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橫流,高崖萬丈,石臺之上,幾方人馬各展神通,且看那周涵止腳踩三閒信步,欺身逼迫賀須彌,原來他見賀須彌出手挾着一股猛烈的風雷氣息,已至其人元功屬金屬風,當下便按五行八卦走向,避過幾個方位,誘其踏入位,這才發難攻擊。
一紙天子扇合成一束,黃庭真氣藉機生髮,流動而出,賀須彌自恃神功護體,渾然不懼,卻不知那周涵止早有準備,原來昔年通曉仙傳授其黃庭真氣之時,已經交代過,若遇上那橫練金剛之術的對手,便是無機可趁,黃庭真氣也難再侵入其體,如此卻不防變通一下,利用對手對入侵真氣的輕視之意,暴起發難,乃可傷敵與瞬間。
果然,賀須彌見到這股黃庭真氣欺身而來,盤旋在其身軀不到幾寸的地方左右不得進入,他只顧得意,卻沒想到,十數年前,通曉仙早爲其敗做下了謀劃,當下周涵止略一施法,這一道黃庭真氣聚合時分,一聚一散,若轟雷爆響,竟令賀須彌橫練的身子也吃了不小的暗虧,他大驚之下,又被七妙得那窺的時機,她得孫德宗指點,揮手一指,那金絲綰就而成的名/器歡雀忽的一下,劃破長空,帶着一陣尖銳的嘶鳴,收發一瞬,竟讓賀須彌來不及抵擋。
等他回過神時,歡雀化作金光一閃,正刺中先前被那秦逸劃破的舊傷口,賀須彌大叫一聲,創口崩裂,皮肉範烈,血肉模糊之下,更是連臟腑都露了出來。
賀須彌這時乃成了那重傷的猛虎,正欲搏命噬人,卻猛然驚覺體內真元潰散,真氣流瀉體外,竟全然無法凝聚,更有甚者,一股毒氣莫名出現,遊走在其體內奇經八脈之中。
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身子趨退半分,支撐不住時,屈膝跪在了地上,這時他一手捂住腹部,心中狠狠不已,腦中卻現澄明,爭鬥至今,中毒的前因後果一一在目,串聯開來,賀須彌赫然醒悟,脫口而出道:“原來先前那把大刀之上,竟抹着莫名之毒…….”
“哈哈…….”孫德宗略略搖搖頭道“可惜你逐北僧精明一世,卻遭了孫某算計,先前由我牽制,霹靂手陳開與你對攻,那鳳鳴寶刀上早塗了我門內不傳秘藥,此藥無色無味,尋常情況下完全不會顯露生髮,所要引起毒發,條件有二,身體受創流血,乃使體內失衡,二十受我五音之音牽引,故而剛纔靈霞島兩位道友主攻你之時,我只撫琴,卻不出聲,你便這麼糊里糊塗的着了道。”
“哈哈哈哈……”賀須彌悽絕慘笑,未及,又大口嘔出一口鮮血,只見血液裡略略沸騰,賀須彌心道:“此定是受孫德宗所用之毒毒發時的徵兆了,想不到自己半生豪傑,今日竟稀裡糊塗的受制與此,便就這麼敗了…….”
他腦中想着,卻也脫口而出道:“我敗了…….”
“唉…….”孫德宗長嘆一聲道“你這人倒也耿直,可惜魔教樹敵太多,我不能留你,下一記琴音,便請由孫某親撫瑤琴,送君往復黃泉!”
他言語未必,一手撫過,已挨在瑤琴之上,只聽那賀須彌擺手大叫道:“慢!慢!老賀我還有話要說…….”
“賀須彌,你半世英雄,臨了不要讓孫某瞧不起你…….”孫德宗聞言停手,卻是有幾分冷淡不屑的看了看賀須彌,只見後者身子伏的更低,乃是一副五臟六腑絞痛不止的樣子,只見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撐在地上,正是掙扎着對孫德宗慘笑說道:
“嘻嘻…….老賀非是怕死,只是有些事情沒有做完,現在還不允許我死掉,孫德宗,你且不知,老賀我敬重魔教好漢,先前對那秦逸交戰時,雙指插入其心房,更是插淺了幾分,這才使他僥倖留的性命,拖到被人施救下來,我且問你,如我這樣的人,今日一定是非除不可麼…….”
賀須彌懷抱一絲希望,眼睛睜得渾圓,望了過來,孫德宗略一思索,心知此僧所言非虛,便不說那秦逸,便是陳開捱了其金剛法業銅輪風雷一擊,若不是賀須彌不加後手,任其佇立在那兒,後更將自己幾次攻擊都在空中化解,使之沒有波及到陳開所處位置,這才爲他被七妙救下贏得了生存的機會,他這時瞥見周涵止與七妙皆打量自己,又沉沉想過片刻,乃出言道:
“賀須彌,你也許不夠光明磊落,但也算是一條好漢,今日之事,我便允你第二條路……..”
“是什麼路?”賀須彌彷彿看到了希望,抓住了一條救命的稻草。
孫德宗略一沉吟,接着說道:“若你不想被我斬殺當場,便由此高崖上躍下去吧,之後毒之解或不解,你之死與不死,皆由天定。”
“這…….”賀須彌回身張望,只見濁浪擎天,高崖千百丈,其下礁石密佈,混沌中一片澎湃噬人之氣,這一躍之下,自己身上帶傷,定是就死一生之局,但他即爲豪傑,又如何沒有決斷之下,與那面帶凜肅之意盯住自己的孫德宗對視一眼後,賀須彌大笑一聲道:“概看天命,孫德宗,有你的,不過老天不會就這麼絕了我賀須彌的路,你看着吧!”
他主意已定,更不猶豫,扭頭回身,長喝一聲,竟向萬丈懸崖之下躍去。
雲煙渺渺,山崖呼嘯,賀須彌跌足躍出山崖,哀叫一聲,身子似滾了鉛塊般沉重,徑直向那萬丈崖底,蒼茫北海中跌去。
七妙與周涵止一驚,近身探過去時,只見賀須彌手腳張開,早化作半空中一個黑點,轉而沒入渺渺雲煙之中,復又衝向那無邊的海浪,這當世卓絕的逐北僧,跌入羣鳥展翅之中,不知驚起了多少隻撲騰在北海上的海燕,繼而細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之後,那咆哮澎湃着的海水,便將這逐北僧的身影深深埋沒了進去。
七妙一聲嘆息,心道此人不愧是當世豪傑,果有決斷,她環視身後,只見陳開將秦逸抱在懷中,看過來時,正是一臉感激神色,那孫德宗也是一臉疲憊,打量自己時,嘴邊卻掛着淡淡的笑意。
這時周涵止一把將七妙拉在自己身邊,面上既有三分狐疑,又是全身戒備,正望着魔教中人。
在他身後,驀地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七妙沒有周涵止這樣全身戒備,自然而然回身望去,只見那夏文清正手腳並用,摩擦着佈滿細碎石塊的石壁向那山崖外爬去。
七妙心中一動,身隨風動,早攔在這夏文清身前,甫一接近,竟發現其人眼神呆滯,嘴角流涎,機械而緩慢的移動着身子,她正欲去扶他,卻聽孫德宗急出聲道:“不可,此子身上有毒!”
七妙心驚,伸出去的手掌硬生生止住,這時只聽那夏文清脣齒翕動,近似呢喃的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卻聽他不住哀求道:“秘密…….秘密全在勤政樓中,放……放過小可吧…….”
如是說了幾遍,夏文清復又大聲咳嗽起來,其口角處猶有白沫流出,七妙心生不忍,詢問孫德宗道:“孫先生,此人身中何毒?”
孫德宗嘆一口氣,想到那賀須彌將體內毒氣轉給那夏文清,以解己身之困,他此時無意解說這一切,只是淡淡道:“這人中的,乃是老朽之音毒…….”
“可有解法?”七妙問道。
“毒聚三焦五經…….”孫德宗觀那夏文清眼神渙散,額上浮現紫斑腫塊,繼而有潰爛之相,只是搖頭道“我之解法,只能助其人靠自身法力,逼去經脈中的毒氣,此人中毒已深,又全無道行,乃是無解之局…….”
“唉…….”七妙想到夏文清先前種種,或諂媚恭維自己,後又在夜宴局上突然發難,咒殺總管邢業,心中無由一嘆,只道這夏文清也是個有心人,奈何世道無情,命運弄人,此人雖非大善,亦非大惡,然終究要在此送上性命。
“涵止師兄…….”七妙抿嘴對周涵止道“無論如何,此人畢竟帶我等進入了居雲軒,爲我們尋到三仙天帶來了一絲轉機,總不好再見他如此痛苦下去。”
想到這裡,七妙心中驀地一痛,不由想到,若沒有遇到這夏文清,沒有來到這居雲軒,沒有和渺華分開探路,或許那明月心的結局,也許會有一些不同。
然而種種或許,終究不過在是一廂情願的尋找一絲可能,來作爲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慰藉罷了。
周涵止點點頭,心中卻並非同情這夏文清,此時七妙長身而立,裙裾飄揚迎風,低眉凝眸,卻是意興蕭索,周涵止心頭早怒這夏文清出言無狀,此刻不知七妙何事憂傷,莫不是因爲這艱難爬行在石崖上的夏文清,他一思及此,更是惱怒,當下也顧不上背後魔教幾人的威脅,乃是躍至夏文清面前,假意嘆道:“文清兄,感你相請我等過來此處,涵止不忍你痛苦如斯,這就讓你解脫。”
只見他一展手中天子扇,一道真氣正要送去,卻忽然聽孫德宗朗聲喚道:“且慢!”