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門主略一打量,只覺這件廂房面面積不大,屋內唯有一張臥牀,現在七八個弟子圍在屋裡,顯得擁擠窄小,他順着那幾人手指望去,只見那牀榻之上被褥已被人翻起,正露出壓在牀被下面,幾張薄如紙片般的東西。
鐵劍門主細細辨識,驚覺道:此物分明不就是幾張人皮疊在一起麼?他心頭陡然一驚,回望屋內衆門人,也都是臉露駭然、一副驚嚇的表情。
這時負責搜查這間屋子的那名弟子步上前來,小聲講述了前後經過,原來他一貫心思細膩,眼見衆師兄弟一間間屋子搜過去,竟是連零星半點人的蛛絲馬跡也沒有尋到,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將那牀被褥翻起,卻見隨着這一掀之力,幾張摞在一起的人皮忽然飄到了地上。
鐵劍門主風行真聞言不做迴應,又是仔細觀察了一番,只見這幾張人皮薄如蟬翼,都已渾黃破碎,用手撫過,其上更是涔着人油,滑不溜手,幸好麪皮上雖無眼無口,卻還能依稀透過面目表情,辨識出是何許人也。
他不避污穢,將這些人皮輕輕捏在手上,細細翻去,只見這尚不及踏上涼蓆薄厚的一摞人皮皮竟有數十張,無不是鐘磬寺內的一衆和尚,但見他們一個個臉露驚恐表情,一張張人皮翻過去,風行真面色不由陰鬱,心頭更是沉重,饒是鐵劍門衆門徒平素豪放膽大,堵此匪夷所思一幕,有那幾個弟子再也把持不住,急匆匆跑出門外大口嘔吐起來。
又一張人皮翻過,只見那下一張赫然竟是慶延法師的麪皮,他面上嘴眼處皆裂的很大,似是死前帶着十分的驚怒交加,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衆弟子不想一路找過的正主兒竟以死在這裡,不由一陣喧譁,風行真卻是冷笑一聲,用手輕輕揩下慶延法師皮上油脂,他兩手搓/捏幾下,冷哼一聲道:
“這皮上尚有油脂沁出,麪皮更是不現乾枯硬化之像,想是新死了沒多久。”他略一思量,譏諷道“想來這慶延機關算計,不想最後一點好處也沒撈到,反而害了自身性命,真是活該!”
再往下翻,竟找到了彭思奇與陳遠華的人皮,這一對兒冤家生前互相不服,死後倒是疊在了一起,若這二人泉下有知,不曉得又會做何感想。
衆弟子眼見兩位當家的慘死在這裡,更是一陣波盪,有那膽小的心神巨顫,幾個平素與彭陳二人交好的卻是義憤填膺,大聲道:“不知是什麼樣的惡人下次毒手,我等一定要把他揪出來,抽筋扒皮,以告慰二當家與三當家在天之靈。”
風行真垂眉不語,待這夥人怕的怕夠了,鬧得鬧夠了,他才擺擺手道:“再加派人手,順着千山沿河搜索,必有所獲。”
衆弟子領命,結做幾隊而去,風行真眼中厲芒一閃,腳下發力,只聽啪的一聲,頓時踏碎了屋內鋪就的一塊石板,原來他賭彭陳二人慘死,心道有人竟鬧到了鐵劍門頭上,心頭也是動了真怒。
他江湖閱歷自不是尋常弟子所能比得上的,此刻早已明白,原來那慶延法師不知勾結了什麼人,本想算計的便是他風行真本人,卻不料他先遣兩位師弟來鐘磬寺探看,這才代他身死,他更是早已看出,這沒張麪皮的脖頸處都破有兩個小洞,這些人皮更無外傷破損,竟像是被人吸乾體內精血骨髓而死。
“這是什麼異法,竟是聞所未聞,不過他膽敢欺到老夫頭上,我倒想會一會這是何方高人……”想那鐵劍門主風行已經五十餘歲,早已過了少年熱血那個階段,但其人心高氣傲,竟是不墜青雲之志,連日裡撞見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幕,他竟不膽怯,反而激起一絲狠辣。
當下他身子鬥轉,身形化作一線,竟也向那千山深處,溪水響動的所在尋去。
夜空漫步星斗,曠野千里之上,一顆桃樹枝丫蔓延伸長,遮蔽星空,樹下一團篝火燃的正旺,流竄的火苗正映着秦雪涵俊朗不羈的一張面孔,只見他眼眸清亮,一手無心擺弄着薪柴,隨意投在篝火之中,正在像圍坐在火堆旁的衆人細細講述前日裡的從趙東亭、趙中悅兄弟倆口中所聞的故事。
“後來又是如何,鐵劍門主在井裡究竟看到了什麼,之後可是又尋到那殺害衆人的兇手了麼?”李渺華眼見秦雪涵忽然不語,她好奇心重,出言相尋道。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秦雪涵搖搖頭道“之後的事大概礙於鐵劍門顏面,饒是趙氏兄弟心大,也不願多談及,我只知道,千山一役,鐵劍門竟損失了十多個好手,那鐵劍門主風行真似乎也受了不小的傷…….”
“這是什麼人,行事如此詭異,竟有這樣的本領……”李渺華心中更是好奇,卻見那周涵止緊皺眉頭,搖搖紙扇道:
“現下我們急着趕路,聽秦兄所言之事甚是詭異莫名,不如明早天光一亮,我等幾人便即出發,早早避開此處是非。”
“哎?周兄又做這膽小怕事之言了!”李渺華聞言譏諷道“此地事情奇怪,我卻是想去見識一下,究竟是何許人也有如此本領。”
她眼神示意七妙,眼中滿含期待,竟是想得到她的應允。
七妙明眸忽閃,抿嘴一笑,她卻是想的更多,先不理周涵止與李渺華避與不避的爭論,又向秦雪涵詢問道:“秦兄,莫非這鐵劍門主吃了暗虧之後,便在遼東佈下了種種禁空大陣,想要捉到此人?”
“仙子所料不錯……”秦雪涵答道“此地陣法/正是鐵劍門主託五行散人佈下,禁止修道中人御氣行空,據秦某推測,想來他所尋之人輕功應該十分了得,這才能左右衝突,殺傷人命後全身而退。”
“鐵劍門主竟能請動五行散人,他卻也頗有手段……”七妙心中更是想到,這風行真顯然還有幽冥鬼道上的修爲,其中故事,卻也值得玩味,這一節她隱去不說,只是又問道“秦兄可瞭解這禁空大陣?”
“略知一二…….”秦雪涵答道“據我瞭解,好像是那五行散人早年受過風行真的恩惠,接到他密語傳書後,便遣了四具機關傀儡佈下四座陣法,在這遼東幾千裡廣闊的土地佈下了御氣行空的禁止。”
他苦笑一聲道:“秦某遊歷神州浩土,前日裡來此時猝不及防,也吃了不小的暗虧,幸好遇到在此地巡查的兩位趙兄相助,這才得以脫困…….”
他這一語說完,衆人一時陷入沉默,各自在心中所思所想的,卻無不是“五行散人手段果然高明,只用四具傀儡便在偌大的遼東佈下禁空法陣。”又想到“這鐵劍門真是霸道,便將那遼東當做他自家的一般,一想到怎麼擺佈,便由着性子胡來。”
七妙心中深思一層,不禁想到具雷若彤兵解之期,早已不足一月,若不能騰空飛行,只靠步足跋涉,不知要何日才能到那關外極北之地,步上三仙天之上,她心底着急,面色卻仍含淺笑,問道:“秦兄可知這最近一道陣法何在,我等衆人急着趕路,想請鐵劍門將禁空法陣暫關閉一時片刻,只待我們這些人離開此地再次開啓,卻不知可行否?”
“這…….”秦雪涵面露難色道“不瞞仙子,秦某也有此意,卻不知鐵劍門是否能夠應允,不如待明日裡二位趙兄醒來,你我一同出言相詢,或可想出令我們脫困,又不致使鐵劍門爲難那兩全其美的法子。”
“唉…...好吧”七妙望了一眼如那死豬一般睡過去的趙東亭與趙中悅兄弟倆,心頭無奈道,也只有如此了,她擡頭望去,只見月亮斜斜墜去,已是四更天的樣子,想來不就天將破曉,倒也不用等太多時候。
果然又過了一兩個時辰,衆人凝神瞑目,調息只見,只聞兩聲虎嘯,擡眼時,只見那原本抱在一起睡的正酣的兩隻老虎早已精神抖擻的站了起來,仰首咆哮,其聲震懾山林,竟驚奇林鳥飛竄。
那趙氏兄弟二人,也被這一聲虎吼驚得悠悠轉醒,他兩個一個揉揉惺忪睡眼,一個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道:“好睡!這一夜無夢,正到清晨。”
“就是頭還有點昏沉……”另一個扶着額頭,嘟囔道。
衆人無語,想那虎嘯寶車上所載的幾罈好酒名爲“一杯鬥轉”,功力不深者一碗下去眼前便是斗轉星移,這兩人修行甚淺,由着性子痛快喝了兩三碗,又怎能不醉。
當下秦雪涵將衆人希望暫時關閉禁空大陣以順利離開此地的意思對兩人說了,趙氏兄弟本來昏昏沉沉,聞言猛地驚醒,趙東亭連連擺手,只道自己無法做主,更雲鐵劍門主盛怒之下,早就說過一天不逮到那害死多人的惡人,一天便不停掉此禁止。
“若你暫閉禁止,憑我靈霞島和西崑崙多人的本事,讓我們顯出本領,助你鐵劍門揪出這個惡人,豈不是一件大家都高興的事情?”李渺華眼眸一轉,計上心來,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