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拂過大地,片片落葉飛舞,落葉飄落在老者的頭頂,但老者就彷彿一尊泥塑木雕一般一動不動。就連犀利的眼神,都彷彿被定格在時間狹縫之中。
在衆人驚詫之中,陸笙的身形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戰場的另一頭,手中的深淵,斜斜的指着倒在地上已然不知死活的花間月。
“花掌門不愧是楚州雙傑,智謀武功,都是世間絕頂。而更讓在下佩服的是,花掌門一手雙簧絕技令人歎爲觀止。孫賊,很會玩啊?裝的一手好死!”
“陸大人過獎了……”淡然的聲音,從花間月的身上傳出,剛剛還彷如死人的花間月,緩緩的站起身,輕輕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要論智謀武功,在下哪敢得陸大人稱道。這點伎倆,終究還是沒能瞞過陸大人的慧目,只是……在下不知,陸大人是如何識破的?”
“花掌門……你難道忘了我們一起對付過殭屍傀儡麼?但凡與我交過手的,同樣的伎倆就別在本官面前炫了。這具殭屍傀儡的確不同一般,即能說話,又有表情。
但死人,畢竟是死人,不會思考,不會受傷,也不會再死一次。本官兩次接觸殭屍傀儡,你都在場,除了你,本官實在想不通還有誰。”
“花間月!”突然,回過神的武林羣雄齊聲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一切都是你在搗鬼?”刀白燁厲聲喝道。
“如此說來,花掌門也是當年煉屍一族的餘孽了?唉——冤冤相報,何時能了斷,二十年前的因,結下現在的果……”莫昌彷彿看破紅塵一般,既沒有苦大仇深,也沒有找出幕後主使的快樂,臉上浮現的,竟然僅僅是濃濃的感慨。
“餘孽?哈哈哈……好一個餘孽!”花間月仰天大笑,大有一副念天地之悠悠,獨潸然而涕下的氣勢。
“煉屍一族,起源於巫師一脈,發展於神話時期,距今,已有三萬五千年曆史。見證了時代變遷皇朝更替。
在你們看來,煉屍一族該死,因爲煉製屍體爲傀儡,有違禮法人倫。但是,在還沒有禮法的時代,人類還在與禽獸爲伍的時代,煉屍一族何罪之有?
當禮法萌芽於世,當初多少與煉屍一族一樣不容於禮法之中的上古異族聯合起來反抗禮法。這便是逐鹿之戰!
但是,你們可曾聽說過,當年軒轅之女旱魃誤中蚩尤埋伏,十萬赤炎軍全軍覆沒。眼看軒轅兵力懸殊就要全線潰敗之時,赤炎軍化作亡靈軍團,從地獄殺出,如尖刀插入敵羣中樞,這才扭轉了戰局穩定了中原?
我煉屍一族,非但沒有加入原本他應該加入的陣營,反而幫助了文明之火剛剛點燃的軒轅部落。爲什麼?
以當年煉屍一族的實力,可以輕而易舉的組建出一支亡靈大軍橫掃天下。但是,我們的祖先意識到一個問題,人類需要文明。
逐鹿之戰,軒轅勝利了,我們的選擇沒有錯,人類迎來了光明和文明。煉屍一族功成身退的遁入文明之中,族人一個個的放棄了曾經的能力,甚至漸漸的忘記了自己曾經的出身。
時代變遷,煉屍一族隱於山川五嶽之中,極少出現在世人面前,也再也沒有打擾過死者的安息。煉屍一族流傳的殭屍傀儡,皆是家族之中死去的長輩。我們以此方式,來祭奠緬懷先人。
雖然驚世駭俗,但與爾等何干?千年前,煉屍一族曾助大禹太祖入主楚州,當年太祖曾經承諾爲我煉屍一族正名,但先祖拒絕了。
先祖已經習慣了隱居山林的生活,也不願在出現世俗引世人不安。
但沒想到,我們只想安靜的生存,卻有人總把我們當做洪水猛獸。二十年前,童境帶領三十六個武林高手突襲了我族人。
太爺爺只來得及將我藏起來,我族人上上下下皆慘死在他們手中。一刻鐘,你們竟然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們,一刻鐘殺盡我族人。
煉屍一族該死麼?爲何該死?”
面對花間月的質問,陸笙的心情變得有些沉重。雖然他的身世卻是可憐,但罪行不能被憐憫掩蓋。
“你將白頭山下已木一家全部殺害,就連七歲的孩子也沒有放過。你有資格由指責當前他們滅你滿門?
你從九龍那裡買走近百名孩童,放幹他們的鮮血煉屍,你有何資格指責他人對你的不公?你連說這些話的資格都沒有。”
“是啊,沒有!的確沒有!煉屍一族千萬年來的戒條,我全破了。既然你們說我煉屍一族是邪魔外道,那麼,我就讓你們真正見識一下,邪魔外道起來的煉屍一族是什麼樣的。
我爲復仇而生,爲復仇而活。但可惜,最後卻被你破壞了。陸笙,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羨慕你。你活着不需要理由,所以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其實也期許過,長大以後我想做一個遊歷天下的詩人……你的那首詩,寫的真好……小心李浩然。”
伴隨着花間月的話語,他的臉色漸漸的變得鐵青,絲絲鮮血,沿着嘴角溢出一滴滴的落下。
一陣清風掠過,花間月的身體彷彿被清風吹倒了一般緩緩的跌落。嘴角,竟然還帶着一抹解脫的微笑。
命運也許對人有很多不公,但人生的選擇卻應該在自己的手上。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花間月不僅僅迷失在人生之中,他甚至連自己爲什麼而活都不知道。柳老頭將他藏起來,保住他的命,可能根本不是要他活下來替族人報仇,也許,僅僅是要他活着。
嗡——
腦海中一陣白光一閃而過,兩張卡片,靜靜的浮在腦海之中。
彷彿塵埃落盡,以莫昌爲首的東臨武林羣雄齊齊的鬆了一口氣。
“這……怎麼辦?”刀白燁疑惑的看向定格在那裡彷彿泥塑木雕的柳姓老者。
“還是聽陸大人的意思吧。”莫昌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而此刻的陸笙,卻還在思索花間月臨終前的話語,小心李浩然?
李浩然這個名字,在陸笙剛剛到達楚州的時候已經牢牢的記在腦海之中了。
楚州武林,在神州十九州之中位列前茅。而整個楚州武林,還有一個超然於其他宗門之上的龐然大物。
昊天劍門!
昊天劍門,神州九宗。
神州九宗是整個神州大地上九個龐然大物,他們擁有悠久的歷史,遠超其他宗門的歷史底蘊。而更加令朝廷忌憚的是,神州九宗之中的高手層出不窮。
楚州三大道境高手,昊天劍門就佔了兩個,這一點足以證明昊天劍門的強大。
昊天劍門的掌門爲五十年前的宗師韓境,而李浩然,正是韓境的得意弟子。
這裡也許真的有天命所歸這種東西吧。神州九宗,每隔三十年就能出現一兩個驚採絕豔的弟子。千年來,神州九宗的傳承,宗師之境從未出現斷層。
五十年前,韓境證道宗師,爲當代傳奇,二十年後,其弟子李浩然也緊隨師傅步法踏入道境,傳爲一時佳話。
一門兩道境,昊天劍門的風頭一時無二。
一直以來,神州九宗是朝廷的隱患之一但卻從未成爲心腹大患。據陸笙所知,神州九宗在五百年前開始齊齊封山,一直到如今都未重開山門也未涉足武林。其中的緣由,恐怕也只有朝廷當局者瞭解。
但現在,突然間被提及要小心李浩然?難道昊天劍門打算開山了麼?
“陸大人!”一聲叫喚,將陸笙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抱歉,方纔想寫事情有些出神了,莫昌前輩有何指教?”
“不敢……老朽想請問,這具殭屍傀儡該如何處置?”
陸笙回頭看着擺着奇怪造型的殭屍傀儡,心中既是敬畏又是後怕。正如花間月說的,如果當年煉屍一族真的反對開創禮法,那麼現在的世界是否有文明存在還未可知。
上古時期的人類,真是詭異可怕。
“逝者已矣,燒了吧。希望這段恩怨,能就此了結。”
“是啊,希望就此了結。”
親眼看着老者和花間月的屍體燒成灰燼,陸笙才徹底的鬆了一口氣。最怕的,就是花間月也突然間詐屍。
經歷這一次的事件,東臨玄天府應該可以在東臨府徹底的紮根了。而陸笙也因爲此戰,將一舉成名震懾楚州。
昊劍山,名劍峰。
萬丈懸崖如被劍氣切割而出的一般整齊工整。
李浩然靜靜的在懸崖邊上盤膝而坐,伴隨着呼吸,空中的雲霧肉眼可見的吸入李浩然的鼻息之中,而後化作清氣吐出。
“師傅——”一名中年弟子突然出現在李浩然的身邊,恭敬的對着李浩然彎腰行禮。
“花間月死了?”
“死了!這陸笙端是聰明絕頂,我都沒有想到花間月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復仇。而陸笙竟然能在那時候識破了,不知師傅可探出陸笙武功深淺?”
“探出來了……又沒有!”李浩然淡淡的搖頭說道,“陸笙此人很是奇怪,平時的時候也未見其隱藏武功修爲,也不過是先天巔峰而已。
但在與銀屍交手的時候,卻露出了道境修爲。但要真如傳聞中那般,陸笙根本不該和銀屍交手這麼久……連北坎侯都死在他手裡,銀屍在他手中必然走不過三招。
可現在,他的境界竟然又跌落了……真是奇怪,誰的武功修爲會無緣無故的上上下下……解釋不通,實在解釋不通。”
“師傅,此人畢竟歸屬朝廷,與江湖武林到底殊路。再者說,陸笙雖有有些急智,但和師傅比起來卻差的多了。
當年師父略施小計就能將東臨府打回原形,師傅何必將此人視作心腹大患?等將來師祖破鏡飛昇那天,世上將在無人撼動昊天劍門的地位。”
“你怎知爲師視他爲心腹大患了?爲師只是略感無趣尋些樂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