……期待。
“這個嘛……昨天帶你去了集市、看了看市井的繁華和熱鬧，那今天就來點相反的吧？咱們去城外的荒野裡看看？”楊天微笑說道。
“城外不都是冰天雪地，有什麼可看的？”聖女很自然地說道。
“你去過嗎？”楊天問道。
聖女一時啞然，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她是聖女殿下，是神明大人用來傳達關鍵命令、完成特殊任務的工具。
沒有事的時候，她會一直待在王城裡，一直住在聖女專屬的住所。
有事的時候，也是大部隊護送着她直接前往各個城池。
她幾乎沒什麼自由行動的時候，每次駐足也都只會是在各個城池中。
至於城外的荒野，她只有在路上的時候才能窺見一二，但也只是在輦車裡透過窗戶望上一眼罷了，連下地踩一踩郊外的雪的機會都不會有。
“既然沒去過，那就值得一試，說不定還能抓幾隻野味吃呢，”楊天笑吟吟道，“提前告訴你，我做的烤肉可是一絕哦，比起昨天那個攤販大叔做的，絕對要更上一層樓，保準讓你吃了這輩子都忘不掉。”
說完，楊天就來到了她的身邊，也不讓她站起來，直接俯下身，將坐在椅子上的聖女殿下直接給抱了起來，抱在懷裡。
聖女愣愣地看着他，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在他懷裡了。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傢伙爲什麼可以抱自己抱的這麼自然，彷彿根本不需要經過她的同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